浮云卿 第90節
第68章 六十八:蹊蹺 ◎事有蹊蹺?!?/br> 金車自發鹿巷駛出, 剛拐到通衢,正巧碰見素妝與歸少川在花鋪前,修剪花枝。 男女搭配, 干活不累。這倆人修剪得認真,一時沒往金車這處看。 車夫請示問:“公主, 要過去打個招呼嗎?” 浮云卿無奈扶額,說哪還有心思,“不是好時候。既然他倆沒睞見金車,那就不過去了?!?/br> 金車轆轆, 一路通暢無阻。 駛出一段距離, 這廂浮云卿還在品著方才那陣兵荒馬亂,愈發覺得事有蹊蹺。 她稍稍仰頭, 闔目細想。 脊背貼著車廂,她的身像一串被浪花拍打的珠子,隨著浪花, 顛簸起落。 她就這點不好。事發當場反應遲緩, 事罷才能空出腦袋,仔細琢磨著各環各扣之間的聯系。 稀里糊涂的,陸緬向顧婉音遞信,說出驚天請求。稀里糊涂的,見證陸緬與楊太妃的決裂反目。 她安逸的日子里,乍然掀起一陣陣驚濤駭浪,實在蹊蹺。 想起敬亭頤問她,兩處場景聲音有什么不同。那時, 她搖頭說沒不同。事發突然, 她凌亂的思緒跟著鞭聲走, 聽及哭嚎聲, 腦補著太妃將陸緬抽骨扒皮的場景。 今下想來,合上門扉后,軟鞭甩向皮rou的聲音,與哭天搶地的聲音,的確與之前有細枝末節的區別。 浮云卿睜開眼,挺直腰桿,認真揣度道:“敬先生,你說,那倆人會不會是裝的?咱們倆曠一晌午課,大老遠的,跑到發鹿巷。來發鹿巷的目的,是要斬了陸緬抗婚的念頭。太妃說錯全在陸緬,縱使把陸緬打死,也得讓她承懿旨,與韓從朗完婚。要說,這目的也算達成了??晌铱傆X得,這是一出陰招?!?/br> 敬亭頤欣慰地點頭,說正是。他不僅肯定了浮云卿的猜想,還說出了太妃出陰招的目的。 “前堂角落處放著一道軟鞭,兩位女眷,都不善武,哪里用得上軟鞭。擺在暗處,故意不讓您看見。軟鞭難以控制,但掌握到門路后,能做到甩最快的鞭,造最淺的傷痕的效果。太妃當著您的面,用勁甩鞭,動作熟稔,力道掌握得好。只有提前練上十幾遍,才能做出這效果。太妃造假與縣主遞信這兩件事,其實都是故意為之。倆人做一出戲,給您看,也給皇家看?!?/br> 浮云卿皺眉不解,“演一出戲給人看,僅僅是為了順理成章地搬到福圣園住么?我以為,這是小題大做。住在皇陵,吃穿不愁?;柿昀潇o岑寂,沒內城這些家長里短的煩人事。太妃與陸緬倆人作伴,點燈守陵,日子平靜悠閑。唱這出,難不成,是在皇陵過得不快活?” 浮云卿喜靜,自然覺得靜點好。她巴不得替太妃守陵,做完供奉事后,沒日沒夜地約人打牌。這是件多么快活的事??! 敬亭頤笑得無奈,“住一年半載是快活,然而太妃與陸緬,在那里住了六年。人少,常年只有幾個人來回搭腔說話,是會瘋的。再說,太妃與陸緬大費周章地做戲,說明這二位不是樂得清閑的脾性。韜光養晦,就是為了唱今日這出戲。一哭一打,再以門第欺壓,證明自己不好惹。這樣,咱們都拿她沒辦法?!?/br> 旋即補充道:“縣主遞信二妗只是個幌子,她要做三哥的妾室也是幌子。她們吶,不安好心。達成目的,還得膈應旁人一把?!?/br> “是幌子就好?!备≡魄鋺抑囊活w心終于落了下來。她倒沒想到做幌子這層,心里嘆,敬亭頤當真神機妙算。 她偎緊敬亭頤,眨巴著滿含崇拜之意的眸子,誠懇說道:“敬先生,有你在真好。你還猜到什么,快給我說說?!?/br> “臣猜,太妃向陸緬打包票,臣不會把這些事告訴您?!本赐ゎU揉了揉浮云卿的發頂,感慨地說:“還記得那句話么,‘玩弄權術者,必將為權術所玩弄?!阌媮硭阌嬋?,到最后只會算計到自己頭上?!?/br> 浮云卿附和說在理,可心里吃的癟仍消除不下。 腦袋往敬亭頤肩頭蹭,“敬先生,太妃竊貢茶這事,當真沒辦法揭發嗎?