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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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對著闐資愣了會兒,他捏捏她的耳垂。 她反應過來,心里又悶了悶,笑著推推他說:“那你快點把它搞完,讓我玩玩?!?/br> 闐資說好。兩人說話時,《通天塔》就默默然地橫邊上。闐資想著爸爸,心里發澀,像是被石頭給壓住了似的。晚上,兩人又抱在一塊睡去,胡笳肚子疼,手心冒著冷汗,布洛芬的藥效還沒上來,她在闐資頸上蠻咬幾口,抬頭卻對上他溫順的目光。 闐資慢慢撫著她的背,胡笳嘆出好長的氣,吻吻他喉結,睡了。 隔天是周末,闐資又要回甬城。 高領毛衣洗了沒干,他只好往脖子上貼了條創可貼,蓋住吻痕。 胡笳撐在邊上玩味看他,闐資笑笑。她又膩過來,蜜糖似的在他身上黏了黏。 等他闐資了闐仲麟在春河灣的居所,房中只有小琴阿姨,不見闐仲麟。 闐資問她,“爺爺呢?”周月琴盯著瓦罐里咕嘟的中藥,低聲回:“在書房里呢?!?/br> 闐資點點頭,兩人泡在苦澀木辣的藥氣里,他看著深漆漆的陶黑瓦罐,低眉問她:“他腿疼得厲害么?怎么又喝藥了?!敝茉虑倏囱弁忸^的雨,只說:“最近天氣壞,老先生腿又疼起來,昨晚痛出一身汗,偷偷起來吃止痛片——”話說到半,書房傳來闐仲麟一聲怒喝:“胡鬧!” 闐資和周月琴安靜了,只聽得瓦罐里的沸聲。 “你姑姑也在里面?!?/br> 周月琴掀開瓦罐蓋,輕輕說了句。 闐資想著姑姑和姑父的關系,又問她:“那姑父也來了?” “就你姑姑來了?!敝茉虑倏此幇镜貌畈欢嗔?,關了火,側頭和闐資說:“兩個人吃過中飯,就進了書房,說到現在也有叁四個鐘頭了?!敝v到這里,周月琴不好再說什么,闐資也明白了,他到外頭沙發上坐了會,看電視新聞,把聲音靜著。 到飯點,闐育敏和闐仲麟都沒有從書房出來。 闐資又等了一個鐘頭,他們還辯著。 闐育敏在書房里梗著,不肯退讓。 闐仲麟被她氣得左腿越發酸脹疼痛,又不好錘,只得忍耐。 他身后的八仙八寶琺瑯自鳴鐘倒仍打著輕慢的拍子。七點了,琺瑯鐘打點報時,鐘樓上金玉雕成的蓬萊山慢慢轉開,山石退卻,露出內里華彩光焰的仙臺樓閣,機械骨碌碌轉動,琉璃浪花拍岸,靈石異草閃動,八仙拜壽。 闐仲麟瞥了眼鐘,煩得恨不得立刻把它掐掉。 這鐘還是闐培英當年從法國拍回來的,與闐仲麟樸素的書房極不搭調,他等退休了才肯擺出來。 闐仲麟喝了口茶。 他厲聲說:“我看你就是抗壓能力太差,忙昏了頭,你今天說的事,我全當沒聽到?!?/br> 闐育敏緊攥著手,聲音是裝出來的平穩:“您沒聽到,那我就再說一遍,我和祁振廣分居這事誰來勸都沒用。他在電話里跟您說的那些話,都是春秋筆法,我不想聽,也不在乎。您要是想親眼看我們離婚,您就再勸下去?!?/br> 闐仲麟被她噎得連眉毛都豎起來了。 書房就他和闐育敏兩人,闐仲麟說話也不繞彎了。 闐仲麟嘆說:“好端端的,鬧成這樣做什么?你有什么事平時不好跟我說?非要在今天爆發出來?你不要跟我講什么愛情,這都是人造出來的概念,人能為了愛情結婚,就能了愛情離婚。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他,這么多年過去了,總有點感情——” 闐仲麟說到這,又看看闐育敏,她臉頰消瘦著,他的心提起來,蹙眉問她:“你告訴我,他是不是打你了,罵你了,還是在外面偷偷有人了?” “他沒打我,沒罵我,也沒出軌?!?/br> “那你在瞎鬧什么?” 闐育敏苦笑,反問他:“難道非得是他打我罵我,再婚內出軌,我才能離婚?” 