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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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瓊琚說,除了吃苦和忍耐,妾什么也沒教她。 “所以,你吃了多少苦?悔不悔?”賀蘭澤在心里問。 * 說了要照顧她,這日起他便當真開始和郭玉輪流看顧孩子。 他本就是上手極快的,又用了心,不過兩日便將測溫,喂藥,涂抹,止癢,抑痛等各種事宜掌握了。 只是這日給孩子擦拭手足后,他盯著她的足趾怔怔看了許久,原該是郭玉守夜的,被他退了出去。 他控制著加速的心跳,在榻畔沉默坐了一夜。告訴自己不可能。 之后卻又不再和郭玉輪流,而是日日都來。甚至第四日開始,孩子稍微清醒了,從昏迷中醒來,能開口說一會話,他竟直接搬到了這處住下。 只與她隔了一座屏風。 夜里趁她有精神時,便忍不住和她說兩句話。 住在這里的第一夜,他道,“孤頭一回照看孩子,多有不足,對不起?!?/br> 小姑娘尚且疲乏,沒出聲。 第二夜,他道,“你和孤挺像的,都對白蘩過敏?!?/br> 皚皚嗯了聲。 第三夜,他道,“我們還有一樣的地方,右足小指同第二趾一樣長?!?/br> “???” “你要不要看一看?”他坐起身來。 皚皚縮了縮腳,沒看他看了自己,嘀咕道,“以前都沒發現?!?/br> 第四夜,距離皚皚發病已經過去七日,基本痊愈了。白日里處理完公務,賀蘭澤便急急往這處來。 晚間瞧著她精神尚好,不再嗜睡,便鼓起勇氣和她聊天。 賀蘭澤道,“孤張貼了告示,給你尋竹青?!?/br> 皚皚眉宇亮了亮,“多謝主上?!?/br> 賀蘭澤繼續道,“你是前歲同你阿母來的遼東郡?” 隔著屏風,小姑娘點了點頭。 賀蘭澤看著她瘦小的身影,又道,“到今日,也快兩年了。那之前你都和竹青一道?” 小姑娘又點了點頭。 賀蘭澤目光不移,努力平順呼吸,“上回你說,竹青帶著你在她家鄉討生活,偶爾你還要侍奉她兄長。你那樣小,走路都不利索,怎能端茶倒水?!?/br> 終于說到了這處。 霍律帶回的信息說,她生于延慶十三年二月,如此那會才一兩歲的年紀。 “我那會都四歲了,怎么就走路不利索?”皚皚有些生氣道。 卻到底聲音不大,但賀蘭澤卻覺得似驚雷。 屋中靜了許久,小姑娘的話猶如余音回蕩。 賀蘭澤尚且躺在榻上,只伸手觸摸屏風上孩子的輪廓,啞聲道,“所以,你何年出生的,生辰幾何?” “延興十一年?!毙」媚锼葡肫鹆斯霉脮r常與她說的話,“那一年阿母生的我。竹青說可驚險了,阿娘那會身子不好,總是噩夢纏身。有一日夢中驚醒動了胎氣,沒法再保我只能把我生下來,但是那會我才七個月,阿母怕我生下來養不活,求醫官讓她多養我幾日,當是沒養住,我就出生了?!?/br> “但是生下來了,阿母也很開心。因為正好在二月里,下了好大一場雪,梅花多開了幾日。阿母瞧著梅花,給我擇乳名皚皚?!?/br> 謝園雪落梅開,有情人潑墨賭茶。 “要是生個女兒,小字就叫皚皚,妾定了。本名留郎君取,你且好好想想?!?/br> “你擇皚字,倒是隨口便來?!?/br> “是隨口便來不假,但也意義非凡?!?/br> 紅梅初綻,細雪皚皚,是他們初遇的模樣。 賀蘭澤喘著氣坐起身來,將面上淚漬抹去,“那你上報宗譜的本名是什么?” “沒有!”皚皚道,“竹青說我父王是個沒譜的,想了幾日沒想到好的,就不想了,阿母也沒給我取,不知道宗譜怎么記載的?!?/br> “容孤想想,孤給你取……” “你???” “我……”賀蘭澤突然便頓住了口。 他竟沒有勇氣說出口,我是你阿翁。 * 翌日晨曦初露,賀蘭澤從寢殿出來,眉宇布滿倦色卻又難掩歡喜,然歡喜中卻又隱隱露出歉意和無措。 過來驗診的薛靈樞見他這幅模樣,一時也看不懂到底是何心態。 只是在他踉蹌差點跌倒的時候,扶了他一把,順勢切過脈象,不由蹙眉道,“可是連日照顧孩子累到了?也不對,你這脈象浮得厲害……” “孤無礙?!