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單被他衣袖帶起的風一揚，落在了地上。

    宋春汐蹲下撿起，小心抹平。

    雖然有些名字模糊了，但大部分都很清晰，她笑道：“您看，其實還好，可以辨認的?！碧峁P一一抄寫下來。

    名單定好之后，宋春汐很快拿去給母親看。

    聽女兒介紹完這些公子，徐鳳娘大大感受到了霍家跟宋家的差距，一時對女兒麻煩親家母倒是沒有不滿了：如果小女兒因此得個如意郎君，又有何不好？

    “不過春菲這孩子好似有心事，我跟她說你要幫她擇夫，她臉色都變了，我問她，她又不說，還跟我見外，你去看看她?！?/br>
    宋春汐正好有話叮囑meimei，便去了東廂房。

    書案上的青瓷花瓶里插著兩支桂花，甜香四溢。

    但站在旁邊的小姑娘卻沒平日里甜，見到她竟也沒有露出歡喜的神色，而是眉鎖清愁。

    果真不對，宋春汐拉著meimei坐下道：“你怎么了？可是誰欺負你？你不愿意告訴娘，那你同我說?！?/br>
    “沒有誰欺負我，”宋春菲垂下眼簾，“我也不是不愿意告訴娘，我實在怕，怕辜負你們?！?/br>
    宋春汐奇怪：“辜負我們什么？”

    “我不想嫁人?！彼种肝⑽⒛缶o，“現在還不想……可jiejie你跟娘，還有霍夫人都在替我cao心，我不知該如何?！?/br>
    宋春汐一怔，原來meimei竟不想嫁人。

    可怎么現在才……

    不，meimei從來沒說過想嫁人，是她一廂情愿要給meimei一個好的姻緣，她太急于避免夢里的事了。但是meimei在想什么，她并不知，宋春汐輕嘆口氣：“原是我的錯，我該問問你的?！?/br>
    “不，jiejie是為我好?！彼未悍瓶此谷蛔载?，急得眼眶發紅，“你沒有不對，都是我的錯?！?/br>
    宋春汐攏住她的肩安慰：“好了好了，我們都沒有錯……你別哭，我不讓你嫁人了，其實你嫁出去我也不舍得，以后要見面沒那么容易?！?/br>
    “是啊是??！”宋春菲把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本來就見得少，會更少的，我喜歡住在家里，喜歡娘，爹，還有哥哥，雖然哥哥有時候很討厭，但我也不舍得離開這兒?！?/br>
    她十五歲的時候已對未來有規劃了，也很清楚自己的喜好，可meimei顯然還未成熟，宋春汐笑著撫一撫meimei的發髻：“好，我明白了?！?/br>
    從廂房出來后，宋春汐把meimei的心思告訴母親：“春菲還沒做好嫁人的準備，您就多留她一年吧?！?/br>
    徐鳳娘皺眉：“那你婆母那邊怎么辦，不是說寫了很久？”

    “沒事的，這名單以后也可以用，婆母不會計較?！彼未合熳∧赣H的手臂，“我看春菲仍跟孩子似的，很依戀您跟爹爹，您現在嫁她出去，也不放心?！?/br>
    “也罷也罷?！毙∨畠杭热徊豢霞?，總不能強迫，徐鳳娘點點頭，“晚一點也好，不然等她嫁了，家里就剩一只皮猴?！?/br>
    想到弟弟活蹦亂跳的身影，宋春汐噗嗤一聲，告訴母親：“上回在畫舫上我跟文昇說，他實在念不了書，就去找表哥學做生意。當然，童生還是要考上的?！?/br>
    “唉，你當生意又易做？不比做官簡單，阿鈍也是摸爬打滾十幾年才有今日?！毙禅P娘說著嘆口氣，“他現在應該成家才是，娶個賢妻幫他主持中饋，要么給他分擔一下也好?！?/br>
    在望江樓她勸過徐鈍，可徐鈍分明還不想成家，宋春汐道：“表哥這些年沒有您照顧不也好好的，您都說了，他是大掌柜，他心里自有一本賬，等到合適的時機他會娶妻的。我記得表哥跟我說過，他希望將來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兒女雙全，您看，他早就計劃好了的?！?/br>
    “真的嗎，我怎么不知？”徐鳳娘松了口氣 “是了，他一向喜歡你，什么話都愿與你說，要不是你爹……”不然女兒跟徐鈍的感情必然很深。

