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生道果 第3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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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北麓,廿里亭鄉。 身為本鄉首富的沈員外家中,中門大開,營造精美的寬敞大院里一片雞飛狗跳。 一群下人正憂心忡忡地忙著幫主人家收拾遠行的行裝,主人家的老老少少則全都在哭哭啼啼,一片哀鴻。 “嗚嗚嗚……讓我們背井離鄉,千里迢迢搬去京城,這不是要我們全家老小的命嗎?” “沒了幾代人辛辛苦苦攢下來的產業,讓我們可怎么活??? 坐吃山空又能撐幾許時日?” “……” 旁邊負責監督他們搬家的一個白面小吏,聽著這這哭聲。 立刻對著那位自己往日就算想求見,都不一定能見上的沈員外抖擻起了威風,趾高氣揚道: “沈老爺,你家對朝廷的怨懟之言,我是當聽到還是聽不到呢? 就算再怎么拖延,該去終究還是要去的。 圣旨上可是說的清清楚楚,若是誰敢不尊,只需上報朝廷,即刻滿門抄斬!” 這等王朝末世,早就已經吏治崩壞。 大炎王朝的其他地方又沒有像登州府一樣,構建以人鬼城隍系統為基礎的“舉頭三尺有神明”。 能夠監督官員,整肅吏治,還這世道一個朗朗乾坤。 可以說從上到下,處處都是一片烏煙瘴氣。 平日里,這些油滑的官吏,無風還要起上三尺浪,更何況如今還有朝廷頒下的命令? 雖然頒發的命令是讓家私達到一萬兩白銀以上的豪富之家遷入京城。 但歷朝歷代全都一樣,到了具體執行的時候,立刻全都變了一副模樣。 只要轄區內容易下手的那些大戶都會被本地的官吏盯上,有的是手段可以借題發揮。 就算老老實實配合,也要狠狠脫掉一層皮,稍有反抗就會被打作匪類,查抄家產。 在這個宗族勢力強大的年代,人離鄉賤。 離開了故鄉、宗族就是猛虎拔掉了牙齒,飛鳥剪去了羽翼,再也難以興風作浪,誰都可以欺負他們。 當然在這些精銳盡去之后,各地本就已經茍延殘喘的“龍氣法禁”,也頓時衰弱到了極點。 巨大的隱患和禍端,已經悄然埋下。 聽到那縣中小吏的話,那位年近五旬歷經風雨的沈員外雖然臉色青白,卻也知道胳膊拗不過大腿的道理。 這等遷徙豪強的強干弱枝之策,自古有之。 歷史上的劉姓王朝,就曾經先后八次將關東有錢有勢的豪族、巨富強行遷徙到附近的關中茂陵。 距離廿里亭鄉也不過百里之地。 沈員外只當本朝如今也要施行此策,全然不知京城中做主的早已不是人族,更不可能像原來那么溫情脈脈。 在自認倒霉的同時,只想盡量討價還價: “沈家自然不敢抗命。但還請縣中稍稍寬限幾日,容我們處理了這田舍宅院才好啟程??!” 那借著“大遷徙”,驟然得勢的白面小吏卻只是冷笑: “嘿,沈老爺你真是老糊涂了??! 新皇登基下的第一道命令都敢拖延,你是在藐視圣上嗎? 你們全家今日立刻動身,留下一個族中的后生負責處理田產便是。 若是有什么不放心,自有縣衙的賬房會幫襯你家,盡管放心便是?!?/br> “你……?。?!” 清楚捕捉到小吏眼中一閃而逝的貪婪之色,沈員外一張老臉不由漲得通紅。 哪里還不明白,藐視圣上是假,耽誤他們發財才是真! 等把自己一家急急忙忙地送走,家中這些產業會進了誰的腰包,根本不做他想。 “沈員外,請吧!” 旁邊負責“保護”他們的一位衛所兵將,也緩緩將手放上腰間的刀柄,毫不掩飾威脅之意。 甚至看著沈府中那幾個如花美眷,心中漸漸發癢。 已經在想著,等上了路,該怎么疼惜一番幾位舟車勞頓的佳人了。 大院中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 眾人頭頂的天空微微一暗,似有一大片陰霾從北方漸漸漫延過來。 隨著門外有一陣風刮過,一股子nongnong的腐敗腥臭之氣瞬間便包圍了他們。 