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帝心 y ed u5.co m
姚府買下旁邊的獨居小院,在墻上開了個門,平日鎖起來便是兩家人互不相擾,衛安懷過府上課根本不用從大門出去,他甚為滿意,看到姚府等人如此禮待,他亦用心相待,精心授課。 孩子本性不壞,只是被縱的心野了,小孩見外婆和爹爹不給他撐腰,在衛安懷恩威并施之下,師徒二人倒也其樂融融。 小孩子之前仰慕安樂武藝,現在知道衛先生是女俠的兄長,人看起來更是深不可測,普通人臉上哪有如此可怕的傷疤,認定他肯定比他meimei還厲害。 雖然衛安懷解釋是匪徒所致,但小孩猜測衛先生肯定個行俠仗義的大俠,為了躲避仇家才低調偽裝成病弱,好讓仇人放松警惕,所以他每天樂不可支地試探衛先生的“功夫”。 衛安懷了解后哭笑不得,百般解釋學生仍是堅持己見,不得已委婉告知其長輩,他可禁不起叁番四次的“偷襲”。 到了延興叁年春,杏花吐蕊,沐朝陽,凝望處,金榜高懸,提馬御街前,狀元得意九族新。 瓊林宴散,深宮夜深,御書房中,沉云之反復觀摩案桌上的閱卷,目光思索,玲瓏上前進言,勸陛下安寢,沉云之反招呼她過來。 “玲瓏,你過來看看這份卷子,字跡是不是有些像?!背猎浦钢疫叿狐S的紙張,其上正是衛安懷過去所作的文章,左邊是得了二甲傳臚的學子的卷子。 玲瓏一驚,細細對比,道:“字形的走勢,連接關節的寫法有五六分相同,倒像是模仿的,除非取來原筆跡,才能確定?!?/br> 沉云之也有此感覺,只是不大確定,現在玲瓏亦如此說,心中有數,決定明天召人進宮一問。 “陛下,萬一真是衛公子,且這人同衛公子關系匪淺的話,您這一問,豈不是打草驚蛇,崔大人向來機敏謹慎,他未必不識衛公子字跡,不對您的意圖起疑?!?/br> “那就先把崔澗外派到西北視察地方,別讓他壞事,另外讓花芙派人去打探,對了,這位張憲林是哪里人士?” 玲瓏翻出卷宗一看,回道:“是青州鳳遠縣茂林村人?!?/br> “這地方聽著有點熟悉?!背猎浦氩黄饋?,玲瓏也是,待花芙來了之后,她告訴陛下姚素蕓便定居在那。 之前沉云之查到姚素蕓的下落,便吩咐花芙派人定期注意她,結果幾年過去,她們姐妹叁人一直安分經商,沉云之事務繁忙,見她不鬧幺蛾子,也就將這人拋之腦后去了。 “陛下,是否直接派人過去?”玲瓏之前就聽聞姚素蕓有些邪異,說不定真是衛公子,萬一古怪之處影響了衛公子就不好了。 “不急,先查,當務之急是處理江南那邊,朕忍他們很久了?!?/br> 之前她放出選秀的風聲,不少人蠢蠢欲動,畢竟女帝無子,要是族中子弟進宮受寵,借由血脈,這帝位或許就落到自家了。 江南之地,貪腐嚴重,隱田隱戶不可勝數,罪行罄竹難書,沉云之當初為了快速攻下江南,沒有嚴查他們,現在是時候將這顆毒瘤挖掉,不然遲早要腐蝕掉她的根基,選秀,不過是麻痹的誘餌罷了。 潛伏在鳳遠監視姚素蕓的隱衛這兩年可是清閑至極,一看上頭派活了,委屈一下子被熨平了,原來他們不是被遺忘了,當即關鋪出門聯系下線辦差。 風雨欲來人不知,小樓獨坐解春乏,衛安懷在書房中獨自彈琴對弈。 春日百花爭妍,姚家一家人到莊子上踏春放紙鳶去了,所以衛安懷不用cao心學生課業,偷得半日清閑自在,安樂耐不住枯燥,下樓在院子里練劍,關伯笑呵呵地躺在藤椅上指點一二。 關伯剛來時擔憂不已,寢食難安,日子久了,發現衣食住行妥帖,無人懷疑探問來歷,尤其是離了山間變幻莫測的天氣后,公子身體明顯好受了許多,不常氣虛咳嗽。 