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 第63節
再一抬腳,又被男郎身邊的小娘子攔下。 “小官人留步?!蹦切∧镒酉破疳∶?,“欸,您不是小六府上的卓先生么?您來了,那小六是不是也跟著來了?” 瞥見小娘子的樣貌,卓旸暗嘆聲不好。 這位小娘子,正是施素妝。 原本他不知歸少川的樣貌,如今認出施素妝,那她挽著手臂的這廝,定是情郎歸少川。 他這手真是臭!滿街游客,他隨意一拍,偏偏就拍到了施素妝與歸少川身上! 卓旸飛快動著腦,訕笑回道:“她在二公主殿下府上歇著?!?/br> 素妝意味深長地噢一聲,再轉眸暗脧,“哎唷,駙馬也來了?!?/br> 卓旸心頭一冷,側過身,果然見敬亭頤朝他走來。 “我們二位到相國寺置買物件?!本赐ゎU恭謹唱喏,說道:“時間緊任務重,就此作別?!?/br> 言訖,越過卓旸的身朝前走去。 素妝說那好,“卓先生,你快跟去罷。等哪日咱們幾位都有空,再找個茶館坐坐聊一會兒?!?/br> 眼看人飛快走遠,歸少川扭頭問素妝:“買幾桿筆,還需親自來相國寺跑一趟?這些雜事,交給小廝跑腿不就好囖?!?/br> 素妝戴正帷帽,說誰知道呢,“駙馬滿眸澹然,像是來置買物件的??赡俏蛔肯壬艔?,倒像是偷跑出來的。倆人作伴前來,一人鎮定,一人慌忙,當真有趣。等再與小六見面,得把這奇怪事同她說道說道?!?/br> 旋即窩在歸少川rou乎的懷里,“不說他們了,說說咱們倆?!?/br> 歸少川摟緊素妝的腰肢,口頭上說著此番游玩規劃,可心里不免在想敬卓二人的不對勁之處。 那頭敬亭頤買來幾桿狼毫毛筆,仔細放在長匣盒里。然而他意不在狼毫毛筆。 浮云卿說要去拜訪浮子暇,聽那語氣,定是在同他置氣。 可他說要去相國寺一趟,并不是置氣,而是的確有要緊事去辦。這要緊事不是買筆,而是正如卓旸所說,他要去拜訪三皇子浮俫。 先前他與浮云卿來過寺廟后院一趟,這次輕車熟路地摸到要去的地方。 哪知剛踅步后院,便聽及一重物落地的聲音。聲音很輕,像是頑劣的貍貓扒墻而來。 敬亭頤稍稍側身,待看清那重物時,無奈地嘆聲氣。 “你還有臉跟過來?”他斥道:“你該回去想想,怎么編話給公主解釋來相國寺這事?!?/br> 卓旸拍拍手,“怕什么?施小娘子隨口一說,我不慌,你倒是慌得緊?!?/br> “嘁,被我說中了?!弊繒D覷眼岑寂的后院,抬腳往前走,“走罷,去找三皇子殿下,讓他開導開導你?!?/br> 說是這么說,可心里終歸還是慌的。 若能再經歷一遭,卓旸心想,說什么他都不會跟著敬亭頤來相國寺,說什么都不會問人尋路! 可光想那些不可能實現的有甚么用,不如用將來去彌補,盡管這代表著要撒更多謊來圓。 敬亭頤沒心思斥他,拐了幾道彎,走到一間簡陋的草屋前,叩了叩門。 “誰?” 破天荒地,屋內傳來一道急躁的女聲。 卓旸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眸,他好似在無意之間,窺見了浮俫的秘密。 敬亭頤卻說他大驚小怪。 這道女聲,從浮俫屋里傳來,自然只會屬于賽紅娘,那名與浮俫糾纏來往的江湖女子。 