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長著驢耳朵 第26節
原也擱下手機,正色,筆直地看向她:“沒有?!?/br> “你呢?!彼麊?。 “寫完了。我昨天就寫完了?!闭f完覺得這句話無端帶著一股很小學雞的傲慢和得意,但她絕對不是故意為之。 男生果然又笑:“哦。厲害?!?/br> 救救她——春早暗自抱頭捶地。她在他面前根本做不到自然共處,束手束腳,草木皆兵,即使他不說話也不看她,他的呼吸都會成為隱形的繩索,將她縛在這里,失去舒展和動彈的能力。 還是找點事做,不要待在一個空間好了。 春早半低著頭,眼瞳左右轉動,最后揪了揪自己尚還濕漉的發尾,再次看向原也:“哎?!?/br> 剛剛說話后,男生似乎就沒有再拿起過手機。 “嗯?” 她的一個語氣詞被他的另一個語氣詞托住,在略微真空的環境里,訊號成功對接。 他好像用澄凈的目光在那里等了她許久。 等待她栽進湖心,下沉,不斷下沉,溺在里邊,落不到實處。 虛張聲勢的語氣瞬時慌亂,縮?。骸拔摇梢匀ビ靡幌麓碉L機嗎?” 男生大概是沒想到她是問這個,有些意外,濃黑的睫毛撲扇兩下,他應了聲“好”,隨后眉梢微挑:“不過,吹風機好像是你的,你請便?” 作者有話說: 0卡糖拉絲,又純又黏,我追求的效果 第19章 第十九個樹洞 ◎暈?!?/br> 打開吹風機的時候, 雨水的聲音終于隱沒下去,春早雜亂的心緒似乎也找到了暫時的安置點。 她頭發不算長, 但有些厚實, 平時完全吹干少說需要二十分鐘。 不知是否跟雨水成分有關,今天吹頭發的耗時也比往日要長,吹完左邊換右邊時, 她手臂都舉得有些發酸。 春早關掉吹風機,低頭活動胳膊, 并反向掰了掰手腕。 再抬頭望向鏡子, 貼在吹風機按鈕上的指腹一頓。 原也不知何時站來了門邊。 衛生間的洗臉池離門很近。所以即使他并未入內, 單是倚靠在向內打開的門板上,他的臉和上半身依然能投映到同一張平面鏡里。 兩人的目光在此間碰上。 鏡燈這東西很神奇。人類正常面部結構造成的陰影,和那點無傷大雅的瑕疵,都會在這種特有的光線里盡數消弭。 此刻的原也,很像是精心打磨過的釉面藝術品,多看一眼都攝人心魄。 為錯開視線,春早飛快轉頭問他:“有什么事嗎?” 原也說:“我以為你已經吹完了?!?/br> 春早眼瞼半攏, 抓了抓右邊頭發:“……才吹好一邊?!?/br> “女生吹頭發都需要這么久么?” “短頭發應該不用吧?!贝涸鐩]有再打開吹風機:“我很快就好了,你不用……管我的?!?/br> 而男生語氣淡淡:“我這會也沒事?!?/br> 像是怕她不自在, 他從褲兜里取出手機,只是人還留在原地。 春早握緊吹風機把手, 將它按開,但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再開啟最大模式,就歪著腦袋, 用小檔風一點點吹拂著。 烏亮的發絲似墨浪, 在女生指間浮動。 期間她幾次從鏡子里偷瞄看原也, 男生就只是玩手機, 姿態從容,面色不改,沒有表現出分毫的耐心告罄。 他是在……陪著她嗎? 春早不禁翹高嘴角,又馬上抿緊裝樣。他會不會覺得枯燥?這么想著,她主動開口:“你國慶在這邊會不會無聊?” 可能是她的音量本就偏低,經由風聲一攪,真正流入空氣的就所剩無幾。 男生掀起眼皮:“什么?” “……”春早陡然失語,他星辰一樣的雙目又在鏡子里對她進行鎖喉。 她將視線平移到左側的一小塊水斑上面,并牢牢地固定在那里:“你國慶在這邊……會無聊嗎?” 原也回:“還好?!?/br> 春早絞盡腦汁:“其實我一直都有些好奇,你假期一般都待在哪里?” “網吧。學習的話一般去市圖、付費自習室或咖啡館這些地方?!?/br> 看吧,他也是要學習的。春早找回一絲平衡,也增添一絲羨慕:“我都沒在那些地方學習過?!?