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偵探 第23節
陸善柔“醒來”, 發現自己還騎在馬上,只是不知不覺到了林中湖畔, 湖水已經淹沒了馬蹄。 魏崔城牽著她的馬, 不再向前。否則就要雙雙舉身赴清池了。 陶朱拍馬過來, “陸僉事, 魏千戶, 吃飯了!” “怎么又吃?”陸善柔說道:“你剛剛吃過包子?!本椭莱?! “是中午飯?!碧罩熘钢栒f道:“現在已經中午了?!?/br> 陸善柔抬頭看著烈日凌空,不知不覺, 半天又過去了。 陸善柔回到莊園吃飯, 牟斌抱著賬本似的案冊過來了。 魏崔城行禮, “牟大人?!?/br> 不叫干爹, 叫大人,明顯父子關系又又破裂了。 牟斌對著干兒子點點頭,算是回應,然后坐在陸善柔對面,把冊子往案上一擱,說道: “錦衣衛把陸僉事給的線索合在一起查,最近三個月,北京內外城一共有七十八家客棧、五十九家飯館、十七家和做白事有關的店鋪在藥鋪里購買過砒/霜。這是抄錄的名冊?!?/br> 按照大明律法,所有藥鋪□□的買賣都要嚴格記錄在冊,所在街道的鋪房還會定期去藥鋪choucha。 牟斌想著,冰碗是吃的,客棧和飯館這種做吃食的地方都有嫌疑,出殯和白事有關系,那么就查相關的鋪面,再結合六百七十個鋪房提供的砒/霜買賣記錄,一個個交叉對比篩查,總算有些眉目了。 陸善柔翻開賬冊,這是剛剛抄錄好的,寫清楚了每家客棧、飯館、白事商鋪的名字,地址,還有購買的數量。 看來錦衣衛并非一無是處。 嘴快且地位最高的陶朱對錦衣衛交叉調查出來的名冊表示質疑,說道:“客棧和飯館老鼠多,買砒/霜用于滅老鼠可以理解,為什么白事店也要買砒/霜?我看這十七家白事店都可疑,時間緊迫,直接去查封審問便是?!?/br> 這就是沒有民間生活經驗能說出來的胡話了。牟斌心想:敢當面不給我面子,你是太子,我就不揍你了,要不然早就揍了百八十遍。 牟斌看了魏崔城一眼,想要干兒子出面解釋,為他挽回臉面。 但是魏崔城還在為昨晚的事情生氣,裝作看不懂老干爹的眼色。 陸善柔說道:“客棧和飯館購買砒/霜除了用來滅鼠,還有些是腌制食物,只要不放過量,毒不死人,還能延長食物的保存。至于白事店鋪為何買砒/霜,紙扎有漿糊,香燭店有蠟燭香油,這些都是老鼠愛吃的,好好的一個紙人,啃得一地紙屑。老鼠啃木頭,棺材鋪也要倒霉,故,這些店鋪都需要購買砒/霜。錦衣衛調查的方向沒有錯?!?/br> 魏崔城聞言,看了老干爹一眼:瞧瞧人家!處處為你找補,你還要查人家的底細! 牟斌也假裝看不懂干兒子譴責的眼神。 陶朱拍手道:“原來如此!我懂了!陸僉事啥都明白,太佩服你了?!?/br> 牟斌無語問蒼天:明明是我們錦衣衛從千頭萬緒里整理出來的名冊好嗎!怎么功勞全是陸善柔的,小太子也被這個小寡婦給迷惑了。 陸善柔說道:“我需要一張大的北京城地圖,紅,藍,白三種顏色的紙,來標記這些店鋪的具體方位?!?/br> 單看名冊里的地址,陸善柔有些迷糊,離開京城六年了,有些街道胡同她不清楚具體的位置。 “我來,我來,讓我來!”陶朱又蹦起來舉手,“我來標!” 約過了一刻鐘,一張掛滿整面墻的巨幅牛皮地圖上,星星落落的分布著紅藍白三種顏色的小方紙片,紅色是賬冊里的客棧所在位置,藍色是飯館的位置,白色是做白事的商鋪。 紙片用細針扎在在地圖上,一目了然。 這是眾人一起努力的結果,否則就憑陶朱一人,一個時辰都搞不完。 陶朱攤開手掌,“陸僉事,你看我扎的地方準不準?手指頭都扎了好幾個洞!你看,都流血了!” 魏崔城看不慣陶朱一個小男人總是在陸善柔邀功、撒嬌,頓生醋意,說道:“是啊,真可憐,再不及時包扎止血,傷口就要愈合了呢?!?