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歲以前居住的舊宅，到小學時最愛和朋友們玩耍的游樂場，再到青春期時總愛消磨時間的書店，她領著他逛了大半座城市。

    其實很多地方都不再是當年的模樣，記憶褪色也難以將過往說清道明，可她卻是心情大好，把細枝末節的瑣事通通翻出來分享。

    而他也就靜靜聆聽，視線膠著在她神采奕奕的臉龐，眼中氤氳著延綿的溫柔。

    坐在主席臺邊緣，牛仔裙下修長筆直的腿懸在空中前后搖晃，宋菩菩指著遠處虬枝交纏的參天榕樹，微瞇著眼回憶道：“初二那年，其他班的男生揣著板磚來我們班找麻煩，就在那棵樹下?！?/br>
    沈陸一挑了挑眉：“然后呢？”

    “沒打成?！彼纹衅谢剡^頭，聳了聳肩：“板磚沒砸準，扔在我腳邊，彈起來砸在我腳踝上?！?/br>
    沈陸一皺眉，宋菩菩忙伸手揉散他眉間的川字，不痛不癢地繼續道：“我哭得稀里嘩啦，硬是把一群男生哭傻了，扔了磚頭就跑?！?/br>
    沈陸一冷哼了聲，低頭往她腿上瞥，視線被遮擋看不出什么，干脆將人抱進懷里，長臂一伸握住她的腳踝。

    宋菩菩沒料到他突然的動作，連忙壓著裙角，縮著腿往回屈：“哎呀，早就沒事了?！?/br>
    翻來覆去瞧了幾眼，確實沒看見傷疤，沈陸一神色略微和緩：“那伙人叫什么？我得砸回來?！?/br>
    宋菩菩嗤笑出聲，掐了掐他的臉：“你這馬后炮也太久遠了吧？”

    “……”

    ///

    回酒店前，宋菩菩拉著沈陸一去了趟超市采購。

    沈陸一看了眼推車里小山似的零食，無奈笑道：“買這么多吃的做什么？”

    “半夜會餓?！彼纹衅蓄^也不抬，猶豫著薯片是要巴西烤rou味還是濃香茄汁味。

    “用不著的，”沈陸一眼底微光閃動，湊近她耳畔，壓低的聲線有幾分暗?。骸鞍胍鼓倪€有時間讓你吃東西？你吃我都吃不過來?！?/br>
    溫熱的氣息噴薄在耳后，宋菩菩顫了顫，頰邊泛紅，小聲嘟囔道：“誰要吃你了…”

    沈陸一挑眉笑得囂張。

    嘖，吃不吃可由不得你。

    臨結賬時，宋菩菩驟然想起漏了東西沒買，便讓沈陸一先排著隊，自己返身去取。

    在日用區走過幾個貨架，終于找到常用的品牌，宋菩菩隨手取了包濕紙巾，匆忙后轉時徑直撞上身后經過的人，只聽對方溢出一聲悶哼。

    宋菩菩微垂下頭，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后面有人…”

    話音未落，對方驟然開口，聲音里交織著復雜情緒：“菩菩？”

    猶疑，詫異，驚喜。

    許久沒聽過的聲音，入耳仍是熟悉，像是打開了久遠記憶的閘，宋菩菩倏地僵直，默了半晌緩緩抬頭，面上無波無瀾：“嗯?！?/br>
    許昇沒想到能在這里再次遇見宋菩菩，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兩三年不見，她的模樣沒什么變化，純粹澄澈的氣質不曾被世故磨平。

    可卻又明顯不是他記憶里的模樣，她以前從來不會用這種清冷的神情面對他，她總是笑著的，眉眼彎得細長，明媚的笑意讓人不由自主地被感染。

    宋菩菩隨意掃了眼眼前攔住去路的男人，學生時代略長的黑發剪短了不少，講究地往后梳起，不再是一身運動裝扮，取而代之的是白襯衫西裝褲。

    “我還有事，先走了?！彼挥嘧黾m纏，略微頷首示意便要繞過他。

    誰曾想許昇竟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宋菩菩眉頭緊擰，語氣愈發清冷：“放手?！?/br>
    “菩菩，”許昇手里力道絲毫不減，喉口略一吞咽，急忙開口問道：“這兩年你還好嗎？”