辟R蘭澤越過薛靈樞,對著霍律道,“去傳話加急快馬,追上車駕攔下她……” 霍律和薛靈樞面面相覷。 “把夫人追回來?!辟R蘭澤甩開薛靈樞搭脈的手,疾步下樓,“備馬!孤去,孤自己去!” 霍律回神大驚,返身追到賀蘭澤身前,“主上忘了?這個時日夫人早就到上黨郡了。表姑娘前日都已經回來樓中。屬下原遞了卷宗和您匯報過的!” 作者有話說: 因為一號上夾子,明天就不更了,5.1晚上攢著一起更。這章有紅包哈。感謝在2023-04-29 00:01:58~2023-04-29 23:49: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緋色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默念 10瓶;我愛芝芝莓莓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4章 晉江首發 ◎他想,他們還有很多好時光?!?/br> 賀蘭澤環顧四周, 東院梅林中培土丁正在給梅樹噴灑水霧,再過兩天就要翻土補肥。這些年,他精心侍弄這片梅林, 對梅花的種植很是精通。 每年五月到七月, 是梅樹的養護時節。 這日,是五月初三了。 五月初三,距離謝瓊琚離開,已經過去十四日。 她的確已經到了上黨郡。 日頭漸漸升高,培土丁愈發忙碌, 樓中侍奉他盥洗、用膳的侍者往來匆匆,前院議事堂中屬臣陸續入內。 雖然都曉得規矩,各司其職時皆安靜無聲。 但他站在院中,不知怎么便覺還是有些嘈雜。只叮囑他們舉止輕些,利落些。莫擾到殿閣中還在沉睡的孩子。 “你怎么了?如何瞧著有些恍惚?”薛靈樞從二樓追下來,重新搭上了他脈搏, “跳動加速、脈象有力而緊繃……這是脈數、不對,怎還么成脈弦之態了?” 薛靈樞指尖施力, 眉頭蹙得愈緊。 反正不似片刻前的脈浮相。 “到底出了何事?你這般心緒大動?”人已經被他拖入寢殿,一枚金針入xue安了心神, 賀蘭澤有些緩過勁來,連著涌上喉間的一片血腥氣都慢慢消散開去, 臟腑止住隱痛, 情智聚攏歸位。 他也沒說話, 稍坐了片刻,起身再次回到了皚皚房中。 孩子大病初愈, 身子尚虛, 沒能按往日時辰起身。然外頭晨光灑入, 兩次殿門開啟的聲響,到底有些將她鬧醒了。 她揉著惺忪睡眼看疾步走近的人,沉重的眼皮撐了好幾回,才將將虛抬起來,轉過一旁落在滴漏上。 浮光淺金,滴漏聲聲。 即將辰時正。 已經過了平素起身的時辰。 這是近十日來,皚皚頭回在清晨時分睜眼,腦子其實并不是十分清醒。這個時辰點,有一種將她拉回沒有發病前日日按點起床的作息里。 卯時三刻起身。 卯時七刻上早課。 辰時四刻用早膳。 …… 心中這樣想過,又見步履匆匆的人,只當是來訓她不遵時辰的。思緒不可避免地回到數日前惹他生氣的情形中,更是連著兩日他都沒來,于是連帶著其他人都對她愛答不理。雖然她自個也不愛說話,但她能看懂他們的神色表情。 驟然的施愛,和驟然的冷漠,都讓小姑娘覺得惶恐。 所以那日夜中即便痛癢難抑她也不敢出聲,唯恐給人徒增麻煩,惹人生厭。至這刻人在榻前站定,卻又無聲無息,居高臨下地靜默看她。 皚皚咬了咬唇瓣,掙扎著想要起來,“我睡過時辰了……”她低聲道。 “不打緊,還沒好利索,好好躺著?!辟R蘭澤坐下身來,將人按住,重新裹回被褥里。 他觸到肌膚的動作,和終于開嗓的話語,驅散了皚皚幾分睡意,讓她清醒了些。 意識回籠,記憶便也逐漸清晰。 他已經在這住幾日,陪她過夜,與她聊天,還向她道了歉,甚至昨晚…… “主上是不是要給皚皚取名?”昨晚聊到這處,便靜了聲響,他仿若累及,睡了過去。 皚皚記得,自己還輕聲試探著喚了他兩聲,皆不得回應,便也沒有再叨擾。 “……你本姓齊,孤……”賀蘭澤頓了許久,“等你大安了,我們一道想想,孤列些好字,你自個挑?!?/br> 【要是生個女兒,小字就叫皚皚,妾定了。本名留郎君取?!?/br> 【總之,日后她飲您府中水,食您府中膳,舉止是您規定的禮儀。自是如您意,長成你雕琢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