    宋春汐挽住她手臂：“不管如何，表哥的事還是讓他自己處理吧，娘您要信他?！?/br>
    被女兒勸解后，徐鳳娘心里舒服多了，笑著送她回去：“不早了，我不留你，等見到你婆母再幫我謝謝她，你這婆母真是一等一的好?！?/br>
    宋春汐點點頭，打道回府。

    此時正是申時，不算很晚，照理街道上不該擁堵，可她的馬車卻上不了云棲橋。

    杏兒下車看了看，過來稟告：“原來是李家的馬車在橋上……好似剛從宮里回來，那排場挺大，內侍宮女好幾個，后面跟著兩車御賜的厚禮?！?/br>
    曹國公府也姓李，杏兒沒提國公府，那就是李家早早分出去的二房。

    馬車里不知是不是李姑娘李瑤，太皇太后經常召她入宮，后來先帝駕崩才停止。而今距離先帝去世已有一年，太皇太后這是又開始了。

    回到府中，去給霍夫人請安時，宋春汐沒忘母親叮囑又向婆母多謝一回，接著就是道歉：“我考慮不周，讓您勞神了，您不責備我幾句，我真過意不去?！?/br>
    霍夫人笑了，打趣道：“責備有什么用？我要罰你吃點苦，我過幾日正好要釀酒，你給我打下手吧！”

    這么有趣的事哪里是吃苦，宋春汐一疊聲道：“好好，我還要摘果子，洗果子，包您滿意?！?/br>
    婆媳倆說笑了陣，宋春汐提起李家來：“我沒記錯的話，李姑娘今年應該也有十六了吧，就是深居簡出，甚少出門，除了去宮里?！?/br>
    “是十六了，”霍夫人若有所思，“生得如花似玉，卻沒有哪戶人家去提親?！?/br>
    看來眾人都知這李瑤是要當皇后的，但宋春汐卻記得，夢里，天子并未娶妻，所以也未有子嗣。

    倒不知中間發生了什么。

    是天子拒絕立李瑤為后嗎？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三年前的端午，先帝在澄江觀龍舟，好些文人雅士獻詩詠景，她也乘興做了一首，有幸被先帝看中，召見她，后來姜蓮問她，是否見到太子。

    她當時第一次面見先帝十分緊張，哪里有空去看太子，姜蓮就說太子這年紀該選太子妃了，好好表現指不定能住進東宮，不過馬上又說，太子妃也不好當，一入宮門深似海，還是別去了。她十分好笑，覺得姜蓮把入宮看得太容易，但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先帝也滿意李瑤的話，應該會封李瑤為太子妃吧？但一直到先帝去世，李瑤也不是太子妃。

    而后來，太子登基，一直未曾娶妻，太皇太后卻又力挺李瑤。

    宋春汐感覺已經嗅到了一點危險的氣息。

    霍云回來時，天上飄著細雨，好似柳絮兒般，柔柔的。

    走入屋內時，官服上已有些濕，宋春汐瞄了一眼道：“你怎么不打傘？小心著涼?！?/br>
    這種雨算什么雨，霍云并不在意，倒是瞧見宋春汐才洗過澡，一把頭發隨意束著，臉上未施粉黛，干凈得像才淋過雨的玉蘭花，十分清新，忍不住問：“你這么晚洗頭發？”

    破天荒地關心起她的頭發了，宋春汐怔了下，而后笑道：“嗯，今兒出過門，發上沾了灰沫，不得不洗?！?/br>
    “去干什么了？”他當然知道她回了娘家。

    “原是想讓母親看看名單……但現在沒有必要了，meimei暫時不打算嫁人?！?/br>
    不嫁，還是沒看上名單上的人？霍云挑了挑眉：“你宋家姑娘……”他想說眼光挺高，可宋春汐若是眼光高，怎么會瞎得要選周士安？

