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鸞(雙重生)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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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鸞踉蹌往后跌去半步,她仍不信,不信宮人口中謀逆叛國的是自己的父親,不信家人忠心耿耿,一心隨君,最后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然事實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她的馬車被攔在宮門口,金吾軍靜默不言,對沈鸞出宮一事視若無睹,沒人再當她是昔日千嬌萬寵的長安郡主。 沈鸞被變相軟禁在宮中。 樹倒獼猴散。 蓬萊殿宮人走的走,散的散,到最后,只剩下茯苓和綠萼兩個丫鬟。 又或許,那些人是裴晏讓的離開蓬萊殿。他想斷去她的左膀右臂,想斷絕她和宮外所有的聯系。 想叫她孤身無助,孤立無援,如孤島一般漂浮在皇宮,最后只能求助于他。 帝王心思,深不可測,永不見底。 求助無門,沈鸞無計可施。 寒冬凜冽,朔風呼嘯,沈鸞在乾清宮長跪不起。 落雪染滿雙肩,膝蓋跪在冰冷臺磯上,如針扎一樣疼痛不已,不細瞧也知定是青紫交加。 過往宮人低垂視線,偶爾悄悄朝沈鸞投去打探視線。 沈鸞看見他們朝自己指指點點,看見他們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見他們捂唇偷笑。 乾清宮前風雪飄搖,沈鸞雙唇發白,瑟瑟發抖,她聽見宮人小聲的譏笑,道曾經榮寵一身高高在上的長安郡主也不過如此。 虎落平陽被犬欺。 茯苓和綠萼陪伴左右,亦是看不過去。 “郡主?!避蜍呗曇暨煅?,那把叫她拿來擋雪的油紙傘,早被風吹得不見了蹤影。 茯苓小聲哀求,“奴婢送你回宮罷,這樣冷的天,您的身子怎么可能受得住?!?/br> “不必?!鄙螓[強撐著,擺擺手。 眼前白霧茫茫,沈鸞身子搖搖欲墜,她再也看不見聽不得,眼前青紫模糊,沈鸞一頭栽向雪中。 她始終沒等來裴晏見自己。 而如今—— 罪魁禍首就在眼前,不過咫尺之遙。 枕頭下還藏著金鑲玉珠釵,珠釵鋒利,只需往前半寸…… 電光火石之間,沈鸞倏然揚高珠釵,狠命往裴晏脖頸上插|進。 萬籟俱寂,夜空中銀鉤垂掛,裴晏眼中的笑意一點點消失殆盡。 那金鑲玉珠釵緊握在裴晏手中,裴晏伏下|身,眸底狠戾陰沉。 喉結滾動,裴晏嗓音喑啞,他一手握住沈鸞的下頜,一點一點,往上抬。 “卿卿這是想……殺我?” ……卿卿。 上一世沈鸞好說歹說,纏著裴晏好些時日,都換不來的稱呼,此刻卻輕飄飄落在她耳邊。 若是前世的沈鸞,定會因裴晏一個親昵的稱呼欣喜若狂心花怒放,然此刻她卻只覺得萬般的惡心。 指尖抖動,沈鸞一瞬不瞬盯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她忽覺陌生,又覺得該是如此。 裴晏本就是這樣的人。 步步為營,苦心算計,為了目的不顧一切。 前世裴晏那般厭惡自己,尚且為了沈鸞背后的沈家與她周旋許久,而這一世—— 沈鸞唇角挽起幾分嘲諷,她揚起頭,目光直直撞入裴晏一雙漆黑眸子。 “我以前怎么不知……你竟還有這樣的本事?!?/br> 可惜了,若是裴晏以這樣一番姿態欺騙前世的自己,沈鸞或許真的會信以為真,以為裴晏真心喜歡自己。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 捏著沈鸞下巴的手指稍緩,裴晏雙眉漸攏。 今夜的沈鸞,好似和往日不太一樣。 他低聲:“……什么意思?” 