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珈終于停下了嘟噥，謹慎著握緊法杖，牽著希爾諾靠近。期間時刻警惕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埋伏。

    希爾諾撿起了岸邊的一大團白根水草，在尤珈制止前便捧起來輕嗅。

    是熟悉的香甜味道。

    “老師，這是人魚送給我的禮物嗎？”

    禮物？

    尤珈看著這團稀有的水草，看著希爾諾激動的表情，感覺他的常識又一次瓦解。

    人魚，是這種友善的生物嗎？

    “或許……是吧?！彼t疑地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2章 糖果

    希爾諾坐在湖邊, 細細地清洗起水草。半透明的白色草根如同活的觸須，纏繞在指尖。

    有點像捧起一團雪，他想。

    尤珈站在一邊, 探測水質，整理數據，分析歸納, 并將污染的情況上傳至數據庫, 與極北研究所對接。

    看著專心工作的尤珈，希爾諾恍然覺得自己像是被帶出門的小朋友。家長在努力地賺錢養家，而他則沒心沒肺地玩耍。

    想幫老師的忙, 但又擔心打擾到對方。希爾諾只能做點手上的活兒, 比如將水草上的附著物清洗干凈，再將結的果子一顆顆摘取下來。

    很快，手上堆滿了一座小山的“糖”。希爾諾忍住了嘗一口的心思，想等尤珈忙完后，一起享用。

    纜車的魔法給了他靈感。希爾諾小心翼翼在掌心間造出個氣泡, 盡力保持著每一部分的均勻，又緩緩將果子們都裝進去。

    指甲大小的果子被氣泡打上濾鏡，顯得更為晶瑩誘人。希爾諾用一根手指頂著氣泡, 想著小黑應該會喜歡這種玩具。

    “希爾諾, 你那邊處理好了嗎？我這里需要你的幫助?！?/br>
    正無聊轉著氣泡球的希爾諾打起精神, 立刻站了起來湊到尤珈身邊。

    但很快他就發現，尤珈老師早就將一切工作完成了，現在只不過是重新走了遍流程, 手把手教他每一個環節。

    如何通過人魚攜帶的微生物, 分辨出不同水域的污染情況……如何將這些籠統的感知, 匯總成精確的數據……如何看懂研究所的各個符號和圖表……

    “阿蘭湖的深處連通著幾大海域。人魚每年在不同海域間游走, 身上攜帶有不同海域的殘留物。當產卵季節來臨，它們會回到這里筑巢，停留一段時間。屆時，我們可以通過研究湖中的物質，來把握各個海域的污染情況……

    “黑魔法師們對冥界的氣息最為敏感，理論上這些工作交由黑魔法師們最好?？上?，絕大多數的黑魔法師不甘心做這些‘紙面工作’，研究所的研究員基本只有少數幾個元素魔法師，和占據大多數的魔法陣師。希爾諾，你與他們溝通時，要注意名詞和概念的轉換……

    “人魚目前已經是瀕危物種。如果不是受到生命威脅，最好不要對它們實施攻擊。畢竟它們是大海里最好的‘探測器’，能幫我們掌控海底污染情況。對，就是這么現實……”

    希爾諾聽得很認真。他明白，這些是相當珍貴的知識。這個世界上恐怕不會有任何其他的導師，會一五一十告訴給學徒這些內容。甚至可以說，大多數的大魔法師們，一輩子也不會接觸這些東西。

    令他稍感意外的是，原本以為跟著尤珈老師做學徒，會面對各種各樣的危險任務，要經歷一重又一重的魔物挑戰。

    結果老師首先帶著他去看極光，又緊接著帶他來看人魚。有點浪漫。

    好吧，嚴肅一點的說法是——先去極北地帶做考察，教他封印和魔物相關的知識；再來海域交匯處做考察，繼續教他探測污染的知識。

    這么一看，尤珈老師這位大陸最強的黑魔法師，整天做著的似乎都是些瑣碎的雜活。

    “雜活？”尤珈啞然失笑。

    希爾諾這才發現自己將內心話吐露了出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纏著手指，嘟噥著說：“這些簡單的工作很多人都能勝任，您的時間本來可以做更寶貴的事情?！?/br>
    尤珈沉默片刻，才揉了揉希爾諾的腦袋。每當尤珈做這個動作時，希爾諾都感覺自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希爾諾，我告訴過你，你很強，但你不能理所當然地認為所有人都很強。一些看起來很簡單的工作，背后也需要強大的實力支撐。還記得之前將你嚇了一跳的雙頭雪生魔獸嗎？它在你面前只是讓你嚇得摔了一跤，可在普通魔法師面前，就會是能一口吞掉半個身體的怪物?！?/br>
    希爾諾想起了摔進冰窟窿的畫面。那次他在老師面前可算是狠狠地出糗了，整個人卡在冰面下，只剩下濕漉漉的腦袋露在外頭。如果不是尤珈老師將他像拔蘿卜一樣拔出來，他怕是要被凍感冒。