本來還洋洋得意的白面小吏,忍不住飛速捏住鼻子,口中喝罵道: “怎么回事,哪家又在出殯? 臭成這個樣子,八成是連副棺材板都買不起,草草用席子一裹的窮鬼。 這北邙山都要變成了亂葬崗,天天都是一股子尸臭味,真是晦氣!” 按照小冰河期的基本規律,大澇、大旱輪流交替。 去年整個北方大澇,今年毫無意外地又變成了大旱。 從二月二的那一場大雨至今,北邙山范圍內都沒有正兒八經地下過一場雨。 就好像全年的雨水都已經集中到了那一天。 漫長的冬天之后又遇上大旱,有些水利不發達的地方,春苗都已經全部枯死在了田地里。 連年天災不斷,活不下去的百姓到處都是。 還有隨著溫度回升,那些在冬天被凍死的人、畜尸體都開始腐敗,卻多到根本來不及火化。 大半被人就近丟進了北邙山,為山下“白骨淵”的兇名又狠狠添上了一筆。 不過。 就在白面小吏罵完之后,眾人卻發現那股子縈繞不去的異味兒卻越來越重。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片仿若灰白色陰翳的薄霧,以及霧氣中越來越近的……古怪誦經聲! “達么達昧,達么達昧,打查哩庵查拉瑪諾,唯亞哇羅吉帝斯瑪……” 曲調古怪,聽在他們耳中簡直催人欲吐。 甚至覺得似乎有什么極為細小的東西,正順著誦經聲傳進了自己的耳朵、大腦,又隨著血液流遍全身。 為首的官軍對手下使了個眼神,兩個有兵法第一境【骨rou外相】實力的兵卒,頓時拔出腰刀沖出了沈家的大門。 向著不遠處那條鄉里的主路定睛看去。 就看到在一片灰白色的霧氣中,好似有一支龐大的隊伍好像在舉行大型法事一般,正吹拉彈唱逶迤而來。 看似正常,卻有種說不出的邪異。 隨著這支隊伍越走越近,兩人的眼睛也越睜越大,一股子涼氣直沖腦門。 嘶——! 他們竟是被眼前景象駭得一動都不敢動。 只因眼前越走越近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在辦法事的正經和尚,而是一大群……被剝了皮的黃鼠狼! 這些剝皮黃鼠狼,大約都有七八歲的孩子那么大。 共同抬著一頂似乎是用人骨、人皮搭成,血淋淋、白森森、陰慘慘的恐怖骨轎。 骨轎中還坐著一只體型堪比正常成年人的大黃鼠狼。 它也沒有皮毛,袒露著一身骯臟的血rou。 只在身上裹了一層黃色的毛皮僧衣,身上戴著各種寶玉、瑪瑙、硨磲……作威嚴佛相。 若是王遠在此,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分明便是那【黃皮法王】! 法王身邊,自有其他小黃皮子手持法螺、金鈸……吹拉彈唱,催人欲吐的污濁梵音不斷環繞在它們的身周。 只是奇怪的是。 拱衛著這一位【黃皮法王】的,不止是那些小型的剝皮瘟詭。 一馬當先的,還有幾個身穿黃色道袍,臉色蒼白至極的道士。 他們共同舉著一柄滿是臟污的黑黃色大傘,在隊伍前方又蹦又跳,指引著整支詭異隊伍前進的方向。 大傘的形制好似皇帝的羅傘,撐開一片污濁的【法光】,好似華蓋一般遮住了所有的【瘟詭】。 無論是那邪門的道士還是詭異的黃皮子,都對這兩個兵卒視而不見,從他們身邊從容走過,又倏忽遠去。 直到這支邪門兒的隊伍徹底消失不見。 兩人才大口喘著粗氣,就好像是在短短時間里已經從鬼門關外繞了一圈。 然而,他們剛剛抬起頭,就發現了對方身上的不對勁。 rou眼可見的,同伴的臉上、脖頸上、手上,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膚都漸漸浮現出一塊塊紫黑色的恐怖斑塊。 而自己也漸漸感到頭痛欲裂、渾身發冷,不由自主帶打起了寒顫。 “救……救命??!” 兩人慌亂地吼叫著,重新沖回沈府。 卻駭然發現,府中的眾人也沒有例外,全都出現了同樣的癥狀。 而且大概是因為不如他們兩個身強體壯,有的人已經發起高燒,口吐白沫,原地昏厥過去。 在那支繼續走向北邙山的隊伍中。 一個為首的道士查知到身后的動靜,卻是高興地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