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韞初收起了手中的現金，那是母親給哥哥的錢，哥哥都給了她。

    車庫的門緩緩打開，一輛黑色的新車映入眼中，這是趙盛益送給周時言的生日禮物。

    周韞初上了車，周時言幫她系好安全帶，現在只有他們兄妹倆，沒有父母，沒有旁人，氣氛輕松愉快。

    周時言啟動了車子，“要去哪里？”

    “沒有目的地?！敝茼y初笑得燦爛，“哥，今天是你生日，你想開到哪里就開到哪里，就當是帶我兜風吧！”

    周時言怔了下，隨即笑了出來，“我以為你要給我過生日?！?/br>
    周韞初一挑眉，“這不算嗎？”她將車窗拉了下來，新鮮的空氣涌了進來，舒適自在。

    “一切由你做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br>
    這句話觸動了周時言的心，他無比慶幸自己有一個meimei，還是個很懂自己的meimei。他的心情大好，車子很快駛離了別墅區，涼爽的風迎面吹來，越來越舒暢。

    兄妹倆一路上談天說地，一會兒研究道路兩側的灌木品種，一會兒猜測街邊美食哪家好吃，從學校里的趣事扯到毫不相關的明星八卦，還時不時地探討人行道上的行人要去哪里、做什么。

    周時言從不覺得自己是個熱愛學習的孩子，三好學生是裝出來的，優異的成績是被逼出來的。不過偽裝的時間久了，連自己都分不清真假，只有卸下那層面具，才能看到最真實的模樣。

    在meimei這里，他可以窺探到自己的真實。

    他興致勃勃地問：“韞初，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旅游性質的?！?/br>
    周韞初想了想，對于她來說，心情好的時候，哪里都是風景，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不過周時言不一樣，他是個喜歡浪漫的人，對風光景色有著獨特的追求。

    沒有人在家的時候，她曾抱著了解他喜好的心思去過他房間幾次，她仍記得她翻了幾本架子上的書，不經意間發現了藏在書籍背后的一本畫冊，里面收藏了許多自然風光的照片，還用便利貼附上了備注。

    極光那頁備注的文字最多，記錄著最佳觀賞地點、時間季節等。

    她若有所思地說：“想去挪威?！?/br>
    “為什么？”周時言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周韞初一臉期待地說：“聽說那里看極光最佳，被譽為北極光之都?！?/br>
    周時言心潮澎湃，meimei的喜好與自己的喜好高度重合，靈魂得到了共鳴，他真正地體會到了血脈相通的宿命感。

    天色變得晦暗，似有一場大雨降臨，可他并不覺得壓抑，反而很期待雨水的沖刷與洗禮。

    周韞初繼續說：“現在正是適合看極光的時候，不過沒機會?！?/br>
    她嘆了聲，交通信號燈跳到了紅色，路口過不去了，周時言剎住了車，心頭涌上來一絲郁氣。

    “會有機會的?！彼麑eimei說，也是對自己說。

    周韞初靈光一現，“其實現在也可以看到?！?/br>
    周時言猜測了一路，車子最終停在了祖宅門口，那座姥姥留給她的四合院。他更好奇了，尤其是看到meimei拿出了鑰匙，嫻熟地打開了大門。

    “你怎么有鑰匙？”

    “不告訴你?！敝茼y初關上了門，貼近他說，“不要告訴爸媽哦！”

    “放心?！敝軙r言鄭重地吐出兩個字。

    周韞初拿出林知念做實驗用的坩堝，往里面加入了硫酸銅和酒精，準備完成后放在地上，她劃亮了一根火柴，點燃了坩堝里的藍色物質。

    燈滅了，坩堝升起的焰火在黑暗中躍動，異彩紛呈，變幻無窮，亮綠的焰色尤為明顯，如同翻騰的極光。

    周時言不禁看住了，映在眸中的焰火令人向往。

    周韞初迅速地撒了點鐵粉，火焰爆出了花，似散開的流星墜落，一簇一簇，明亮耀眼。她側頭看過去，“哥，生日快樂！”

    暖流涌上心頭，周時言的視線模糊了，這是他二十年來過得最快樂的一個生日。

    “許個愿吧，雖然沒有蛋糕?！敝茼y初吐了吐舌頭。

    周時言對著煙火閉上了眼睛，雙手交攏。他記不起來以前許下了什么愿望，可他永遠記得二十歲生日許下的愿望——希望她永遠開心快樂，得償所愿，也希望自己可以永遠陪伴她，朝暮歲歲，爾爾年年。

    多年后他回想起那天的焰火，百感交集?；蛟S從那時起，親情已經變了質，可他沒意識，也不想深挖自己的心，更不敢直視陰暗中的自己。

    燈亮了，一切歸于平靜。

    周時言仍是很感動，他擁住了她，“韞初，有你真好?！?/br>
    周韞初伸出手覆在他的背上，輕聲問：“哥，以后我陪你去看極光好不好？”

