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鸞(雙重生) 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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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見沈鸞腳步虛浮, 裴儀唬了一跳,急急喚了身邊的侍女上前, 將人扶住。 日光重現, 耳邊雜音不再,只余香煙裊裊, 磬聲響徹。 舉目望去,泰安寺雕梁畫棟,木魚聲陣陣。 “無事?!鄙螓[勉強端住身子,“興許是適才站得久了, 有點頭暈?!?/br> 裴儀滿臉擔憂:“你這身子未免差勁, 今日不過多行了兩步路就如此,改日……” 話音甫落, 又覺自己這話關心過甚。 裴儀別過臉,憤憤咬牙,“我才不關心你身子,只若你在我眼前出了事,父皇知道了,定然又說是我的不是?!?/br> 那紅綢只差了自己的小名,沈鸞添上“卿卿”二字。 綠萼上前,將那紅綢放在錦緞裹著的漆木盤上,轉身交給一旁的僧人。 僧人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沈鸞轉過身:“你適才說,吳才人緣何取這小名?” 裴儀眨眨眼,后知后覺自己剛剛走神了,她笑:“父皇賜她這封號,果真對極了?!?/br> 裴儀悄悄覆在沈鸞耳邊輕語:“她啊,總覺得自己生的才是太子,所以巴巴取了這個名,你說好笑不好笑?” 沈鸞輕哂:“癡人說夢?!?/br> 遙遙的,遠方傳來一記鐘聲,悠遠空靈。 大殿前,香煙錦障,沈氏跌坐在蒲團上,她身前空無一人,只有佛祖高高在上,滿目慈悲注視眾生。 ——鳩占鵲巢。 沈氏低低笑一聲,眼底苦澀溢滿。 她垂首望一眼自己手中的簽文,只覺眼角溫熱。須臾,有淚珠緩緩滾落。 雙腳跪得發麻,起身時,沈氏身子搖搖欲墜,險些摔一跤。 丫鬟聽見動靜,匆忙款步提裙,緊張進殿:“……夫人?” “無事?!鄙蚴陷笭?,眉眼溫和再現,“只是方才跪得狠了,身子有些受不住??倸w是上了年紀,比不得以前了?!?/br> 丫鬟笑著攙扶沈氏:“夫人說笑了,是您誠心虔誠,每月總來泰安寺進香拜佛?!?/br> ……誠心虔誠。 沈氏垂首斂眸,抑去眼底的無奈痛苦。 不過是心虛罷了,何來的誠心虔誠呢? …… 自泰安寺回家,沈氏借口身上懶,不想動,著人重修佛堂,又讓丫鬟各處上香。 每日吃齋念佛,不大出門。 沈鸞只家住幾日,又重回蓬萊殿。 恰逢這幾日天寒地凍,沈鸞自然也懶得出門,只悠悠臥在楹窗下的天然羅漢床上,好生逗著空中的鸚鵡。 自上回給了鸚鵡吃了三日的葵花籽,這小雀總算學乖,見沈鸞來,不再吵嚷著“壞人壞人”,委委屈屈背起了《中庸》。 沈鸞驚奇:“竟真的會背了?” 她只當看護鸚鵡的宮人哄她,不想竟是真的。 茯苓捧著十錦攢盒,遠遠聽見鸚鵡的聲音,笑得開懷。 她掀開大紅猩猩氈簾子,俯身進屋:“若再學不會,那照看的宮人估計得哭了?!?/br> 沈鸞彎眼,擺出愿聞其詳的表情:“這話怎么說?” 茯苓:“郡主不知道,那照看鸚鵡的宮人心眼實,還當郡主真要這鸚鵡學會背書。日日夜夜拿著書在鸚鵡前念叨,若再真學不會,那可能就是個大傻子了?!?/br> 沈鸞自己雖過目不忘,然她平生卻厭極這些晦澀難懂的行文,聞言忍不住彎唇:“倒也難為她了,我不過是隨口一說?!?/br> 說著,又讓茯苓拿著十錠金錁子出去,賞那照看鸚鵡的宮人。 茯苓福身退下。 屋內燒著地龍,本就暖烘烘的,偏綠萼不放心,眼見沈鸞坐在窗下,又讓人將熏籠挪至窗邊。 沈鸞渾身發熱,受不住,欲起身更衣。 綠萼急急攔?。骸翱墒共坏?,昨兒才說嗓子不舒服,這要受涼了,可不是鬧著玩?!?/br> 沈鸞不以為意:“那里就這般嬌氣?!?/br> 綠萼無法,只得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哄了人半天,又道。 “郡主若真無趣,倒不如找出《詩經》出來,給這鸚鵡念著頑?說起這事,前兒我遇見紫蘇,問三公主宮中的鸚鵡怎么學的《詩經》。