/br> 陶朱縮了手,不吭聲了。 麥穗點頭:太子就是矯情!南瓜葉擦屁股埋怨太粗糙,傷了他的龍屁,絮絮叨叨了一上午,真煩人。 陸善柔問牟斌:“這些標記的地方,有幾個是錦衣衛設了暗樁的地方?可以摘下來了?!?/br> 搞情報,搞監視,是錦衣衛一個重要的職責,客棧飯館,教坊司的各大胡同,都是錦衣衛安插眼線的重點。要不然牟斌也不會這么快知道芳草院里李閣老為子尋兇的事情——連痔瘡復發都知道了! 牟斌摘了十三個紅紙片,十七個藍紙片,做白事的一個都沒有,全在地圖上。 這一下范圍縮小了不少。 陸善柔用朱筆對著賬冊,將取下來的一個個勾掉,說道:“剩下六十五個客棧,四十三個飯館,十七家做白事的店鋪,切記不要打草驚蛇,走漏風聲,都穿著便衣過去,先監視,然后統一在……” 陸善柔在心里默默計算著時間,“就在下午申初(下午三點)一起行動全部關停,店鋪一搜到底,所有人都扣押審問,這是一個心狠手辣又計劃周密的團伙,要分開審問,絕對不給他們串供的機會?!?/br> 牟斌面露難色,“這……這有一百多個店鋪啊,要同時查封,弄出那么大動靜。能不能再少一點,把范圍縮小一些?!?/br> “我沒那個本事再縮小范圍了,查案本就是千頭萬緒,需要一條條的捋清楚,這么復雜的案子,誰能一擊即中?就連這樣一百多個,我也沒有確切的把握,但是必須查下去?!标懮迫嵊执蚱鹜颂霉?,“錦衣衛要是做不到,我就回北頂?!?/br> “別?!蹦脖笳f道:“我這就去安排?!?/br> 陶朱問道:“接下來做什么?陸僉事只管吩咐?!?/br> 上午沉浸在推演案情中,蹚了湖水都不知道,精神消耗完畢,陸善柔累了,腦子快轉不動,說道:“我要先睡一會,估摸今晚又要熬一夜?!?/br> 陶朱趕緊邀請,“陸僉事去我房間睡,我那間最寬敞,最干凈?!?/br> 一想到昨晚那個荒唐的夢,魏崔城脫口而出,“不行?!蔽易蛲碓谀菑埓采献隽艘C瀆陸善柔的夢。 這不是讓陸善柔睡在我的“犯罪”現場嗎!絕對不行! 陶朱蹦起來說話,“不去我那里睡,難道去你房間?你想什么呢?” 被吵得腦仁疼,陸善柔說道:“這里有一把太師椅,我就在這里躺一會,你們都出去?!?/br> 魏崔城覺得太簡陋,說道:“太師椅腿都伸不直,睡不安穩,我搬幾張桌子給你拼一張床?!?/br> 魏崔城搬桌子拼床的時候,陶朱把自己的被褥搬來了,“給陸僉事睡?!?/br> 魏崔城幾乎當場跳腳,但是反對的理由實在說不出口,只得忍了。 陶朱乖巧的鋪好床,“陸僉事,等這件案子告破,能不能幫忙找一個人?”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不能?!标懮迫峋芙^。 陶朱可憐巴巴的看著她,“你還沒問要找誰?!?/br> 除了謠言里的“外祖父”鄭旺,還能有誰?陸善柔看破不說破,說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br> 陶朱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魏崔城不想跟干爹說話,下午又到了陶朱房間,重演雀占鳩巢。 房間里,三個男人你看我,我看你,干瞪眼。 一個看淡世情喂大象的千戶,一個頑皮乖僻小太子、一個腦子一根筋的大殺神,根本聊不到一起,還是睡覺吧。 麥穗第一個躺在炕上睡了,養精蓄銳。 魏崔城躺在光禿禿的床板上——被褥都被陶朱抱給陸善柔了。雖然身下是yingying的木床板,但并不妨礙他不知覺的重溫著不可說的夢。 