闐仲麟一時說不出話,闐育敏又說:“我和他生活不下去了,有些事情我說了,您又要生氣,批評我敏感多思,所以我也不想說?,F在我們只是分居,離婚的事情我還沒想清楚,等我想好了,就來通知您?!标D育敏用了通知兩個字。 她說完,便要拎包走出去,闐仲麟喊她回來,她也不聽。 闐育敏的手抖著,她覺得和父親在書房里對峙的這幾個小時已經耗光了她的力氣。 前幾日,她和祁振廣就學生跳樓的問題吵了一架。祁振廣笑她同情心泛濫,直說現在的學生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個個心脆,后來,他甚至說到她哥哥。她再受不了,出去住了,祁振廣表面上淡淡的,回頭就給闐仲麟打了通電話,旁敲側擊地說她這幾天壓力大,和他有矛盾。 闐仲麟皺眉聽了,便趁周末把她叫來,又是批評,又是勸誡。闐育敏只覺得疲憊。 闐資看姑姑臉上神情不明,到底還是問闐仲麟說:“姑姑怎么了?” 闐仲麟拄著拐杖怒喝:“你隨她去!” 闐資不放心闐育敏。 他想著盛家望說她去看精神科的事,擔心她的心理狀況。 眼下,闐育敏還未開車走,他便跟著進了車庫。暗里,闐育敏犯了夜盲,摸不到燈,她焦麻著手心,站在車邊低頭翻鑰匙。闐資按開燈,燈光太刺目,闐育敏畏光,太陽xue抽疼,翻著包的手跟著往下一扯,包里東西噼里啪啦掉出來,炸在地上。 闐育敏還未反應過來,只抱著包,看滿地狼藉。 “沒事的?!标D資輕聲說,彎下腰去撿。 從她包里掉出來的,除了日常雜物,還有盒壓扁的鹽酸帕羅西汀。 闐資看見藥,收拾的手頓了頓,輕手輕腳把東西撿起來,幫她歸攏到包里。 他又問她:“找到鑰匙了么?”闐育敏點頭,闐資看她緊緊攥著鑰匙,又看她手心冒冷汗,腦內便聯想到他爸爸生病時的模樣。他們兩人隔著輩,闐育敏覺得自己在小輩面前失了態,不肯再多說多留,匆忙坐進車里,開車走了。 闐資從車庫回來,正好對上闐仲麟的視線。 他獨自坐在桌前喝中藥,小琴阿姨在廚房里收拾東西,屋子像被調了靜音。 “姑姑開車回去了?!痹趬阂指砂偷目諝饫?,闐資只能不輕不淡地和闐仲麟交代說。 “你對你姑姑倒是積極,還出去送她?!标D仲麟面無表情地說了句,闐資笑笑,不說什么,走到他對面坐下,小琴阿姨靜悄悄上了菜。闐仲麟喝藥,闐資吃飯,兩人無話。 冷空氣在他們之間醞釀著。 闐仲麟想著闐育敏的事,心里慍怒,又想到闐資近來的神情舉止,只覺得他們個個都有事瞞著他。等闐資吃凈飯了,闐仲麟支開阿姨,拿眼睛睇著闐資,冷聲問他:“你談戀愛了?” 闐資萬沒想到闐仲麟問話如此直接。 闐仲麟肅冷著臉看他,深灰色的眼珠凝著,沒有人情味。 闐資想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又正在氣頭上,只能點頭承認說:“是談了戀愛?!?/br> 闐仲麟問:“既然談了女朋友,為什么瞞著不告訴我?這女孩是誰,你們怎么認識的,談了多久了?”闐資答說:“是學校里認識的,談了兩個多月了?!标D仲麟聽了,心里暗想他們戀愛時間短,真要拆開也容易。他又看了眼闐資喉結邊上的創可貼,不咸不淡問他:“脖子是怎么弄的?” 闐資說:“打球刮開的?!?/br> “哦。消過毒沒有,我這里有碘伏?!?/br> 闐仲麟說著,拄著拐杖翻出醫藥包,把棕色的碘伏瓶推給他。 闐資看了看藥瓶,笑說,“小擦傷而已,哪就那么麻煩了,貼個創可貼就過去了?!?/br> “嚴不嚴重,我說了算,你把創可貼摘了我看?!标D仲麟站在他前面,擋住光。闐資不出聲,也不動手,闐仲麟就明白了,把醫藥包往邊上一擱,笑著說:“上次是打球扭到了,這次是打球刮到了,你往后還要打多少次球?你也不用再說了,早我知道是她弄的,我看你談了個幾個月戀愛,電話也不給我打了,謊也會說了!” 正說著,闐資手機響了。這個點,八成是胡笳打來的。 冷亮的燈光里,闐仲麟對他說:“接電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