/br> “你想去嗎?”出乎意料的是,原也竟發出盛情邀約:“如果你方便,我可以帶你去?!?/br> 春早訝異地看過去。盡管很想一口答應,但念及自身狀況,她只能無奈地碎碎念:“好像完全沒有這種‘方便’的時候呢?!?/br> 鏡面里的少年倏然展顏。 猝不及防的一笑,像是曾在花店櫥窗外見過的純白花朵乍放在眼前,以延時攝影的形式超速展現,時間的維度在這一刻被縮窄至瞬間—— 春早被沖擊到微微暈眩。 原也留意到安靜下來的少女,從同一個平面里尋找她的雙眼。 她近乎失神地看著他,一眨不眨。 他也慢慢斂平唇線。 雨打窗沿,風聲鼓噪,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響動,唯獨女生的發尾在涌蕩。 明鏡似平靜的湖面,他們都不由自主地泊停在彼此的岸邊,與世隔絕。 “嘶?!贝涸绲妮p呼同時驚醒兩個人。 原也將視線偏出鏡框:“怎么了?” 春早連忙說“沒事”。 出風口在同一個地方停留過久,頸側燙意陡生,她才意識到自己花癡地盯了原也好半天。 她面紅耳赤地關掉吹風機,又僵著背將它的電源線拔下,卷好,收回一旁的置物架。 再回頭時,哪還敢正視對方的臉,只說:“我得走了?!?/br> 先溜為上,此地不宜久留,不然所有的心思都會昭然若揭。 — 春早回自己臥室取了把傘。出來時,原也已經在玄關處等她,手里也握著一把黑色的折疊傘,送人意味不言而喻。 春早走過去:“我自己下去就行了?!?/br> 她瞟向動靜明顯減弱的窗玻璃:“反正這會兒雨也小了?!?/br> 男生仿若沒聽見這兩句話,只問:“你怎么回去?” 春早按開手機:“打車?!?/br> “我送你到路口?!痹惨巡蝗葜绵沟亻_門,還掌住門板,意欲讓她先行。 春早心情復雜,喜不自禁的同時,又覺得自己在給原也添麻煩。 最后,還是被前者戰勝,就埋低腦袋偷笑著越過他。 走道感應燈亮起來的下一秒,她立即切換到正經模式,挺胸直背地走在男生面前。 走出樓道,雨確實不如來時那般大,天地濛濛,萬家燈火都生長出一圈光絨。 砰砰兩聲,兩人先后撐開各自的傘,步入雨霧間。 春早的傘是橘色的,俯瞰像一只熟透的,圓溜溜的香橙。 為給原也騰出開傘的空間,她快走兩步,才回頭等他。 男生很快追上來,不遠不近地走在她身邊。 走出小區拐入小巷,徑道頓時變窄,路況也不佳,磚石路面上的洼塘隨處可見,在路燈下反著光。 本并排而行的原也,自行變更走位,去到春早后方。 女生扭頭找他。 他說明原委:“只能這樣走,不然我們的傘容易撞上?!?/br> 春早抬頭瞟瞟自己傘面:“好像是?!?/br> 她回過頭去,走出幾步路,又停身掉頭。后面的人留意到她動作,半掩在傘下的臉完全露出來,望向她:“怎么了?” 春早同他對視幾秒,搖搖頭:“沒事?!?/br> 其實她是想說,要不要跟她撐同一把傘,這樣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但她無法貿然開口,這樣的舉動過于親密,而且,再和善好相處的人也不代表完全沒有分寸與邊界。 步伐緩慢片刻,春早收起心神,認真對付起糟糕的路面。 以退為進的戰略似乎沒有奏效,但原也并未因此心生悵惘。作為后場觀眾,欣賞黃鸝鳥并無章法的舞步也很好。 面前的女生,掃雷般跨越和躲避著那些水洼,蹦跳間會下意識地舉高傘柄,裙擺也隨之輕盈躍動。 他在傘翳里微微笑著,跟隨她走到路口。 目送女生乘坐的計程車駛遠,原也才轉身離開原地。 — 回到出租屋后,原也將春早留在桌邊的袋子拎回房間,隨手放到書桌上。 他靠回椅背,取出手機,打開扣扣,什么也不做地盯著看了會,也把它放回桌邊,且沒有退出這個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