我不是執拗于貢茶,是執拗于她偷竊。瞧她那般坦然,想是做過不少欺詐事。我寒食生火,還被jiejie罵了一通呢。她偷茶,難道就沒法治了?” 敬亭頤安慰說不必擔憂,“太妃的事,臣會調查清楚。居高自傲,會得到她應有的懲罰?!?/br> 說懲罰,其實已經是在把太妃的結局,往最輕處說。 她想得倒簡單,以為陸緬與韓從朗的婚事也是個幌子,屆時能輕松助陸緬脫身。 不曾想,韓從朗比她們手段高千百倍。她能想出計謀,韓從朗也能定下對策。 太妃以為,她能置身事外,挑起一陣風波,坐山觀虎斗。實則不然。 敬亭頤一面與浮云卿搭著話,一面想著怎么把太妃拉進這場宏局里。 浮云卿近來總有許多話要與他說,有許多有趣事,與他分享。 這是個很好的征兆。 當然,倘若她能少分些精力給卓旸,一切會更好。 遐暨公主府,已是巳末。 周廚剛做好膳食,便聽人來報,公主駙馬來囖。他拽來一條手巾,擦著后脖頸的汗。 “我真會把握時辰?!彼N房幾位女使烜耀道,“我炊飯,尚還出一身汗,何況是公主這細皮嫩rou的。吸多炊火味不好,往后公主要下廚,你們都攔攔。她的主要任務是讀書學習,懂不懂,可不是來做廚娘的?!?/br> 女使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位說道:“周廚,公主往往與駙馬一道下廚,倆人愛研究各種美食,我們攔也攔不住。再說,千勸萬勸,叵奈人家倆愿意?!?/br> 這話說得在理,幾位女使不迭點頭說是呀。 “府里大小事務,原先是兩位婆子說了算。后來麥婆子染寒,事務都交與禪婆子去做。再后來,自打駙馬進了府,各種事務,都落到了駙馬身上。眼下公主是府邸的主子,駙馬也是府邸的主子。公主不cao心事,駙馬替她cao心。倆人如漆似膠。周廚,你這時候叫我們阻攔,豈不是把我們往火坑里推?” 周廚挨了一頓反駁,一時不敢再說什么。只吆喝著她們幾位,趕緊把膳食端到珍饈閣。 作者有話說: 該看看頸椎了……還有一章,晚9點更~ 第69章 六十九:漸濃 ◎她心里的春日,剛剛開始?!?/br> 這廂珍饈閣, 蓮房魚包、玉井飯、素蒸鴨等數道菜肴,遞嬗擺到圓桌上。 浮云卿將太妃與陸緬的事與卓旸簡單說了一遍,旋即垂眸, 專心用膳。 若后來沒識破太妃與陸緬唱的這一出戲,那么上晌發生的事, 僅僅是一樁反目成仇,家長里短的事罷了。 這件事,在楊太妃烜耀身份后,乍然變了性質。 楊家不止楊太妃一人居功自傲。一百多口人的家族, 建朝以來, 在京城與各地州郡橫行霸道數年。正如敬亭頤所勸,傲慢不是件好事。 這場局里, 原本空出沒有楊太妃與陸緬的位置。 然而今下,陸緬要嫁韓從朗,楊家不可避免地會與韓從朗摻緊關系。關系甫摻, 她倆便會被迫入局, 不斷向局里的中心者韓從朗靠近。 另一個中心,是敬亭頤。 膳后,敬亭頤揉著浮云卿的腦袋,讓她先踅去臥寢歇息。下晌由卓旸授課,幾個時辰蹦蹦跳跳,累人得緊。好好睡上一覺,才能養足精力。 浮云卿不舍與敬亭頤分開,不迭往他懷里拱。 “敬先生, 你是要去書房讀書么?你跟我一道歇息罷。我只想和你睡, 不想貼著硬邦邦的榻。先別看書了嘛, 書什么時候不能看?” 敬亭頤失笑, “確實有些事要處理?!?/br> 浮云卿罕見地發問:“什么事?難道又是爹爹派給你的跑腿活兒?” 興許官家顧念敬亭頤家世凄慘,入贅做婿。幾月來,常常把一些雜活兒交給敬亭頤去做。敬亭頤不常入禁中,往往是待在公主府,聽內侍念官家的口諭??谥I無非是說,有個活兒,非得是敬亭頤去做。 浮云卿還當是什么要緊事,結果湊前一看,凈是些雞毛蒜皮的事。這些事,明明旁人也能做,可官家生了執拗的心,非得點名指姓地讓敬亭頤及時辦好。 