沒聽到屋外傳來人聲,賽紅娘不耐煩地推開門,正想斥哪個不長眼的小佛陀,結果抬眼一看,來的竟是兩位陌生男郎。 “這兩位,我眼生?!辟惣t娘扭頭問著浮俫,“你辨辨人,看看認不認識?!?/br> 這廂浮俫正火急火燎地系著褲腰帶,越慌越難系,一面抽空回:“噢,讓他們稍等片刻!” 方才賽紅娘扒墻來尋他,倆人半月未見,黏糊得很。像模像樣地說幾句話,不知誰起了頭,倆人就摟在了一起。摟著摟著,兩張嘴皮情不自禁地依偎相貼。他起了霪念邪欲,好似渴龍見水,急忙扯開袈裟。哪知剛把賽紅娘推到榻上,門就被哪個不長眼地給叩響。 他渾身只剩件袴子,賽紅娘卻衣衫規整,從霪里抽身出來,不慌不忙地開了門。 浮俫心里罵著那不長眼的鱉孫,踱步自榻里走出。抬了抬慍然的眸,這下才知,原來他罵了幾通的鱉孫,竟是他的妹婿敬亭頤! 噢,還有一位眼生的。想是府上那位卓先生罷。 浮俫愧怍地輕咳一聲,“妹婿,你是來看我的罷??熳?,快坐?!?/br> 說著將人迎進屋里。 瞧清來人后,浮俫心底竊竊地歡喜,幸好霪事未成,屋里聞不見臊味。若正耕耘得起勁,客人一來,豈不是鬧了個天大的笑話? 浮俫扯著賽紅娘的手,“這位小六都跟你倆介紹過罷?!?/br> 敬卓二位說是。 賽紅娘拍掉浮俫不守規矩的手,“規矩點,別叫人笑話?!?/br> 又暗藏深意地點了點浮俫稍顯凌亂的袈裟,提醒他的身份。 浮俫這才正經地問:“來相國寺找我,難道是與小六吵了一架?” 敬亭頤建盞回道:“我惹她生了氣,不知該怎么哄。此番前來是想請教您,該做什么事去彌補我的過錯?” 浮俫“嘶”了聲,“小六這孩子呢,說她單純,也算單純??烧f她鬼點子多,那也在理。先前我們幾位兄姊逗她,把她逗哭了,花了好大一陣功夫去哄。給她做好吃的,看好玩的,哄了半月,都沒哄好。結果你猜怎么著,我哄她的時候,狼狽地打了個噴嚏。她一聽,就笑出聲來。金玉琳瑯哄不好,一個噴嚏倒把她哄得開心?!?/br> 回想起歡樂過往,浮俫滿心感慨,“不過那時她尚未成婚,如今成了婚,心思怕更是難猜。實話說,妹婿,這個事我幫不上你的忙。也許你拉下臉面,多哄幾次,她就笑了?!?/br> 賽紅娘卻對這話頭格外感興趣,搬著杌子湊到浮俫身旁坐,煞有其事地說:“噯,這種事,你們幾個大男人摸不著門路,實在正常。老話說,女人最懂女人。欸,這位妹婿,我倒有一法可行,你要聽不要?” 果然是江湖女子,性情中人。說話直白大膽,甚至叫人覺著她半點不懂說話的門路。 敬亭頤揚起一個淡淡的笑,“且說來聽聽?!?/br> 這法子,不過是幾句話的事。 可敬亭頤與卓旸偏偏在這間小屋里待了大半天。待再邁出門去,已是將黑的黃昏時候。 “妹婿,我的身份特殊,沒辦法送你出去?!备g將人送到內院門口,拱拱手說道,“千言萬語,抵不過一顆真心。你待小六一片真心,再多下點功夫,定能拿捏她的心思?!?/br> 敬亭頤頷首說好,與卓旸一道快步踅出相國寺。 牽馬時,特地對卓旸說了句,“你先回去?!?/br> 卓旸勒緊韁繩,“你去哪兒?” 敬亭頤輕笑一聲,利落地翻身上馬,“接公主回家?!?/br> 卓旸說他當真是瘋了,“你就用這一匹馬,去接公主?” 言訖,心里仔細想了想,再抬眸見敬亭頤胸有成竹,這才聽懂他的話意。 “行,我不管你與公主之間的事?!