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哲辰：有點糟糕。

    姜予：怎么說？

    俞哲辰：對方是個脾氣差，難溝通，還很倔的老頭，刁鉆還愛挑刺。

    姜予：噗嗤，這么可怕的嗎？

    俞哲辰：你有遇到過嗎？

    姜予：有啊，你知道的，有些有錢人是真的難伺候，他們覺得自己有錢，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所有人都要為他們服務，滿足他們的需求，有時候我真的想打人。

    俞哲辰：那今天這個，你估計也會想打。

    姜予：哈哈哈哈哈哈！

    姜予：不過見多了就會習慣了，我們身處于這個復雜的社會，弱rou強食是永遠不變的規則，有時候為了談成一筆資金，一個項目，不得不把自己的姿態放低。我跟你說，如果你覺得心里很不甘心，你就去想，這不就是我們的傳統美德嗎？我們的傳統就是要自謙的，所以放低姿態那其實也沒什么。

    俞哲辰：你說的有道理。

    姜予：但是我們也是有原則，有底線的！那就是不能踐踏自己的尊嚴，在不踐踏尊嚴的前提條件下，是可以把姿態放低噠！

    那個噠字，簡直就是點睛之筆，俞哲辰看著心情很好。

    俞哲辰：再次受教了。

    他有時候覺得，無論是以同事，朋友，還是戀人的身份遇到姜予，都是一種幸運，她太通透了，三十歲的她看透了這個世界上太多事情，她沒有隨波逐流，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見解，而這一些見解，他一聽就覺得茅塞頓開。

    他原本是個很倔的人，比俞岷舟好不了多少，所以兩父子這些年沒少置氣。

    可他和姜予在一塊，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僵持的局面，因為姜予把一切的分寸拿捏的太好了，他跟她在一起很舒心。

    ——

    早上九點的辦公室永遠都是最吵的，到了九點半之后辦公室就安靜下來了，有人在趕今天的會議報告內容，有人在吃早餐。

    姜予今天下午要參加之前投的一家公司的董事會，此時正在看項目方發過來的資料。

    忽然，安靜的辦公室，余景浩吼了一聲，“我靠！”

    正在專心做ppt的楚雯雯，被這么一嚇，她臉色很難看，“余景浩，一大早鬼叫啥？”

    “大新聞！”余景浩站了起來，看著手機上的新聞念，“花月小酌因為財務作假和偷稅漏稅，被罰了三百二十萬，而且還上了熱搜，現在好多人抵制花月小酌家的產品?！?/br>
    姜予聽到這個消息有點震驚，雖然她沒再跟進花月小酌這個項目，但大概也知道月初公司已經把第一筆資金打給花月小酌，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五百萬，剛投資不久，就爆出了這樣的事情，那屬于投資上的重大失誤。

    臉色最難看的是周涵，這個項目是他輔助章茜妮做下來的，“景浩，你確認是我們投的花月小酌嗎？”

    “千真萬確，你們上微博，還在熱搜掛著呢?！?/br>
    大家紛紛拿起手機，上了微博，發現還真的是。

    楚雯雯很喜歡這個項目，但后來章茜妮拿走之后，她也就沒再關注，沒想到他們竟然偷稅漏稅，“周涵，你們當時做財務盡調，沒發現問題嗎？”

    周涵說：“我當時負責的是業務那一塊，財務這邊是……”

    他沒說下去，但答案已經很明顯，財務盡調是章茜妮自己做的。

    他們團隊的每一個人都有各自擅長的領域，有人財務出身，有人金融出身，也有法律出身的，姜予在分配他們跟進項目的時候，會特意安排擅長不同領域的人一起，方便后續做盡調。

    對于投資金額比較大的項目，為了保證準確性，他們還會外包給第三方做財務和法律盡調。

    花月小酌這個項目投資金額是一千萬，這個金額并不算大，所以財務業務以及法務都是公司內部的人參與盡調的。

    負責這個項目的三個人，周涵更擅長業務上的信息收集和分析，而章茜妮大學讀的是財務管理，自然就安排自己做財務方面的盡調。

    只是沒想到的是，她這剛投入第一筆錢沒多久，公司就被查出偷稅漏稅。

    原本，做風投的，投十個項目，可能九個都血本無歸。

    但這一次的失誤是可以通過盡調避免的，公司的lp一定會問責，甚至會因此對公司失去信心。

    后果比較嚴重。

    但是章茜妮是章琰坤的女兒，她犯錯，章琰坤怎么也會保她。

    只是不知道，他會用什么方式。

    很快，周涵和陳飛被叫去了章琰坤的辦公室。

    周涵和陳飛一起去的章炎坤辦公室，隔了半個小時之后，只有陳飛先回來了。

    楚雯雯看他垂頭喪氣地，問了一句，“小陳，怎么樣，挨批了？”

    陳飛嘆了一口氣，“算是吧，不過章總也沒怎么罵人?！?/br>
    余景浩道：“那當然，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可是……”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其他人，還是沒說什么了。

    郭子明問：“周涵呢？”