    “好?！?/br>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擁抱著，周時言感到格外的幸福，對未來充滿希望。然而這樣的幸福沒有保持太久，落寞的聲音傳到他的耳畔，“不過……可能以后未必會實現了?！?/br>
    周時言的心陡然一顫，“怎么了？”

    周韞初委屈巴巴地訴說：“媽和爸要給我定親，是宋叔叔家的大兒子，我都沒見過他?！?/br>
    周時言眉頭一皺，“宋懷啟？”

    周韞初沮喪地“嗯”了聲，聽得他心疼，自家meimei還沒成年，父母就要張羅著把她嫁出去，他們怎么忍心？

    周時言抱緊了她，“我不會讓你嫁給他的?！?/br>
    meimei的背脊隱隱發顫，聲音變得哽咽，“爸媽是鐵了心要讓我嫁出去，可是哥，我不想離開你，我還想一直陪著你……”

    周時言胸口發悶，一想到以后meimei要離開他，跟另一個男人生活，他的心就隱隱抽痛，尤其那個男人還是宋懷啟。他沒有攀比欲，可和宋懷啟到底是競爭關系，心里對他是厭惡的。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帶你走，一起離開那個家?！敝軙r言下定決心說。

    那個家，他只覺得壓抑，死氣沉沉，父母的愛情也是畸形的，他完全感受不到父親對母親的愛，只能看到母親獨自沉浸在幻想中的幸福里。如果他是個爭強好勝的孩子，是像宋懷啟那樣的人，或許，他能輕松些，可他不是。

    他要像個機器似的生活，活成他們心中的模樣，在灰暗的、死寂的世界里消耗生命，等待死亡。他不想成為那個模樣，但有血緣在，他沒有辦法抗拒。只有meimei是鮮活的、朝氣蓬勃的，她是唯一的色彩，像躍動的焰色照亮他的世界，絢麗奪目，能讓他感知到自身的存在，喚醒麻木的靈魂。

    他想做一個追尋極光的人，不想做父母心中的好兒子。

    他說：“以后我們兩個生活，我養你?！?/br>
    周韞初離開他的懷抱，“哥，你看不起我，你meimei這么優秀，以后用你養我嘛？”

    周時言抱歉地說：“是哥哥錯了，我的meimei最優秀了?！彼麖澫卵?，抬頭看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

    周韞初努努嘴，又說：“不過你給我東西，我還是要的，越多越好?！?/br>
    周時言笑了笑，“好，你要什么我都給你?！?/br>
    周韞初也笑了出來，心里有了底，“那一言為定！”

    “好?！敝軙r言再次擁住了她，心里是滿的，很踏實。明明父母健在，卻有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周韞初依偎在他懷里，輕聲說：“哥，我給你準備了個生日禮物?！?/br>
    “什么禮物？”他好奇地問。

    她的指尖在他的胸口畫著圈圈，“錢你也不缺，爸媽送你的禮物也都挺貴重的，我呢，就送你個特別的禮物吧?！?/br>
    周時言更好奇了。

    周韞初帶著他來到了書房，她打開桌上的臺燈，一朵罩在玻璃里的藍色玫瑰花映入眼中，閃著細碎的光，璀璨奪目。不是真的鮮花，是用仿真絹花和硫酸銅溶液做出來的晶體玫瑰，林知念做的時候，她也跟著做了一朵，當是借花獻佛了。

    “哥，其實我是想送你真正的藍玫瑰，不過你知道的，自然界沒有藍色玫瑰，雖然早已經有科研人員研發出來了，但沒有賣的。市面上賣的藍色玫瑰都是拿染料染出來的，好看是好看，不過花期很短，幾天就枯萎了，對植物本身也很殘忍。這朵呢，可以保存很久?！?/br>
    她捧起裝在玻璃罩里的藍玫瑰遞向他，周時言輕輕地接了過來。

    外面下起了雨，急亂的雨點敲打著窗戶，天更暗了，周圍的一切漸漸隱沒，唯有臺燈散發著光亮。橘黃色的暖光，恍如夢境，悄無聲息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周韞初靜靜地看著他，四目相對的氛圍很曖昧。周時言的心有點亂，低下了眼眸，“韞初，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br>
    “哥，你知道為什么我要送你藍玫瑰嗎？”周韞初神秘地問。

    周時言順著她的話問：“為什么？”

    “因為藍玫瑰的花語是奇跡與不可能實現的事?！彼f，“自然中沒有藍色玫瑰花是因為天然玫瑰沒有產生藍色色素的基因，但是人類違反自然規則，培育出了藍色的玫瑰花，這很神奇，也代表著……一切皆有可能?！?/br>
    心怦動了，周時言恍惚了。

    一顆禁忌的種子悄然萌發，她親手埋下的。

    風吹了進來，半透的紗簾輕輕飄搖，空氣濕涼，透著如森林曠野般清冽的香氣。淅淅瀝瀝的雨模糊了一切，周時言看不清窗外的景象，也看不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