    宋菩菩使勁掙了掙仍是沒能擺脫手腕上的禁錮，心下頓時煩躁，正欲嚴詞警告他時，身后氣壓一低，旋即便傳來帶著怒氣的低磁男聲。

    “她好不好關你屁事?！鄙蜿懸幻C著臉大步走來，手中推車的速度不減，徑直往許昇的方向撞。

    許昇只能松手，眼睜睜看宋菩菩縮進眼前這個陌生男人的背后，莫名升起一股火氣：“你誰啊你！”

    沈陸一輕呵了聲，將人牢牢攬進懷中，下巴微挑睨向眼前的人：“我是她男人，你他媽又是誰？！”

    第50章

    “我是她男人, 你他媽又是誰？！”

    沈陸一宣示主權似的將人往懷里又攬緊了些，低磁的聲線里壓抑著幾分怒氣, 眸中暗暗似是結了寒霜，清冷的眉眼間鍍了明顯的狠厲之色。

    握在肩頭的掌心guntang，骨節繃緊顯出手背上淡青色的經脈紋路, 宋菩菩側首一瞥，無聲輕嘆, 抬手覆上他的手背，安慰似的捏了捏。

    這都什么烏龍啊, 怕是把小男友氣得不輕了。

    她細微的動作盡數落進許昇眼里，許昇只覺得心頭的郁結和毛線球似的, 亂糟糟的堵得他呼吸不暢, 團成拳的掌心被指甲嵌得生疼，可比起心里一揪一揪的難受又不算什么了。

    沒有理會眼前咄咄逼人的男人，許昇徑直看向宋菩菩, 啟唇頓了頓，終是問出口：“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沈陸一長眉微挑，面色愈發陰沉, 正欲開口時卻被打斷, 宋菩菩哂笑了聲，圓眸中卻不見丁點笑意，平日軟糯的聲音此時也是清冷：“和你有什么關系？”

    許昇怔了怔, 又聽她繼續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技能是腳踩兩條船？”

    沈陸一聞言也是怔愣, 他從沒追問過她的過往，沒想到竟還有這么一出狗血劇情，再次瞥向許昇的眼神更是鄙夷。

    呵，渣男。

    也不知道哪來這么大的臉還敢站在這，梁靜茹給的勇氣都不夠用吧。

    許昇沒料到宋菩菩如此不留情面，臉色煞紅煞白盡是難堪，不死心地想替自己辯解：“我跟sunny真的什么都沒有…”

    “打住，”宋菩菩嘆了口氣，“許昇，你用不著和我解釋。拉黑你所有聯系方式已經表明我的態度了，老死不相往來，挺好的?！?/br>
    不欲再多糾纏，宋菩菩從許昇身上挪開視線，仰起頭望向眉眼間仍是不悅的沈陸一，放軟聲音輕聲道：“我們走吧?！?/br>
    沈陸一應了聲，轉身時腳步一頓，松開握在推車上的手，上前兩步站定在許昇面前。

    他原就比許昇高出半個頭，抄兜自上而下地睨著，更顯氣勢迫人。

    “滾遠點?！鄙蜿懸粩宽?，語氣堅決，字字鏗鏘，“她，我的?！?/br>
    語罷，沈陸一徑直走回推車邊，牽過她的手轉身離開。

    最后一點希望的火星也被無情熄滅，許昇肩膀微垮，望向二人緊依著離開的背影，舌根涌起幾分苦澀，勉強勾了勾唇，苦笑道：“菩菩，看見你的耳洞，我還以為…”

