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女兒紅
日暮時分,暖色系的晚霞倒映在水池里,跟著掉入的石頭蕩起一片橘色的水波。 云枝還在院子里掃著落葉,眼見天色漸晚,正欲尋找,抬頭便見嚴佑抱著姜落慢慢走進了院子。 她識趣地行完禮,退下了。 當然不會真的退下,她要保護姜落的安全——嚴佑今天沒讓她跟著已經夠讓人起疑了。 說起來,她發現姜落的黑眼圈淡了不少,也許是嚴佑的功勞。 但也不能因此放松警惕。 嚴佑將姜落輕輕放在床上,動作小心地為她掖好被角,順勢拿了張凳子,坐在一旁看著她。 像一個小孩子得到夢寐以求的饋贈,想要日夜看護,生怕錯過任何相關的變化。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他看得入迷,想要將她的樣子畫下來,保存下來,潛意識里覺得這些事物最是易逝,尤其對他而言。 嚴佑今日的計劃在遇到周景灼和謝昭離之后完全泡湯。 謝昭離教姜落騎馬教了一天。 姜落的眼里一直閃著興奮的光,似乎不覺得累。他忍不住提議以后可以再找謝昭離,姜落卻一直拒絕,那樣子就好像現在不學,以后就沒機會了。 他耐心地等著,不僅不覺得無聊,還在姜落偶爾與他對視點頭時,或多或少的得到了一些參與感。 騎馬……明明他也可以教的啊。 為什么不來問他。 雖然謝昭離的馬術肯定會更好,但他也不會差的…… 嚴佑忽然一怔,忽然反應過來這是種什么念頭,連忙甩了甩頭——他居然在嫉妒謝昭離。 他慌忙站起身,將凳子歸回原位,輕聲退出了房門,管理情緒對他來說是件容易的事,可最近倒是越來越不如人意,瀕臨失控的邊緣。 嚴佑站在門外,用冷水洗了把臉才重新回到屋子里。 剛剛才逃出去,現在又不得不回來。 很是狼狽。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去,太陽沒了影。幾顆碎得看不見的星星布在涂上了灰塵的天空上,廣袤無垠地天地中,它們沒有因此失色。 婚假不還有兩天么。 他心緒漸漸平靜,安慰自己,未來的日子,還長。 * “你說話怎么……怪怪的?!?/br> 嚴佑笑容短瞬一僵,語氣開始不自在,“哪里……怪怪的?” “和之前不太一樣?!苯湔f不上具體的,只是皺了皺眉頭,似乎他的說話方式讓她很不習慣。 他明明特意找秦開舟要了幾本書來學,說起話來還是死氣沉沉的嗎? 嚴佑一時覺得尷尬,不知如何接下去,明明書上的知識他才用了一點不到。 “我之前說話……如何?” “溫良恭儉,文質彬彬?!边@種四字詞從姜落口中說出來,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末了,她又直白地補充自己的感受,“交談起來很舒服,喜歡?!?/br> 她說……喜歡。 大腦霎時停止思考,然后開始砰砰砰的炸起了煙花,猛烈迅速,堪比耳尖泛紅的速度。 “喜歡”這個詞可以含蓄,也可以大膽??梢灾幌矚g一件物,也可以借此投射一個人。 他現在的腦子亂成一團麻絮,甚至比喝多了喜酒的那晚還要更甚,究竟要分辨出是哪一種,很難。 千思萬緒在她的目光注視下化作一片空白。 嚴佑深呼吸一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忍不住發問,“你知道喜歡的意思嗎……” 他其實想問,你知道對別人說喜歡的意思嗎? “嗯?”姜落看起來更詫異于他問的這個問題,“我為何不知道?”她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眼神干凈,“你不知道嗎?這個我會?!?/br> 她正要開口解釋,突然反應過來,“奇怪,你那么聰明,怎么會不知道?” “咳咳——我、我考考你……”嚴佑掩嘴輕咳一聲,急得咬到舌尖,他對真誠純粹的夸獎簡直毫無抵抗力…… 不對,是因為這是姜落在說。 只要是她的話,只有是她的話,只能是她的話。 “考考我?”姜落抿嘴,有些不開心,她不聰明得很明顯嗎?居然要用這種問題來考她。 她以前聽著這種話根本不會在意,如今倒是想反駁他,“我——”話音剛出,她又憋了回去,頗有一種吃悶虧的感覺。姜落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是發現了另一件事。 “很熱嗎?你的耳朵怎么紅了?” “沒有——!”嚴佑忽的一下站起身,矢口否認,轉而又承認她的說法,“對,對……就是覺得有些熱……”他故作姿態地抬起手作扇風的姿勢,在心里反復演練多遍,極為別扭地轉移話題,“我說起話來……會不會讓你覺得死氣沉沉?” “嗯?”姜落似乎是被問住了,疑惑地盯著他。 她想起來這種感覺,小心翼翼的期許——和那次牽手時一樣。姜落這回想通了,忍不住笑起來,“原來你是怕我不喜歡你說話的方式?!?/br> 她極其認真地又重復了一遍,“喜歡。很喜歡?!?/br> 雙頰guntang,溫度陡然上升,整個人像是被人放進蒸籠,就快煮熟,飄飄然。 嚴佑再一次落荒而逃。 * 婚假結束后,嚴佑回到衙署正常任職,第一天傍晚時,提著一壇酒,把游席知從密室里帶了出來。 平日只要嚴佑在衙署,就會帶他出來在院子里小范圍溜達,現今連著九天留他一人,雖說能見到人給他送吃送喝,但總歸憋得慌。 “喲,女兒紅?還真成了?恭喜啊?!庇蜗c了點他,接過嚴佑手中的酒,咕嚕咕嚕倒上兩碗,將其中一碗推到了他面前?!八隳阈∽佑辛夹??!?/br> 嚴佑自然接過,兩只碗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酒還湊合。你的婚事怎么樣?” “一切順利?!眹烙幽X中浮現了姜落的面容,嘴角不由得帶上笑意,“她……挺特別的,不像是大戶人家里養出的?!?/br> “特別?”游席知瞥了一眼他的表情,似探究似回味,“怎么,動心了?” 嚴佑輕笑一聲,抿一口酒,當他在調侃,不置可否。 游席知短暫沉默了一瞬,心里隱約擔心,旁敲側擊地問起來,“那你說說,怎么個特別法?不像是大戶人家里養出來的又是個什么意思?難不成行為可憎,舉止粗鄙?” “并非如此?!眹烙釉诘谝粫r間反駁,他一揚食指,輕輕敲落在桌面,側頭看向游席知,目光里帶了些審視。這一連串的問句,比起一般的閑聊,他的態度顯得更偏關心,帶上了細微的情緒—— 對自己持關心的態度,那么,他和嚴繼山的關系應該不差。 嚴佑別過視線,微微低頭,看著碗里的酒,“只是有些……呆呆的?!?/br> 所有人對姜落的印象都是溫婉有禮,沉靜內斂,好像只有嚴佑覺得,她有些呆呆的。 不是指她有眼神或者行為上的呆滯,只是形容心靈上的那份頓感。 “是個笨丫頭?”游席知從字面上理解了一下,嘖了一聲。 “不,她很聰明,學得很快?!?/br> 游席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說話前后矛盾,搞不懂。 “你喜歡便……你便好好待人家。好不容易有個姑娘眼瞎,看上了你,好好珍惜?!彼謸Q上了一如既往欠揍的語氣,碰杯之后仰頭飲盡,嚴佑笑而不語,并不想糾正這場婚事的究竟,一同喝光了碗中的酒。 他看著碗中的酒,忽然想起那日姜落喝完桂花釀的表情,便向游席知問道:“城北畫舫對面那家桂花釀,你覺得味道如何?” 游席知聞言,微醺的面龐閉著眼,眉頭皺起,“你什么眼光?他家的桂花釀又苦又澀,根本就沒有好好處理過桂花,草木香重得過頭,還做什么酒?”他咂咂嘴,“只有阿蓮的桂花釀才是最好喝的……不過嘛,你恐怕沒有這個口福了?!?/br> 嚴佑覺得他此番話有些夸張,本沒打算接話,想起私下里從謝昭離口中了解到了姜落最喜歡喝桂花釀,忍不住接著問:“哪家的……會好喝些?” “你若真想嘗嘗……七味巷的桂花釀還算勉強?!庇蜗^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對這個感興趣?” “沒什么?!眹烙游⑽⒁恍?,閑聊起來,“你這么會喝酒,會教你徒弟嗎?” 游席知嗤笑一聲,“這有什么?我可不光教我徒弟品酒,還教她跳舞。她呀,天生就是跳舞的料子,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日子里有沒有偷懶……”他隨即搖了搖頭,“嗯……她那么乖,自然不會……” 沒有帶“們”,顯然是只教了他口中最小的那個。 ——自然是因為只有姜落在認真聽他講。 見他不說,游席知也不追著問,扯了一些其他的話題聊,反正都會被他繞到自己的阿蓮身上。 不過如今聽著,嚴佑似乎能明白一些了。 一壇見底,大部分被游席知喝了去。 “前幾日,我和太子殿下聊過幾句?!?/br> 話里的暗示很明顯,游席知并不在意,又給自己滿上一碗,“哦?要把我帶去何處?”他晃了下碗,又忽然輕笑一聲,“太子么……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要找他的皇妹呢?!?/br> 嚴佑一愣,被他這么一說,細思起來也不是不可能。 周景灼的態度奇怪,但和他隱瞞皇帝遺愿的邏輯很一致。 “那是他們皇家內斗的事。少摻和?!庇蜗D了一下,深深嘆一口氣,“不過……身處權利的漩渦,沒有強大的背景,獨善其身很難?!?/br>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是了,嚴家不可能安安心心隨隨便便就坐得穩中立派。如今皇上病危,下一任即將上位,到時再考慮,那需要周旋的地方就太多了。 多方示好都在暗示他該站隊了。 嚴家雖說中立,但只是沒有明確站隊,他清楚地知道蔣蓉為了嚴府的各方面耗了多少心血,他自己在官場上同樣需要左右逢源。嚴家死了嚴允章和嚴繼山,總歸是有影響的。 “我爹和我哥的事……”嚴佑再一次提出。 游席知拍了拍他的肩,“我呢,現在就等那老不死的趕緊躺到棺材里,這事兒最好不了了之。你爹和你哥的事嘛,如果不出意外,等這風波過了,我就告訴你。我還在擋劫呢,辛苦你多等片刻了?!?/br> 嚴佑向他道謝,“抱歉,是我之前太……” “誒誒誒,眉頭又擰上了?!庇蜗驍嗨?,說著站起身來,“你不是會吹笛么,正好我興致來了,給你舞一曲?!?/br> 笛聲悠揚,月下舞者衣袂翩翩。 秦開舟推薦書目友情鏈接:《一百個精選冷笑話》《如何用笑話哄女朋友開心》 不寫皇子奪權內斗,大綱預設是短篇文(故事主線簡單),下章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