紫蘇唬了一怔,說哪是找人教的,是三公主自己不會背,整夜整夜地念,偏那廊檐下的鸚鵡都學會了,三公主還記不住,氣得她發了好大一通火?!?/br> 沈鸞撫掌大笑:“這我可學不來,不過《詩經》而已,哪里就需要整夜整夜地背?!?/br> 綠萼壓低聲:“郡主可別當著三公主的面提這話,不然她該惱了?!?/br> “我在自己宮中說,她哪里知道?” 話猶未了,忽聽窗外一陣爽朗笑聲:“裴儀不知道,我倒是聽見了?!?/br> 窗屜子忽的被人支起,裴煜單手支著窗子,一躍躍進屋里。 沈鸞唬了一跳,見是他,隨即笑彎眉眼:“我當是誰,原來是六皇子這個大忙人,倒是我失禮了?!?/br> 她仍懶懶倚在床上,眉眼含笑,只動動嘴皮子,起身迎人都未曾。 裴煜在她額上落下一響:“可不敢勞煩長安郡主?!?/br> 六皇子進蓬萊殿如在自己宮中,隨心所欲,兀自掀袍坐在紫檀嵌理石拐子紋太師椅上,又讓綠萼沏一壺西湖龍井。 沈鸞笑睨她:“不敢勞煩我,你倒敢使喚我的人?” 裴煜笑而不語。 沈鸞輕嗤:“我還當你回了京后能常見面?!?/br> 不想裴煜日日往軍營跑,她竟連一面都難見。 裴煜忽的湊近沈鸞眼前。 沈鸞錯愕,稍往后仰:“你看我做甚么?” 裴煜眼中笑意盛滿:“若早知你想見我,我定日日到蓬萊殿請安?!?/br> “油嘴滑舌!” 沈鸞隨手抄起案幾上一個大佛手,往裴煜身上丟去,“我看你日日去的不是軍營,而是斗春院?!?/br> “我可不敢?!迸犰蠑偸?,“只是有的人記性不太好,自己說的話,轉頭就忘記?!?/br> 沈鸞狐疑:“我忘記什么了?” 裴煜揚眉:“真不記得了?不是你說的想我做大將軍,我若再不進軍營歷練歷練,只怕哪日太子妃兒女雙全,還見不到我做大將軍?!?/br> ……太子妃。 沈鸞面上怔怔,少頃方聽出裴煜話中的揶揄,只可惜手邊的大佛手早被她丟了出去,只能憤憤拿眼瞪人。 偏生旁邊的鸚鵡聽見,也跟著學舌,撲棱著翅膀滿籠子撲騰:“太子妃,太子妃!” 沈鸞面紅耳赤,肅肅眼光直看向鸚鵡:“再多嘴一句,從今日起就只吃葵花籽?!?/br> 鸚鵡當即垂頭喪氣:“嚶?!?/br> 自打上回將鸚鵡送到沈鸞這來,裴煜還未細瞧,這會見了,方覺有趣:“你倒真教了它說話?!?/br> “蠢物而已,你快將它帶走?!?/br> “我瞧著倒有幾分靈性,可惜我日日都在軍營,照看不得?!?/br> 提起軍營,沈鸞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歸家,并未在家中見著父親一事,她忙道:“近來軍中可有大事?” 裴煜唇角笑意稍斂:“并無?!?/br> 他瞧沈鸞臉色不痛快,“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沈鸞細細解釋一番。 裴煜攏眉。 他資質尚淺,若還懶怠,定然不能在軍中立威,故而裴煜一日不敢松懈。 然沈廖岳卻不是。 當年立下赫赫戰功的是他沈大將軍,逼著東洋人后退千里、再不敢侵犯半步也是他沈大將軍。 若不是當年沈府那場火災傷了身子,這些年沈將軍也不會只屈身于一個小小軍營。 父母親恩愛多年,沈鸞真不想往那一處想:“裴煜,你在軍中,可曾見過有哪個女子……” 裴煜笑著打斷:“你覺得我長得如jsg何?” 沈鸞氣得剜他一眼:“我不是同你說笑?!?/br> “我也不是?!迸犰咸谷?,“若真有女子,也不該那么不長眼,走錯了營帳?!?/br> 沈鸞琢磨片刻,忽而笑開:“好大臉,你是說做你的侍妾比做我父親的強?” 裴煜坦然受之。 說笑一番,又道:“這事你無需擔心,橫豎有我在,趕明兒我找人問問。沈將軍為人光明磊落,定不會做出那等對不起妻女之事。近來軍中雖無事,然北方晉城的大雪……” 晉城突降暴風雪,沿路壓了不少農舍房屋。 裴煜惋惜嘆息,“幸而五哥跟著前去賑災,也可放心些。只是那地清貧,五哥此番定然吃了不少苦?!?/br> …… 賑災一事,本該朝廷大臣前往,皇帝下旨讓裴晏前去,明面是說裴晏年幼,該歷練一番,實則是為他上回得罪沈鸞出氣。 晉城地處偏僻,風蕭蕭路漫漫。 裴晏日夜兼程,連著跑死了三匹馬,方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