    “再比如這些人魚。希爾諾，它們原本在水下就具有極高的行動力，幾乎沒有任何生物能超過它們。遭受到污染后，它們的攻擊力也大幅得到提升。普通的魔法師在它們面前不過是小零食。整個大陸里，敢一個人單槍匹馬來到阿蘭湖的大魔法師，一只手就能數過來……”

    希爾諾點點頭，舉起了手中的小型氣泡球，給尤珈看里面的水草。

    尤珈閉上了滔滔不絕的嘴。

    “老師，您不是說這種水草很難取到嗎？”

    “……對?！?/br>
    “那人魚為什么會送這么多給我？”

    “可能它喜歡你?！庇如飒q豫地說。

    “那它為什么不靠近我就走了？我還想近距離看看它的樣子?！?/br>
    這回，尤珈停頓了許久，才回答：“它不想讓你看到它的真實樣子，那對它來說很丑陋?！?/br>
    “它們身上的污染，會有清除的一天嗎？”

    “會。再等個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只要不被二次污染，這個物種就能變回原本的樣子?！?/br>
    聽到這個答案，希爾諾沒再說話。

    百年與千年，這個漫長的跨越對他而言太過遙遠。

    尤珈看著希爾諾傷感的樣子，想了想，不甚熟練地安慰道：“但它們是幸運的。人魚畢竟是傳承悠久的魔法生物，這樣的污染沒能擊潰大腦或內臟，它們仍然能保持有理智。更多的生物，比如脆弱的人類，在被污染的那一刻就成為了失去理智的怪物?！?/br>
    說到最后，尤珈的聲音低沉了些許。

    希爾諾從氣泡球里取了一顆糖出來，塞到尤珈的嘴里。

    “甜嗎？”希爾諾問著，又往自己口中塞了顆。

    突然嘗到甜絲絲的味道，尤珈的第一反應是蹙眉。他緩慢地含著這枚糖果般的果實，像是真的在細細品味，揣摩味道。

    “還不錯?！?/br>
    希爾諾笑了笑，又往兩人的嘴里分別扔了兩顆糖。

    “老師，人魚送了我水草。我想當面和它說謝謝，也想向它回禮。您說，未來我還會看到這條人魚嗎？”

    “很難，看樣子它今年沒有筑巢的打算。不過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再來這里，或許能找到它。概率不大?！庇如炖碇欠治鲋?。

    希爾諾用舌尖舔著嘴里甘甜的果子，仿佛不經意間隨口說道：“好可惜，要是它沒有躲我的話，我今年就可以向它表示感謝了?！?/br>
    “也許它想給你留下好印象?！庇如煲嗔俗炖锏奶?，三兩下吞掉。

    “可它是污染的受害者，我才不會因此而害怕或者嫌惡?！毕栔Z笑著，又往身邊人嘴里喂了顆糖。

    明明不需要躲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虛假的黑魔法師：與邪惡危險的魔族作戰

    真實的黑魔法師：環境污染監管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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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十二點還有一更~

    第113章 編辮子

    從前希爾諾一直不理解, 為什么尤珈老師能夠那么忙，忙得腳不沾地，不見人影?，F在他明白了, 尤珈老師的忙碌中，有一大半都是老師本人主動攬上的。

    明明得到了一段長假，明明身上不再有那么多的負重, 老師仍舊匆匆忙忙地來往于世界各地, 處理著各種的麻煩。

    他們浪漫的二人旅途，總會被各式各樣的公務所陪伴——哦，還有小黑, 這是二人一貓的溫馨旅途。

    上上周, 他們到達世界最高峰。他在峰頂上感慨云霧繚繞的壯闊風光，尤珈老師握著法杖就把山頂轟了個對穿，帶著他鉆進去捉吃人的魔物，順手教他怎么把山轟得又快又好。

    上周，他們便裝行走于風情獨特的港口城市。他興致勃勃地品嘗起當地特有的海鮮沙拉, 剛把勺子放入嘴里，整個人就被尤珈老師抱起來跑。等他吃完了沙拉，老師也抓住了恐怖組織的成員, 阻止了一場港口|爆破。