陶朱看著炕上的麥穗、床上的魏崔城,被綁在床腿上過夜的往事心有余悸。 兩害取其輕,陶朱還是爬到炕沿上,和麥穗并排躺下睡了。 這個護衛雖然討厭,但至少不會對我動手。 陸善柔醒來時,鳳姐不知何時從北頂來了,她提著一個小包袱,“我今天按照溫嬤嬤的指點,熬了補身子的十全大補湯,加了阿膠、糖,和一些瓜子,核桃,榛子等堅果,放涼了成形,切成片,對長期熬夜,氣血兩虧有奇效,吃起來還方便,陸宜人嘗嘗?!?/br> 鳳姐拿出一片,陸善柔吃了,雖是藥,卻甜絲絲的,吃了之后身上微微發熱,五臟六腑暖暖的,說道:“火候味道不錯,你忙了一整天吧?!?/br> 鳳姐得了贊美,很高興,“我還給文虛仙姑分了一些,仙姑也說好吃,要我多做一些,將來作為送給女香客們的謝禮?!?/br> 看到鳳姐學謀生的本事突飛猛進,陸善柔很欣慰,良知總是鞭笞她,讓她痛苦,一次次把她從邪路上拉回來,強迫她做些好事,不至于變成一個只為復仇、不擇手段的人,讓她覺得活得很累。 如果是個徹底的偽善之人,放下一切,就不會如此辛苦了。 但是良知又給她溫暖和希望,讓她覺得善有善報,覺得活得辛苦也是值得的。 鳳姐的轉變就是如此,陸善柔救她,其實也是在救自己,不至于墜下無間地獄。 外頭傳來陶朱的聲音,“我就說陸僉事應該醒了吧——哎呀,是鳳姐來了!” 陶朱第一個跑進來,看到桌上的包袱,“還給我帶了好吃的?謝謝鳳姐?!?/br> 鳳姐忙道:“這是藥,專門給女人吃的藥?!?/br> “可是聞著好香?!碧罩烊滩蛔∽祓?,求道:“好jiejie,就讓我吃一片吧?!?/br> 好jiejie長好jiejie短,鳳姐被求得心軟,只得點頭。 陶朱拿起一片十全大補什錦阿姣片,正要放進嘴里,冷不防被麥穗搶了去。 “我先試一下,以防有毒?!丙溗腙_一大片,放進嘴里大嚼特嚼,把剩下手指頭大小的十全大補什錦阿姣片扔給陶朱,“嗟!沒毒,吃吧?!?/br> 這是試毒嗎?這是光明正大的找借口吃??!陶朱悲憤的蹲在墻角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老子回宮就把你換了! 魏崔城說道:“牟大人剛剛飛鴿傳書過來,要我帶著陸僉事進城?!?/br> 陸善柔問道:“找到了?” 魏崔城說道:“有一家紙扎鋪很可疑,叫做登仙坊,他們賣紙人、紙馬、紙房子,但是庫房里有一個冰鑒,廚房還有個空籃子,籃子上面有油漆彩繪的泰山娃娃,是北頂的籃子?!?/br> 冰鑒就是專門存放冰塊的箱子,是雙層木頭做的,周圍中空,可以塞棉被保持溫度。 冰鑒是賣冰碗必備之物。 又加上北頂的泰山娃娃籃子——文虛仙姑送了吳太監一籃子包子。 所有的線索都交織在一起,對的上。 陸善柔當即說道:“走?!?/br> 眾人快馬加鞭,趕往紙扎鋪。 北頂在京城北城之外,紙扎鋪位于北京南城的東南角,相隔甚遠,貫穿了京城南北兩地。 所以,當他們趕到紙扎鋪時,已經是黃昏了,霞光漫天。 紙扎鋪位于東南角的盔甲廠西面,遠離鬧市,地方在京城算是比較偏僻的。 因為盔甲廠并不是產盔甲的地方,而是火藥,以及需要火藥的火銃、炮彈、火炮等等,是大明在京城設立的火器工廠。 因火器很危險,所以住在附近的都是平民百姓,有錢人和權貴都不會定居在此處。 人窮,房子就便宜,登仙坊紙扎鋪很大,前面是鋪子,主要是零售,后面還有做紙扎的大作坊以及堆積貨物的倉庫,主要做批發,將紙扎賣給別的紙扎店。 所以,登仙坊做的是大生意,并非尋常紙扎鋪可比。 陸善柔一行人到了登仙坊,店門口一左一右兩個人默默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