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想法。

    也不是因為親生父親出現的刺激。

    而是更久的，更久的思考和判斷。

    心疼，愧疚，和無法面對。

    他正視了他的脆弱和膽小，并且……

    決定接受它們。

    不再理所當然的享受，不再愧疚著接受萬秋給他的一切。

    自己偷了萬秋的這小半生，大概要永遠還債了。

    萬秋不理解。

    “對弟弟來說這樣更好嗎？”萬秋唯一在意的就只有這樣。

    “嗯?！背洑w點頭。

    “只有這么做嗎？”

    “……嗯?！?/br>
    萬秋看著楚憶歸，突然之間仿佛看到了一顆核桃種子。

    現在這一顆被精挑細選出來的完美種子上，認真細致的盤磨，變成了美麗的工藝品。

    可是當這顆種子被給予了清水和土壤之時，它發芽了。

    種子以它體內蘊藏的生命的能量，試圖綻開屬于他自己的花。

    “不是分開嗎？”萬秋小心翼翼的詢問著。

    “哥哥?！背洑w的額頭蹭著萬秋的額頭，對視著萬秋的雙眼，“我從來都沒有規劃過沒有哥哥的未來?！?/br>
    萬秋依稀之間，好像捧著土壤，種植著這顆種子綻開的稚嫩的芽。

    或許會有一天，花朵會在他的手中綻放。

    而萬秋會得到這顆種子贈予他的果實。

    萬秋恍恍惚惚的，被楚憶歸的一句話嚇得夠嗆。

    在安定下來后，萬秋卻依舊覺得他好像什么都沒有聽明白。

    楚憶歸像是看出了萬秋的擔心，笑著道：“沒關系，就算哥哥不明白也很正常?！?/br>
    雖然不明白，但是萬秋知道他們不會分開。

    那這樣就可以了。

    當萬秋抬起頭，無意中看到了表鐘已經即將到十二點整。

    萬秋抬著頭，看著秒針一點點的前進。

    安靜的沒有聲音的鐘表，萬秋卻仿佛聽到了滴答滴答的聲響。

    直到它越過了零點。

    直到楚憶歸生日，那充滿了煙灰的世界，不會再出現。

    萬秋迷惘的低下頭。

    時間……過去了。

    “好晚了?！比f秋站起身。

    今天的時間對他們而言，算得上是熬夜了。

    “弟弟回房間里睡覺吧?！比f秋道。

    如果連續兩天在狹窄的沙發上睡肯定很不舒服吧。

    弟弟他本來就又高又壯的。

    然而楚憶歸卻伸手，手指揉了揉萬秋的眼角。

    “哭紅了?！背洑w道。

    “嗯?！比f秋也覺得眼睛感覺澀澀的。

    “今天也在這里睡吧?！背洑w笑著道，“我還是抱著哥哥，可以嗎？”

    楚憶歸熄滅了燈。

    客廳拉上了窗簾，卻也依舊比起臥室要更加明亮些許。

    萬秋靠著楚憶歸，依稀之間，好像能聽到楚憶歸心跳的聲音。

    “哥哥?！背洑w道。

    “嗯？”萬秋應著。

    “哥哥?！背洑w卻重復著。

    “嗯？”萬秋也重復著回應。

    連續了好幾次，楚憶歸不厭其煩的叫著，萬秋不厭其煩的回應。

    直到楚憶歸笑出聲，在萬秋聽來，更像是胸腔中發出的悶悶的聲音。

    “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會問我為什么要一直叫你?！背洑w道

    萬秋遲疑著，問道：“為什么要一直叫我？”

    “因為……”楚憶歸擁抱著萬秋，“想要在最后這段時間，再多享受一下來自哥哥的寵愛?！?/br>
    萬秋在黑暗之中，眨巴眨巴眼睛，很理所當然的說道：“以后也會寵愛你?！?/br>
    楚憶歸又笑了。

    悶悶的。

    萬秋知道楚憶歸大抵是很開心的。

    即便萬秋不知道他到底在開心什么。

    楚憶歸也并沒有解釋。

    應該是因為以后不用再這么難受了吧？

    萬秋想著。

    萬秋又做了夢。

    那鋪天蓋地的煙灰消失了，夢里的世界，干凈的一塵不染。

    在他的面前依舊浮現出了在記憶中的充滿了惡意的文字。

    ——‘他離開了楚家?！?/br>
    這些文字依舊應驗了，卻只有部分。

    楚憶歸一定會離開楚家。

    可楚憶歸沒有摔下樓梯，沒有斷腿，也沒有爭吵和咒罵。

    那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并不是完全印證了現實。

    那到底是什么？

    即便萬秋怎么回憶，也想不起來這到底是什么。

    ——

    楊則看了一眼時間，站起身要下班了。

    “今天也要回去照顧弟弟們？”在他工位隔壁的同事也在收拾東西，只是看到楊則很焦急忍不住調侃道。

    “是啊，今天三弟特別叮囑我要早點過去?！?/br>
    “真好啊，像我家兩個小子天天就是爭吵的你死我活的?！蓖乱哺跅顒t的身邊，一起等著電梯。

    “我們家里一開始也不是這樣的?！币驗檫@段時間他和同事的關系逐漸變好，倒是話多了些。

    “我知道，是從你那個弟弟回來之后嘛，你說過好多次啦?！蓖罗揶碇χ?。

    楊則對于自己無意識炫耀萬秋的行為也是有所自覺，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不過你今天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蓖聠柕?。

    楊則的神情稍微淡了些，突然，他問著同事：“在你看來，血緣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啊?！蓖潞芾硭斎坏幕卮鸬?，“有血緣關系肯定會要比其他人更親近一些啊，尤其是孩子，誰愿意無緣無故的養著和自己沒有血緣的孩子?！?/br>
    楊則也知道，或許是這樣。

    “但是感情是感情，血緣是血緣?！陛^為年長的同事拍了拍楊則的肩膀，“真的要去糾結血緣倒也沒有必要?！?/br>
    楊則點點頭。

    所有人都很理所當然的知道的道理，可在真正面對的時候，卻并不是這樣。

    雖然大家表現的對楚憶歸突然出現的親生父親漠視且蔑視，卻根本也不是毫無芥蒂的。

    楚憶歸很重要，在他們的家里填補了非常重要的部分。

    近十年的感情，都是一朝一夕積累起來的。

    他們尊重楚憶歸的決定。

    卻也是真心不希望楚憶歸離開他們。

    而且雖然相處的時間是最短的，可最依賴楚憶歸的人是萬秋。

    楊則有些為難的揉了揉眉間。

    突然楚建樹打了電話過來，楊則接通。

    “今晚如果那個人會再來，你記得要通知我們?！背湔f話一向開門見山。

    “好的，爸爸?！睏顒t道。

    楚建樹遲疑著，說：“你不太會說話，那就無論他說什么，你就只管沉默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