弊繒D意味深長地睇他,戲謔道,“明日,希望看到你與公主和好的場景?!?/br> 話落便駕馬走遠。 二公主府落在北奴兒巷,從相國寺出來,向東一條長衢直走,半刻便能走到。 敬亭頤牽著馬,正欲朝府門口的小廝說話,便聽那小廝機靈地說道:“哎唷,貴人您就是三公主殿下的駙馬罷!” 小廝呵著腰走近,替敬亭頤照看駿馬,“家主提早吩咐過,若您來了,麻煩您在府門口等等。三公主殿下正往您這里趕呢,只是她噇醉了酒,且醉得不輕,會被人攙著出來?!?/br> 敬亭頤皺起眉頭,眸里滾著不悅的意味,“公主她喝醉了?” 小廝欸了聲,“三公主殿下說一醉解千愁,果酒喝了一壇又一壇,誰都止不住。這一放縱,就成了這樣……” 話音甫落,醉酒人嘟嘟囔囔的聲音便傳到敬亭頤耳邊。 小廝側身一看,“駙馬,三公主殿下來囖,您快去接接她?!?/br> 滿身酒氣,隔著老遠都能聞見。 瞧見浮云卿朝門口走來,敬亭頤掛了個欣慰的笑,總算是見到了她。 可再一瞧,攙扶她的人,竟是一位俊俏的男郎! 浮云卿扯著那男郎的衣袖,不依不饒地嘟囔著:“我還沒喝夠呢,怎么就不喝了?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再陪我喝一壇!” 男郎覷見敬亭頤,一時推也不是,應也不是,身子僵硬。偏偏浮云卿還沒心眼地往他身上靠,甚至慢慢摟起他的腰,胡亂摩挲。 “胡鬧?!?/br> 敬亭頤低聲斥道。 他面色鐵青,恨不得把那男郎給活活撕碎。 熟悉的聲音,不熟悉的呵斥。這聲僅僅令浮云卿有一瞬清醒,眨眼間,稀少的清醒便被迷糊的意識淹沒。 敬亭頤從男郎懷里接來發懵的浮云卿。偏偏浮云卿不想離開男郎暖熱的懷抱,不斷掙扎著,要從敬亭頤手里逃走。 她使勁推著敬亭頤,“你是誰?為甚要來管我?” 男郎見敬亭頤眸色愈發陰沉,便主動把浮云卿往他那處推,“駙馬,公主殿下醉得很,您不要與她計較?!?/br> 敬亭頤冷哼一聲,“我與她之間,輪不到你搭腔?!?/br> 男郎本是好聲好氣地勸告,哪知會遭到敬亭頤陰陽怪氣地回懟。一時不知哪來的底氣,挺直腰桿,回道:“公主醉得很,差點把我的衣袍扯開。勁道之大,我一個男人都抗拒不了。駙馬,您不要與她計較?!?/br> 敬亭頤嘴角抽了抽,隱忍說好,心里卻已經在想,要怎么整死這個膽大包天的男郎。 正巧浮子暇拿著一頂帷帽走來,笑著勸道:“妹婿,晚間風大,讓小六戴好帷帽。路上一定小心?!?/br> 對于敬亭頤騎馬來接人這事,浮子暇并不感到意外。 畢竟他頭上都快長了片綠油油的草原,但凡有點膽氣,哪還有心思請來金車接人回家? 敬亭頤接過帷帽,強硬地將浮云卿攏在懷里,不顧她掙扎,給她系好帷帽帶子。 又罔顧浮云卿的驚呼,將她抱上馬。 回家這一路并不順利。 駿馬骙骙,馬背顛簸。敬亭頤坐在浮云卿身后,兩人共乘一馬。身子緊緊貼著,他能更直觀地感受到浮云卿的怨念。 “放開我!” 浮云卿不斷扭身,掙扎道。 敬亭頤依舊把她摟得緊,“不是跟你說過,出門在外,不要喝醉酒么?” 浮云卿顛得難受,使勁朝垂落的帽簾吹氣,用氣把帽簾吹起,拼命汲取著新鮮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