    “許昇，”宋菩菩步伐一滯，微側過頭對身后的人說道，“我早忘了，別把你自己想得那么重要?！?/br>
    許昇定在原地，一言不發。

    她垂著眼，甚至連眼神都吝于落在他身上，微抿的唇角似是不耐，向來溫柔的臉上神情寡淡。

    懊悔與心痛交織翻涌成巨浪，拍散他不切實際的奢望。

    許昇自嘲地笑了笑。

    是他活該。

    ///

    收銀臺前的隊伍蜿蜒成或長或短的曲線，耳邊唧唧喳喳都是喧囂的人聲。

    宋菩菩掀眼瞧了瞧身邊的人，狹長的眸平視前方，漆黑瞳仁中情緒難辨，透過薄薄一層口罩依稀能分辨側臉分明的輪廓，她甚至能想象他薄唇緊抿的模樣。

    指尖在他掌心勾了勾，軟聲道：“你生氣啦？”

    沈陸一唇角抿成僵直的線，垂眼掩下涌動的情緒，有片刻沉默，隨后開口：“沒生氣?！?/br>
    人難免有過往。

    他理解，也從沒介意過，何況宋菩菩磊落又決絕的態度著實讓他生不起氣，甚至有幾分心疼，當初的她多半是經歷過一段難熬的時光。

    可許昇就這樣出現，勾起一段與他全然無關的過往，他心里難免有幾分不是滋味。

    小男友的心思，宋菩菩怎會不清楚，咬了咬唇，腦瓜里的引擎飛速運轉著搜索哄人的一百種方法。

    隊伍不時向前挪幾寸，沈陸一推著車隨人潮往前邁步，驟然聽見身邊傳來輕嘆，眉間輕攏。

    該嘆氣的人是他吧？？

    旋即是她幽幽話音：“那么多人喜歡你，我都沒生氣的?！?/br>
    沈陸一微斂眸，淡淡駁回：“那是粉絲，能一樣嗎？”

    “我至少知道有三個人喜歡你，”宋菩菩瞥向他，又補了句，“不是粉絲?！?/br>
    沈陸一愣了愣，迅速擺明立場：“我怎么不知道？”

    宋菩菩挽著他臂彎，往下拉了拉：“那我告訴你?！?/br>
    隨著手臂上的力道微彎下腰，將耳朵貼近她面前，耳邊落下的輕緩呼吸讓他耳根略有些發癢，沈陸一睫毛輕顫，旋即聽她說：“我呀我呀我呀?！?/br>
    “本我，自我，超我，每個我都喜歡你?！?/br>
    軟糯的聲音尾意綿長，帶了幾分撒嬌討好的意味，輕砸在他心上倏地就是一軟，片刻前的郁郁仿若寒冰消融春光乍暖。

    沈陸一唇邊弧度略微上揚，故作漫不經心的模樣：“知道了?！?/br>
    笑意未達眼底，余光瞥見斜后方的相鄰隊伍，倏而又是一冷。

    宋菩菩才卸下一口氣就發現他神色一變，蹙眉循著他的視線望去，頓時了然。

    許昇這塊狗皮膏藥就不能走遠點嗎？？

    她才哄好三秒??！

    沈陸一淡淡收回視線，目光掃過隔壁收銀臺前的貨架，略一思索，抬手揉了揉宋菩菩的發頂，清冽的聲線漾著幾許溫柔：“去拿點?！?/br>
    “嗯？”

    沈陸一挑了挑下巴向她示意，宋菩菩扭頭看去，頰邊剎那暈出紅暈，壓低聲音：“好多人看著呢?！?/br>
    “乖，晚上得用?！彼p聲哄。

    宋菩菩抿著唇猶豫了片刻，往隔壁貨架靠了靠，朝排隊的阿姨說了聲借過，不好意思多看，伸手在貨架上隨意取了兩盒杜蕾斯。

    正要撤回手，身后傳來他又低又沉的聲音，略微暗?。骸岸嗄脦缀?，不夠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