    彼時, 希爾諾一邊吃著海鮮沙拉, 一邊聽著恐怖分子的全盤托出，一邊聽尤珈老師講解如何識別偽裝，又如何優雅地撬開敵人的嘴。

    希爾諾將勺子伸進了尤珈的嘴里：“嘗嘗看, 我點的蜂蜜口味?！?/br>
    “口感還行, 就是太甜了?！庇如炷梅ㄕ鹊种鴶橙说哪X袋, 就著希爾諾的手吃了顆丸子, 慢慢咀嚼，又被喂了下一顆。

    “那我下次給您試試咸口的?！毕栔Z收回勺子，咬在嘴里，又徒手從碗里捏了條烤須，遞給肩頭的小黑。

    小黑嗷嗚叼走了，甩甩腦袋便吞得干干凈凈，兩條尾巴輕快地在空中晃了一道。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希爾諾已經能大致理解小黑的肢體語言，雖然不像尤珈老師那樣，能直接聽懂“喵言喵語”。

    “老師，小黑也愛吃甜的，下次我們可以點雙拼口味?！北挥如炖蠋熣褐逅毤毑潦檬种笗r，希爾諾笑著提議道。

    等將捉拿的恐怖分子扔給當地的分部，他們又匆匆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這片森林生前是精靈的故鄉。隨著兩百年前的污染爆發，精靈們拋棄了他們的家園，遷徙到了更偏遠的地方。后來的百年里，再沒有人能夠找到精靈的蹤跡，有人猜測他們徹底消亡了，也有人說他們學會了融入人類社會。

    “精靈們走后，這片森林開始郁郁寡歡，年年枯萎。到了幾十年前，如你現在看到的一樣，‘它’徹底死去了。精靈和精靈們的故鄉成了遙遠的傳說，這時候卻有一支精靈的后裔回到這里。他們的耳朵更短，身后也沒有翅膀，是精靈們和人類的混血。

    “于是，精靈們死去的故鄉，在百年過后，又迎來了它的孩子們。這就是這座失落之森的故事了。你待會兒不要對居民的外貌產生驚訝，尤其不可以盯著看他們的尖耳朵，否則我們會被雙雙丟出去?！?/br>
    腦海里想象著尤珈老師被拎著領子丟出去的畫面……老實說，希爾諾想象不出來，但這并不妨礙他笑出了聲。

    “精靈的后裔應該很漂亮吧。單純的夸獎也不可以嗎？”希爾諾好奇地問。

    尤珈搖頭：“這雙尖耳朵曾給他們帶來太多的歧視和排擠，否則他們也不會躲到這人跡罕至的森林里，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希爾諾，不同文化群體內總會有不同的禁忌，你眼中的贊美或許就是別人的傷疤?！?/br>
    希爾諾點頭，將這句話記在心中。

    相伴的旅途中，他發現尤珈老師確實懂得許多，似乎這個世界上的角角落落都曾留下過老師的足跡。提到任何領域的知識，尤珈老師總能答得上來。

    偶爾才會露出孩子氣的尤珈老師，在絕大多數時候總是博識的、智慧的、可靠的，一刻不停地進行著講解，像是要把所有的知識都揉碎了喂到他嘴邊。

    希爾諾也會認真地嚼碎每一口知識，每一口體悟，每一口人生的見解……這就是尤珈老師的另一可愛之處了，明明活得又累又苦澀，但會打起精神給他講解人生的道理。

    希爾諾坐在高高的樹枝上，繼續聽著旁邊的尤珈老師講述傳說般的故事，那些精靈們的遺失的故事。

    樹下，歡快的舞蹈和熱情的音樂漸漸平息下來，圍成一圈圈的人群緩緩散開，隨性地拿取早已擺放好的食物，開啟浪潮般的歡聲笑語。

    “希爾諾，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找他們的族長談談森林結界的修復工作。你可以繼續在這里享受節日的氛圍。今天是他們一年一度的花月祭典，贊頌生命的喜悅。我估計你會喜歡這里的美食的?！?/br>
    “好——”

    尤珈老師的身影消失在某個帳篷里，希爾諾翻身跳了下來，輕盈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