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巾是粉色羊絨，包裝細致， 底下logo隱蔽，顏色戴上去很襯她。

    程西給他準備的也是一個禮盒裝的蘋果， 外加一條領帶。

    他在這邊工作步入正軌之后，穿正裝次數越來越多，好幾次下班來接她， 都是西褲襯衫，打著領帶。

    公司女同事撞見過兩次，第二天就傳遍了， 好幾個人都跑來問她，是不是真的找了個大帥哥男朋友， 明里暗里打聽起了他的職業， 有次程西路過辦公室，依稀還聽到了“小明星”“男?！钡仍~匯。

    她頗為無語，只能讓陳慕也車子停更遠一點接她，問及理由時， 她無奈告訴他：“公司里都在傳我找了男模?！?/br>
    “…………”陳慕也沉默數秒，氣笑了。

    再后來， 周明八卦問她時，程西一五一十糾正：“是男朋友，做建筑設計的， 沒有從事其他行業?！?/br>
    謠言很快不攻自破。

    冬夜寒冷， 屋內卻暖意融融， 互送完禮物，程西認認真真在吃蘋果，同時要求陳慕也也要吃，他只能有一下沒一下咬著，慢吞吞，手里還在玩她上次買的拼圖。

    是動漫，哈爾的移動城堡。

    程西曾經問過他為什么喜歡這部動漫，他漫不經心思考了下，回答：“我覺得能把家帶在身上，很酷?！?/br>
    程西當時就理解了。

    或許每個缺乏關愛的孩子，都想要一座屬于自己的城堡，隨時隨地可以出發，無論在哪，永遠都可以待在自己家里面。

    他專心拼著拼圖，手里的那個蘋果半天沒咬下去一口，底下城堡卻露出半個雛形。

    程西深知他挑食，不喜歡吃蘋果，卻沒想到小孩的耍賴行徑也做得如此自然。

    她只能對他道：“你不吃就別勉強，這個蘋果都氧化了?！?/br>
    “反正平安夜也就討個好彩頭，吃兩口也是吃了?！?/br>
    陳慕也立刻直起身，把手里吃剩一半的蘋果丟入垃圾桶，抽出紙巾擦手。

    “西西真是深明大義，我也很贊同你的說法?！彼槐菊浛滟?，點頭。

    程西：“…………”

    客廳電視，在隨機播放著新聞頻道，中間插播了天氣，再過一段時間，滬市將迎來降雪。

    滬市靠南方，四季分明，冬天少有大雪，只有寒冬時節，臨近春節那會才會有降雪。

    離春節只有一個月時間了。

    按照以往經驗，已經可以開始陸陸續續搶票。

    “你想好春節去哪里過了嗎？”陳慕也不經意，又問起了這個話題，程西不答，只是反問，“你呢？”

    “我可能還是會回京州，待兩天，見見學長?！标惸揭埠陧聪蛩?，嘴角挑起笑，不太正經，“當然，如果你和我一起過年的話，我就不回去了?！?/br>
    程西沒料到他竟然有這個打算，呼吸本能一頓，腦中冒出荒唐的念頭，又很快被壓下。

    “我……我可能還是要回家一趟，看看爸媽?！背涛髯罱K還是找回理智。

    陳慕也頷首，笑容加深，繼續低頭搭拼圖，語氣輕松：“過年肯定是要回家和爸媽一起過的，我只是逗逗你?！?/br>
    “對了，你們公司確定放假時間了嗎？”他很快又問。

    “可能會在春節前七八天這樣?！背涛髡f。

    “那差不多可以看機票了?！标惸揭蔡痤^，盯著她若有所思，突然問，“你買到哪里？”

    程西同他對視，避無可避，手心攥緊得快要出汗，胸腔起伏不穩，許久，做好了所有心理準備，才輕出一口氣，答出那兩個字。

    “秀越?！甭曇舨恢?，尾音很輕，極快地消失在空氣中。

    她說完，緊張地注視著他的神情，不自覺屏息，仿佛等待著來自不知名方向的審判。

    誰料，陳慕也聽完，神色卻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微微思索，輕聲重復這兩個字：“秀越?！?/br>
    “你老家是在秀越市嗎？”他眸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并不意外。

    程西微怔住，答：“是?！?/br>
    “我之前，高中在秀越市讀過兩年書，小時候和我外婆住的那幾年，也是在秀越?！标惸揭沧⒁曋?，眉心不自覺聚攏，又很快舒展開，主動問她。

    “程西，我們從前認識？”

    程西曾經無數次假設過這一刻的來臨。

    然而真正降臨之際，勇氣卻一瞬間如潮水退縮的無隱無蹤，徒留空空的殼，難以支撐。

    她努力揚起笑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

    “不算認識吧?！?/br>
    “我高中時，應該聽過你的名字，后來上了節目發現熟悉，才把你和曾經記憶中的學長聯系在一起?！?/br>
    “秀越一中？”他聽完，緩慢確認。

