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 第19節
這樣他的心才能平靜下來。 “您與我們不同?!本赐ゎU喃喃道。 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浮云卿并未回應他,只是把頭欹在車框,挪了挪身子,離他更遠一些。 * 滑安巷。 公主府深門緊閉,可那道髹黑門后,一幫仆從卻比熱鍋上的螞蟻還焦急。 年輕的女使圍著麥、禪二位婆子走來走去,不時便要問句:“公主來了么?” 麥婆子本在屋里養著病,甫聽廊下女使吆喝著“下大雨了”,驟然自夢里驚醒,忙找到禪婆子,問清情況。 府里三位身份最尊貴的人,眼下都未回來。 禪婆子只覺耳邊聒噪至極。 風聲,雨聲,驚慌聲,傘身擠在一起的碰撞聲。 “好了,不要再吵了!” 禪婆子叫兩位漢子拉開門。 “天都黑嘍,公主能不回來么?”禪婆子扭著腰肢踅至門前,探頭張望著。 漸漸的,昏暗模糊的視線里,出現一個移動的黑點。 禪婆子揉揉眼,細細望去,她期盼已久的人,終于來嘍! 隱隱約約有駿馬嘶鳴的聲音傳來,幾位女使跑到門邊,高低錯落地站著,手里持著的傘不約而同地傾向一側,恍似連綿不絕的山巒。 女使竭力瞪大雙眸,試圖穿破風雨的桎梏,將那黑點揪到眼前。 只是睞見金車那處,似乎起了什么沖突。 那把青傘,被浮云卿推到敬亭頤身前,又被敬亭頤反推了過來。 車夫牽著馬,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瞧著無辜的青傘被推來推去,忙勸道:“公主,您有什么事,到府里再說好不好?這雨下得大,您已經下了車,就趕緊撐上傘罷。您要是有什么好歹,叫我怎么去給各位交代?!?/br> 暴雨打濕了浮云卿的鬢發,也打濕了她輕薄的衣衫。原先服帖的衣衫今下死死沉沉地貼在身上,沉重得幾欲叫她邁不開步。 偏偏她在這時犯了軸,也不知圖什么,硬是纏著敬亭頤與自己同乘一把傘。 敬亭頤握著傘柄,可他的手被浮云卿緊緊按著。這點力氣算什么,根本阻攔不了他。 可肌膚相觸那瞬,他總覺有股微弱的電流順著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小臂。酥酥麻麻的,叫他一下就散了力,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他只想要她好,結果到頭來,什么好的光景都沒呈現。 “敬先生,你若是不肯,那我就跟你一同淋雨?!?/br> 浮云卿仰著頭,眨巴著眼,費力地說道。 所有人都不理解,為何她要為了一件再小不過的事,鬧這么大的陣仗。 公主府一幫仆從,有幾個想上去遞傘的,都被浮云卿狠狠剜了眼,于是再不敢動。 敬亭頤這次沒再拒絕,他沉默不語,只是認真看著試圖伸手給他擋雨的少女。 不起一點作用,可她踮著腳用手做傘的模樣,實在令人動容。 敬亭頤終于明白,浮云卿一定是存著什么話,要在此刻說出來。 遂撳住她的手腕,將她伸著的手按到身側。 旋即抬手,用自己的衣袖,給她遮雨。 盡管他的衣袖早被淋濕,但能遮一滴是一滴。 他能負重前行,浮云卿卻不能。 下一瞬,卻見浮云卿倏地撲到敬亭頤懷里。 她緊緊扣著敬亭頤勁瘦的腰,踮腳湊到他耳邊,輕聲說著什么。 那幫仆從皆驚得屏氣凝神。 “公主一定是在說什么情話?!?/br> 一傳十,十傳眾。 旁觀者皆以為,浮云卿在訴說著世間最美好的情話。 暴雨疾風中緊緊相擁,該是多么動人的場面。 就連敬亭頤自己也這般以為。 可他分明知道這不過是假象。 他們的衣襟又纏在一起,卻不是相擁。浮云卿只是向前走了幾小步,揪著他的衣袖,輕輕地擺了下。 雨簾厚重,足以給外人一個美好的錯覺。 她沒有抱住自己,也沒有在說情話。 “jiejie說,過幾日有個相看宴,諸多年青才俊會來,他們要給我選駙馬。我中意的人,就在那里面?!?/br> 那絕不是情話,而是一刀一刀割在他心口,要將他凌遲至死的酷刑。 作者有話說: 小浮云可不是傻白甜~ 下章老時間更,求求營養液和評論~ 第18章 十八:吃醋 ◎我不吃醋,你吃?!?/br> 因著浮云卿提及相看宴,這幾日,敬亭頤的心都焦躁悸動著,遲遲靜不下來。 他太想知道那話里的中意人是誰,想得認真,故而常常心不在焉。 “敬先生,卓先生真是過分,不但要我早起,起來后還得繞著府邸跑幾大圈?!?/br> “敬先生,卓先生讓我扎了一刻鐘的馬步,我都說了腿肚酸疼,他竟還不肯饒過我!” “敬先生,你怎么遲遲沒有開課呀。我想聽你講經義?!?/br> …… 每日只那幾個時候與浮云卿湊近侃談,可她卻常提及卓旸。她的進步與訴苦,都與卓旸有關。 敬亭頤倒想找個話頭往她身旁湊,可實在苦惱。他要說什么,做什么,才能忘卻那位“中意人”。 實在心不在焉。 故而卓旸早寫好了幾大張教習計劃,可他卻遲遲未能動筆。 每每提筆,浮云卿那副倔強模樣便不聽使喚地躍到他眼前。 腦里也不聽使喚地,來來回回蕩著一句話。 她的中意人,不該是他么。 四月初,天更暖和了些,繁密的玉蘭簇擁著朝上生長,幾欲要搽滿整片天空。 再長些時候,多余的枝椏會被女使利落修剪斷離,剩下幾重枝的玉蘭被往下壓了道彎,探進櫸木窗子里,在光潔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晃動的光影。 浮云卿覷眼斜枝旁生的玉蘭,覺著玉蘭不如前院的烏桕懂事。 “旁的樹怎么不往屋里伸?偏偏就這株玉蘭不守本分?!?/br> 聞言,敬亭頤與卓旸都看向窗邊探出頭的花枝。 他們都覺著浮云卿話里有話。 卓旸今早把浮云卿從圈椅里拽起身來,交代她晨練跑圈。 他估摸著,浮云卿是嫌他另類事多。他的雷厲風行與不講情面,與敬亭頤的溫和放縱,兩相對比,慘不忍睹。 敬亭頤卻想,她定是還在生那日的氣,借著玉蘭的話頭慪他。 嫌他暴雨中抱起她行走大題小做,嫌他拾起被雨水瀝刷的青傘,復而撐開給她打著,執拗難解。 然而那廂浮云卿卻對二人的心思毫不知情。 她提著衣裙,踅足至窗邊。櫸木窗本合著,卻被一枝玉蘭擠出道罅隙。半閉不閉的窗,索性推開算了。 浮云卿挑桿支窗,卻不是為著欣賞風景,反而拿起布筐里的剪刀,“咔嚓”一聲,利落地剪斷花枝。 她脧一圈眼,摘下幾朵盛放的玉蘭,稍稍側身,卻見敬亭頤與卓旸面面相覷,把珍饈閣的煙火氣都覷得淡了些。 “怎么不說話?” 浮云卿走來,坐在兩人中間,好奇地扒著頭,左看看,右看看。 “喏,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闭f著兩手各撳著一朵玉蘭,遞到身旁兩位面前。 現晌菜肴尚未端來,桌上僅擱著碗碟。 浮云卿送來的花,正靜靜躺在玉碟上,甚至不偏不倚,躺在了碟中心。 她自覺公平,可精心挑選的花都送來了,怎的這倆人還不開心。 “你倆……這幾日是怎么回事?都無精打采的,失了魂一般?!彼龁柕?。 “沒事?!?/br> “沒事?!?/br> 敬亭頤同卓旸異口同聲道。言訖,互相遞去個意味深長的眼色,叫浮云卿瞧著摸不著頭腦。 正疑惑著,卻見敬亭頤勾起了嘴角。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可不是公主理解的意思?!本赐ゎU捋起衣袖,將那朵玉蘭捏起,輕輕放到浮云卿身前的玉碟里。 “兩種頭緒并存,先說這頭,再說那頭。凡事要分輕急緩重,當緊時,得做個決斷,看看選哪個更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