關伯活得輕松起來,想著或許公子從此否極泰來了,思量改日探探口風,一個家哪能沒有女主人cao持,像什么話。 一家子深居簡出,想從小廝那里套話也困難重重,隱衛一個半月都毫無進展,急得嘴上冒泡,這家只有那女孩子出門會友,出門必帶面紗,只帶著一個丫鬟和小廝,兼車夫和護衛,從頭到尾,他們連這位姑娘啥樣都不知道,更別提大門不邁的一老一少了。 后來他們終于逮到一個機會—茂林村的張老先生的孫子張憲林中了進士,十里八鄉同喜,擺酒慶賀,衛安懷亦親自回去送了一份禮,隱衛混入人群中,細看瘦弱體態多病身,面上確有疤,只是蓄長須,氣質也不冷,與畫像有出入。 只這幾點并不能充分確定他是上頭要找的人,后來隱衛變更計劃,用上了美人計,才從醉酒的小廝口中套出了來歷,再查探過去,一并連夜飛書送京城。 “陛下,那邊確認了,的確是衛公子?!被ㄜ揭皇盏角閳?,就入宮稟報。 然而君主擱置下朱筆,輕嘆一聲,低聲道:“不急,時候未到?!?/br> ****** 磐巖堅如鐵,不及江南“石”,歲月長逝無轉移,珍珠如土金如鐵。 百姓或許不知皇帝是誰,但對石家一定不會陌生,石家聲名顯赫,籠蓋江南,改朝換代皆不墜其威名。 到了這一代,闔族因避戰亂遷居曲中,山高林密,亂軍久攻不下,得以保全家族,其他人聞之,紛紛前來歸附,及新朝建立,方遷回故居。 避亂曲中,進此言者正是石家族長之子石靖,此策令家族無恙,甚至因為依附者眾多,石家實力不減反增。 那一年,石靖年方十六,才貌雙全,生得豐姿瀟灑,立如芝蘭玉樹,笑似朗月入懷;興酣處,敏捷詩千首,妙手得文章,振振佳公子,人間少。 時人贊曰:“珠玉在側,使我形穢?!背鲩T會友,莫不擲果盈車。 戰亂平息后,石靖機變善謀之名廣為天下所知,眾人心服口服,江南才子之名以他為首,旁人更是生不出絲毫妒忌之心。 新朝初開科舉,不出所料,石靖輕而易舉便取得榜首。 瓊林宴上,艷驚四座,四周竊竊私語,眾人議論,較之衛安懷的清冷獨絕,崔澗的華貴風流,其清新倜儻,不遑多讓。 帝初見,怦然心動,不顧朝野內外非議,硬是將其名字納入選秀名單。 斗芳園,瑤池畔,二人攜手同游,含情脈脈,帝折下芍藥相贈,傾訴情意,天下皆知。 左右之人爭相進諫,請她以天下為念,勿耽溺兒女私情,帝仍我行我素,女帝情深厚誼,天下議論紛紛,篤定皇后將出自石家。 皇家事,飛入尋常百姓家,養活了多少小報,賣瘋了幾許話本,尤其是《女帝江南艷想》,貼合時事,男主人公正好來自江南,其銷量之瘋漲,便是禁令也不能遏制。 連足不出戶的衛安懷都聽了一耳朵八卦,最令他感到羞憤的是,他發現小妹在姚素蕓的影響下,也癡迷在有關的話本之中,當即發了火,嚴詞規勸姚素蕓,然后將小妹拘在樓上同他一起練字養性。 關伯見女帝納后的事鬧得滿大街小巷都是,看起來這事板上釘釘,之前被公子打掉的心思又活絡起來,當即托媒婆尋摸起家世清白賢良的女子來。更多免費好文盡在:ye d u 4. 衛安懷最初不知,直到關伯將畫像擺到他面前,他感激老人為他著想的心思,但世事無奈,由不得人,他望著關伯眼中的殷殷期盼,長嘆拒絕,不容置疑地讓關伯將畫像還回去。 “公子,您為何長嘆?那個人將有新的伴侶,而您仍是孤身一人,死后我無顏去見夫人啊,公子,您要往前看,切莫長陷于過去之中,那些糟糕的事,都已經過去了?!?/br> 衛安懷眼眶瞬間紅了,整個人透出深深的哀切,喃喃道:“過不去,怎能過去?!彼种浦龟P伯的張口欲言。 “此事不在我,而在她,我何嘗不希望過上普通正常的生活,可我不能,未斷的執念是潛伏的利刃,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不能為一己之私而連累無辜之人?!?/br> 關伯大驚失色道:“怎會,那位都要冊立實在可恨,她怎么能怎么折磨您,讓您孤獨無依,她自己倒享盡齊人之福?!?/br> 衛安懷聞言譏笑:“齊人之福,呵,這位名滿天下的石公子,怕是將成為她刀下的屈死鬼之一了?!?/br> 關伯不解,衛安懷漠然道:“石家,要敗落了?!?/br> 起初選秀鬧得沸沸揚揚,衛安懷本就心存疑慮,直到石家出現,他恍然大悟,沉云之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被迫跟了她四五年,對她的性情不說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其一她霸道強勢,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江南之地,她不是最大的地主,怎能不怒;其二她嫉惡如仇,石家揮金如土,受其影響,江南奢靡成風,吏治敗壞,百姓被壓迫的苦不堪言,求告無門,僅此二點僭越無道,石家便不能善終了。 石靖等石家子弟便是再優秀,但出身石家,就注定無法在政治上施展抱負。 自沉云之推行科舉以來,她制定種種制度,嚴禁門生關系,限制世家與寒門競爭,嚴防考官和舉子舞弊等,極大動搖了世家的根基,這些都加劇了石家的衰落,石家明白族中杰出子弟就算進入官場,他們前途早就注定無望。 新帝忌憚他們且強權在握,之前沉云之放任亂軍在江南地區清洗,誰都心知肚明,便是石家累世的文珍閣被戰火波及,也不能回轉帝心,帝王鐵血,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所以石家想通過石靖俘獲帝心,使家族再度延續,繼葆輝煌,若是新帝不是沉云之這種人,那倒算是一招妙棋,可惜他們不識她的真面目,妙棋變死棋,知己不知彼,百殆矣。 而沉云之也需要麻痹石家,欲使其滅亡,必使其瘋狂,她通過示愛石靖給其他世家釋放出緩和信號的同時,想必也在暗中調查收集他們相關的罪證。 “她造的勢太大了,石家也太龐大了,聽聞石家族長才望兼隆,但就算是他,也無法在這場煽動中彈壓下眾人的膨脹之欲,沉云之只要稍稍動手,餓鼠們就會如之前那樣蜂擁而上,將目之所及的利益吞噬一干二凈,一個不留。戰亂使這些餓鼠家業破敗,新朝建立以來,沉云之更是將尸位素餐者一個個踢掉,丁點好處不給他們弄到手,維持奢華排場的銀錢又不會從天而降,他們斗不過沉云之,只能揮刀割百姓的血rou,不同的是,之前宴席散了還有余羹,而這次仗著沉云之給他們的“底氣”,怕是連殘羹剩飯都要掃盡??蓢@,此番宴席散了,該輪到沉云之肥腸滿肚了?!?/br> 關伯了解前因后果后,冷汗從額間不斷滴落,對公子目露憐惜,道:“公子,那位如此精于算計,手段陰險,我等勢單力薄,便是一直東躲西藏也難求長久茍安?!?/br> 衛安懷怔住了,目露苦痛,喃喃道:“我何嘗不知,苦于無法?!?/br> 當年查到姚素蕓行蹤,以為可以覓得一線生機,想來都是不知來歷的天外來客,且姚素蕓比沉云之心思簡單好糊弄,或許能有非常手段可以為他所用,擺脫孽緣,所以冒險偶遇,但是幾年觀察下來,都是些尋常手段,無甚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