    他好歹是一品都督，周士安才剛起步。

    他摘下官帽，重重往案上一擱。

    也真是喜怒無常，剛才還主動問她呢，這會又沉下臉了，也不知她哪句話得罪他？不過宋春汐早已打定主意不被霍云激怒，將他官帽拿起，摸了摸帽翅：“還好沒掉，這一品烏紗帽何等精貴，旁人都恨不得供著呢，你卻這樣對它……萬一壞了，看你明兒如何戴著去都督府?！?/br>
    霍云：“……”

    只是這么一下何至于壞了？

    不過宋春汐有些意思，他睨她一眼，感覺她這陣子變化不小，真的做到了“心平氣和”，他面色緩和了些：“你既看重這官帽，往后該由你來摘?！?/br>
    “我來便我來，又不難?！闭美蚱揸P系呢，她把官帽遞給他，“你戴上，我現在就試試?！?/br>
    已經摘了，怎么可能還戴？放在以前霍云早嫌煩了，可見她美眸流轉，俏生生看著，心頭一動，想到了一個可能，便照辦了。

    二人身高本就有差距，霍云穿上官靴后更不同了，宋春汐才發現比她想得要有難度，她完全地踮起腳，手指才堪堪碰到那帽沿。

    霍云偏還故意站得很直，宋春汐往上一托，勁道都在手上，身子一傾，整個人便貼到霍云懷里。

    他早算到她會借此投懷送抱，絲毫沒有意外，嘲諷道：“這就是你說得試試？”

    宋春汐臉色微紅，提起裙角給他看：“你瞧我的繡花鞋，再瞧你的鞋，你若將鞋脫了，我便沒有一點費力了?！彼窃硌?，鞋底得有幾寸高！

    抱怨得有些可愛，霍云道：“那要如何？莫非我以后進門還要先脫鞋？”

    確實不是辦法，宋春汐想一想道：“你且稍等?！鞭D身搬來一張紅漆小杌子。

    她爬在上面：“這下好了?！?/br>
    杌子狹窄又短，霍云一看就不穩當，正要讓她站好，就見宋春汐的身子開始搖晃起來。

    他忙伸手去扶，她在杌子上比他高，他迎面就撞入了一座雪峰。

    瞬間，血脈僨張，霍云心想，原來她要摘官帽的初衷在這兒，難怪去搬杌子，倒是他棋差一著，沒算到她會以此為餌，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一時口鼻都被那團香軟淹沒，恨不得將宋春汐“就地正法”。

    作者有話說：

    宋春汐：只是意外，真的。

    霍云：……你看我信嗎？

    宋春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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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身心清白。

    二十五歲，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素了許久，一點就著。

    此刻，霍云是真的不太清醒，要不是天還未黑，周遭的光亮讓他保持理智，怕是早就把宋春汐壓在身下。

    而踩在杌子上的宋春汐也是滿臉通紅，但并非完全出于害羞，二人是夫妻，照理什么姿勢沒有過，她是覺得丟臉，摘個帽子而已，竟還弄得一波三折，顯得她十分無用。

    宋春汐極力裝作平靜，站直后，伸手把他官帽取下：“總算成了?！?/br>
    成什么？霍云抬起頭看。

    她把官帽一晃：“你看，摘下來了，就是這杌子不好，不牢靠，差點害我摔倒?！睕_他笑得燦爛，“多謝夫君扶住我呢?！?/br>
    笑得嫵媚，聲音又甜，這聲“夫君”真要人命，霍云閉了閉眼，才壓制住體內越來越強的欲念。

    虧他上回以為宋春汐黔驢技窮，原是低看她，這不一環套一環，全使在他身上了嗎？但凡他意志薄弱些，此時已是控制不住，如狼似虎。

    不過通過此事他大抵也明白了宋春汐的意圖，她應是察覺自己不與她親近，而她又想重新開始，便想勾引他，做回真正的夫妻。

    可甘蔗哪有兩頭甜，她前面才想甩了他嫁別人，現在不知因何后悔，馬上就要吃回頭草，她怎么想得這么美？

    周士安呢？這個爛攤子解決了嗎？

    宋春汐如果真想跟他破鏡重圓，光是勾引可不夠。

    霍云把宋春汐抱下來，而后提起杌子往外一扔：“沒用的東西不該再留著，明白嗎？”

    可憐的杌子瞬間散了架，化作一堆木塊。

    宋春汐櫻唇微張：“……罪不至此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