夜涼如水,輕盈的月色躲過月洞窗的遮擋,偷著溜進寢殿,落在美人榻前。 那淺淺銀輝,像極了沈鸞長跪乾清宮前,漫天的大雪。 沈鸞勾唇,不懼裴晏的靠近。 她嗓音空靈剔透,似山谷幽蘭,一字一句在裴晏耳邊落下:“裴晏,您這般惺惺作態,不累嗎?” 她瞧著,都覺累得慌。 瞳孔倏然驟緊,周身的冷冽如影隨形,裴晏沉下臉:“你說什么?” 扼住沈鸞下巴的手指再次收緊,裴晏冷聲:“……你以為我是在同你做戲?” “難道不是嗎?” 沈鸞巧笑嫣然,眼底卻半分愉悅也無。她冷聲,拍下裴晏捏著自己的手指,不留情面地質問。 “你其實一早就知道,湖中假扮裴儀的是堤婭公主,對罷?” 沈鸞其實一直不懂,堤婭既然蓄謀已久,定是萬事俱備,又怎會慘死在湖中。 然適才看見裴晏,沈鸞忽的恍然大悟。 她笑笑:“其實上回在八寶閣,你也早料定那些天竺人會動手,所以你故意在那等著?!?/br> 等著沈鸞受傷,他才現身,好叫他演一出舍己救人的戲碼,叫沈鸞為他殫心竭慮,有愧于心。 然那不過是他和堤婭一早謀劃好的。 事后,裴晏怕堤婭暴露自己,于上元夜趁亂在湖中殺死堤婭。 沈鸞莞爾一笑:“五皇子真是好計謀好算計?!?/br> 這樣高深莫測心思歹毒的一人,也怪道她前世會輸得一敗涂地。 裴晏愕然怔怔,一時語塞:“我……” 沈鸞沒說錯,堤婭確實是死于他手,然他下水救人…… 沈鸞抬眸望他,只覺得甚是譏諷:“深情款款的戲碼不適合五皇子,五皇子還是換別的路走,興許我還能信上一二?!?/br> 沈鸞托腮笑望裴晏:“可惜我往日瞧錯你,竟看不出你還有這樣一面?!?/br> 為了博取她的信任,為了她身后的沈家,裴晏竟然連喜歡自己這種深情話都說得出,沒的叫她惡心。 裴晏一張臉冷若冰霜:“你以為我喜歡你,是為了沈廖岳手上的兵權?是為了你背后的沈家?” 沈鸞不置可否,理所當然點頭:“……難道不是?” “沈鸞?!迸彡汤湫?,咬牙切齒,“你未免也太高看沈廖岳了。你以為他是什么好人,他不過就是……” 沈鸞:“他是我父親,是我的家人,他自然比你好上千倍萬倍?!?/br> 裴晏反唇相譏:“沈廖岳是你父親,比我好上千倍萬倍,那裴衡呢?他也比我好上千倍萬倍?” 皓月當空,不遠處鐘鼓樓傳來數聲響,月影橫斜,裴晏聽見沈鸞低低的一聲笑。 那笑聲極輕極輕,透著無盡的嘲諷淡漠。 “別拿阿衡哥哥同你相比,我怕臟了他……” 余音戛然而止。 裴晏緊緊扼住沈鸞下頜,余下后半句,皆掩在喉嚨之間。 沈鸞雙唇張合,發不出丁點聲音。 “你以為他是誰?!迸彡棠勘{欲裂。 裴衡不過是一個竊取了自己身份的卑鄙小人,不過是一個贗品罷了,若非沈鸞認錯人,裴衡怎會有那般好運氣,得到沈鸞的喜歡? 倏地聽見“哐當”一聲巨響,置于案幾上的雙面獸耳三足香爐被撞翻在地。 一道白色身影閃過,直直沖向沈鸞。 “喵嗚”一聲,湯圓渾身白毛豎立。 黑暗中,白色波斯貓一雙漂亮的眼珠子泛著光,擋在沈鸞身前,朝裴晏叫喚。 香爐碎了一地,聲音之大,自然也驚動了外間的茯苓和綠萼。 綠萼匆忙披了件襖子,秉燭jsg來照。 茯苓欲跟著起來,然不知怎的頭重腳輕,綠萼轉身聲:“我去就好,你且睡下?!?/br> 燭影綽綽,映照在紫檀木插屏上,腦袋昏昏沉沉,濃重倦意落在綠萼眉宇間。 綠萼揉著額角,想不通今夜怎會如此困倦。 她強撐著精神,小心翼翼端著燭光:“郡主,可是你醒了?” 以前沈鸞也曾半夜醒來,自己倒茶后,結果不小心掃翻了茶碗,留了一地狼藉與綠萼收拾。 “若是要吃茶,叫奴婢來就是?!?/br> 腳步聲近在咫尺。 靜謐夜色中,那抹不起眼的燭光足以引起驚濤駭浪,引起軒然大波。 裴晏仍伏在沈鸞身前,青色帳幔擋不住他頎長身影,黑暗如影隨形。 他好整以暇勾唇,并不怕叫人發現:“你說若是她看見我在此處……” 忽的,一直緊握在沈鸞手中的珠釵高高揚起。 裴晏瞳孔一緊。 金光閃過,那珠釵徑直沖向沈鸞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