一來二去,每每敬亭頤提及,有事得出去一趟,浮云卿便全當他是聽官家吩咐。 往常她從來不對敬亭頤的去向多做過問,今日卻反常。 她挽著敬亭頤的手臂,“敬先生,你就陪我睡一回罷?!?/br> 卓旸不合時宜地“嘖”了聲,“公主,大庭廣眾之下,您注意點分寸?!?/br> 聽罷太妃的事,心里本就堵得慌。卓旸欹著廊柱,心亂如麻。正想著要使出什么對策對付太妃,倏地聽及浮云卿一道道嬌嗔,心里更不是個滋味。 他想的明明是,什么時候,浮云卿能用膩歪的聲音,朝他撒嬌。 可話音脫口,不知怎么成了數落她的話。 “我自己的府邸,我為甚要注意分寸?”她睨卓旸一眼,“你一說話,我倒是想起來了。那日你不是說,有一筐草兔草貓草狗,要送給我嗎?結果到現在,我連個草影兒都沒見到!我還想問,你是不是成心誆我的?” 經她這話一點,卓旸才遲遲想起,那筐狗尾巴草的事。 “噯,臣哪敢成心誆您?!彼霭l誓狀,眸色認真,“臣當真是忘了。多大點事,也值得您一直想。一筐狗尾巴草而已,您放心,等您歇好午覺,臣馬上把這物件送到您面前?!?/br> 這話是在攆人走啊。浮云卿嘖嘖兩聲,心想卓旸為著阻攔她與敬亭頤同睡,當真煞費苦心。 浮云卿氣不過,從敬亭頤懷里竄出,踱將卓旸身側。指節緊握成拳,“嗙嗙”地往卓旸臂上捶了兩拳。 盡管這拳頭于卓旸而言,半點不疼,反倒更像是狎戲。 “忘了?這事都敢忘,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忘到竹筐里?”浮云卿又補兩拳,滿臉氣憤。 拳頭還想捶時,驟然被卓旸包住。 卓旸寬厚的掌心包裹著她的拳,像是一張搟得薄厚均勻的皮,裹滿嫣粉嫣紅的餡料。 “錯了,當真錯了?!弊繒D雖是出聲求饒,可卻仍挑著他那跅馳的眉,用吊兒郎當的話,逗弄著她。 浮云卿白他一眼,縮回拳頭,扽了扽滑落的衣袖。 她將眼眸瞪得渾圓,威脅道:“這次算你走運。下次再敢忘記約定好的事,我會再捶你幾拳?!?/br> “看在你真心求饒的份上,那我就給你個將過補過的機會罷?!备≡魄溆心S袠拥乇称鹗?,來回踱步,恍似當鋪里靈活變通的收錢小廝。 卓旸忍俊不禁,竭力維持著澹然姿態。不時睞敬亭頤一眼,趁著浮云卿轉身,忙朝敬亭頤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當然,要抹的這道脖子,不是面前故作深沉的浮云卿。 敬亭頤微微頷首,眼睫上挑,回睞卓旸一眼,算是勉強同意了卓旸提供的辦法。 浮云卿踱來踱去,從卓旸身旁,溜到敬亭頤身側。又搬條杌子,坐到敬亭頤身旁。 她仰頭望敬亭頤,“敬先生,你給我做個證。我要在這里等,等卓先生把那一筐物件提來?!?/br> 話語堅定,是下定決心的認真模樣。 敬亭頤說她頑皮,“用過午膳,冰鑒都搬到了別處去。晌午頭天熱,閣樓里不涼快。臣想,您還是快去臥寢歇息罷。這樣,那筐物件,臣待會兒給您取來,好么?您信不過他,難道還信不過臣?” “你怎么還夾槍帶棒地拐著彎罵人呢?”卓旸想,敬亭頤真是只狡猾的狐貍。與浮云卿說話,還要貶低他! 偏偏浮云卿就吃敬亭頤這一套。 她依依不舍地起身,環著敬亭頤的腰身撒會兒嬌。未幾,踅身走遠。 比及浮云卿的身影漸漸縮成微小的黑點,敬亭頤才斂回目光,繼而投到卓旸身上。 公主府內,不用cao心隔墻有耳。沒有仆從會想湊來聽秘事,這會兒都各自躺在榻上,闔目睡覺。 人都回了屋,故而現下空蕩蕩的珍饈閣,只有敬亭頤與卓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