    程西點頭，極力如常：“我低你一屆?！?/br>
    陳慕也沉默了許久，垂著眸似乎在思索，空氣安靜得過分，讓她心頭發虛，程西忍不住道：“你之前就知道了嗎？”

    節目里，每個嘉賓的報名資料并沒有特別保密，雖然程西一直未曾具體提起過自己的戶籍地，但只要有心人一問，導演組這邊便清清楚楚。

    自見面之后，陳慕也從未提起過這個話題，程西便以為，他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此刻，他望著她，很慢地點了下頭：“我知道你家是秀越市?！?/br>
    “節目最后，你走的那個晚上，我問了你的pd，她說你回家了，然后知道機票終點是秀越?！?/br>
    “所以我沒忍住，問他們要了你的報名簡歷?！彼忉?，目含歉意。

    “對不起?！?/br>
    “那你為什么這么久一直沒有問過我？”程西不禁開口。

    “我一開始覺得，這可能是個巧合，見面之后，你也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所以我就沒有主動問起?！?/br>
    “況且……”他思忖著，緩慢陳述：“我覺得我喜歡你這件事情，和你家是什么地方，并沒有太大關系，我們之間的相處，也不需要其他的東西來衡量?！?/br>
    “但是知道你從前聽說過我的名字，我還是很高興?！?/br>
    “這是不是……”他努力思考，想了個詞，“命中注定？”

    溫暖燈光下，陳慕也對她溫柔笑著，程西卻胸口沉甸甸，笑不出來。

    如果他知道，他以為的命中注定，不過是她背地里的蓄謀已久，他會不會覺得這一場相遇，也如同繁花似錦下的瘡痍，觸之生厭。

    兩人的春節假期，先后來臨。

    她是今年新入職的員工，不需要春節值班，因此提前了一周放假，陳慕也則有個項目收尾，春節前幾天才得以休息。

    舊歷二十二，程西機票訂的這天，陳慕也送她到機場，幫她把行李提到了安檢口。

    “記得給我打電話?！彼┥肀ё∷?，下巴壓下來，話里帶著無奈抱怨。

    “我很快回來?！彼呐乃绨?。

    “明明你們初八才上班?！彼粷M嘆氣，手里抱緊她。

    “整整半個月?！?/br>
    “我可以提前回來?！背涛饔悬c不明白他的孤獨感從何而來，但還是絞盡腦汁安慰。

    “實在不行，也可以去京市找你?！?/br>
    “真的嗎？”他突然松開她，盯著她眼睛詢問。

    “真的?！背涛髡J真點頭。

    陳慕也臉上重新露出笑意，摸了摸她的頭，“那說好了?！?/br>
    “春節我們要見面?！?/br>
    機場航班播報，到了安檢時間，程西拖著行李提交證件，進去前一刻回頭，看到陳慕也依然站在原地，捕捉到她的目光后，沖她笑著揮了揮手。

    這不過是一次最短暫的離別，程西被人流裹挾著，眼里卻有了酸意。

    她不可避免想到了之前每一次的分別，都是漫長難熬的時光。

    臨別前的那一面，都像是見他的最后一面。

    分開后的所有時間里，她都在告訴自己，以后的人生中可能會沒有他。

    好在，都過去了。

    飛機落地，程西剛到家，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那頭很安靜，陳慕也聲音傳來。

    “到家了嗎？”

    “嗯?！背涛鬟M家門，正面對著熱情迎來的兩個人，程松手里立刻接過她行李，噓寒問暖，周芳容則開始打聽起她的工作，同時批評她的穿著。

    這件大衣顏色太淡，太薄了。

    程西接通電話放在耳邊，匆匆敷衍他們兩句，進去了房間。

    “誒，這孩子，進來話都沒說兩句就往房間跑——”周芳容說話聲在背后傳來，接著是程松的勸解。

    “沒看到西西在接電話嗎？說不定是工作上事呢?！?/br>
    “都放假了能有什么工作，我說，程西不會是交男朋友了吧？”

    “不能吧，你這一天天瞎琢磨什么……”

    隨著門閉合，兩人說話聲也被關在門外，程西聽到最后一句，只感觸周芳容不愧是做教導主任的，嗅覺依舊如此敏銳。

    “你怎么不說話了？”聽到電話那頭沒動靜，程西回到房間，不禁問。

    “我怕打擾到你?！标惸揭猜曇魩еσ?，響在耳邊，“畢竟，萬一被你爸媽發現了，你交男朋友的事情不就暴露了?！?/br>
    “…………”程西覺得有點沒面子，小聲辯解。

    “發現就發現了，我這個年紀交男朋友又不是早戀?！?/br>
    “哦——”他意味深長。

    “那我是不是可以抽空上門拜訪一下叔叔阿姨？”

    程西：“……？”

    她微蹙眉頭，不可思議：“你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