    “公司法務去跟花月小酌談解除協議的問題了，周涵也一塊去了?！?/br>
    楚雯雯又問：“說真的，當時做財務盡調，你們就沒發現有什么端倪嗎？”

    陳飛搖了搖頭，“我主要做輔助工作，沒發現什么?！?/br>
    余景浩喝了一口咖啡，“有些項目方就是作死，我想起來去年我們接觸的烤得好，也是作假，幸好我們小俞機靈，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支出有問題，然后才發現他們的那些線下流量都是花錢請來作秀的?！?/br>
    陳飛說：“你們早發現還能及時止損，我們這個項目第一筆錢都投進去了，也不知道追不追的回?！?/br>
    姜予說：“只要花月小酌沒破產，投出去的那筆錢大概率都是能追回來的，項目方嚴重違反了投資協議里的條款，財務造假還觸犯了法律底線，我們是有權利撤資的?！?/br>
    楚雯雯痛心疾首，“花月小酌的酒我超愛，感覺要是做起來，前途無量的，他們怎么就這么不珍惜羽毛?！?/br>
    郭子明道：“這種企業多了去了，只是沒被查出來吧?！?/br>
    郭子明說：“說真的，他們這次財務作假和偷稅漏稅，不止是罰款把，他們那個財務還挺漂亮，該不會進去了吧？”

    楚雯雯打了個寒戰，“幸好我當初沒當會計，一般公司財務作假，最終遭殃的是做賬的會計，聽說女子監獄里，好多財務呢?！?/br>
    很快，辦公室又圍繞著偷稅漏稅的問題聊開了。

    而姜予卻陷入了思慮，章茜妮從她手里拿走了花月小酌的項目，是因為她也看好這個項目，急著想要在公司的合伙人以及lp面前表現自己，但現在出現了這么大的失誤，估計要成為行業內的笑話。

    丟了這么大一個臉，他們父女，接下來會怎么做？

    ——

    姜予下午去參加了項目方的董事會，回來時，辦公室還剩下三個人，俞哲辰也還沒回來，他一早就去了蒼城對接越農的項目，估計很晚才回來。

    越農的項目資金已經湊齊，俞哲辰口中那個不好溝通的老頭砸了八千萬進去，剩下的就是走各種流程就行。

    姜予剛坐下來，喝了點水，就接到了章炎坤秘書打來的內線，“姜予總，章總讓你回來后來他辦公室一趟?！?/br>
    “好的?！?/br>
    姜予起身去了章炎坤的辦公室，章炎坤的臉色看上去并不好。

    姜予禮貌打招呼，“章總?！?/br>
    章炎坤示意前方的椅子，“姜予，坐吧?！?/br>
    姜予走過去坐下，章炎坤遞過來一大疊資料，“這些資料，是當初是你帶著做的吧?！?/br>
    姜予接了過來那一疊資料，是他們當初對花月小酌做的一些考察和評估資料，她心里已經有不好的預感。

    “對的，這些都是立項之前的一些資料，確實是我們小組做的?！?/br>
    章炎坤說：“你當時對這個項目，各方面的評級都很高，發展前景也是非?？春玫??！?/br>
    姜予已經大概明白章炎坤找她是為什么了，一開始接觸花月小酌，他們對這家公司印象確實不錯，通過行業研究以及一些初步的了解，她當初她給的評級比較高，她并不否認，“是的，初步跟公司交涉，我們通過一系列數據，確實對花月小酌這個項目比較看好?！?/br>
    “所以說，姜予，這次還是你看走眼了，連他們作假都沒看出來?！?/br>
    姜予沒想到他會這么說，她在初步交涉的時候給出了評級比較高，但做過風投的人都知道，真正從了解項目到投資一個項目，還要經過各種的深入了解及深入盡調。

    章琰坤只憑著她在立項之前給的評級就認定是她看走眼，連作假都沒看出來，他這是想把責任往她身上推。

    對于項目方的財務盡調，姜予每次都是謹慎再謹慎，為了驗證一個數據的真實性，她甚至要花上幾天時間。而花月小酌的項目，她還沒走到這一步，就已經被奪走了。

    所以，她不認為這次花月小酌的失誤是自己造成的。

    “章總，我剛剛也說，是初步接觸覺得他們不錯，你也知道，立項之后，我就沒再過問這個項目，后續的深入盡調我也沒參與?！?/br>
    “姜予，我現在沒怪你，今天法務和律所的人都去了花月小酌，對方理虧，已經同意我們撤資，只是你作為消費組的投資總監，甚至包括我在內，都需要給公司lp一個交代?！?/br>
    章炎坤是個聰明人，他想把鍋扣在一個人頭上，絕對不會直接說，他會引導你，讓你覺得就是自己錯了。

    但是姜予不想背這口黑鍋，當初這個項目被搶走，她已經夠委屈了，憑什么現在出現了失誤，要讓她來給lp交代？

    這事，她絕對不妥協。

    “章總，我記得兩個多月前，你也是在這里，跟我說花月小酌這個項目由茜妮來主導，也就是說，這個項目早就不歸我管了，那現在給lp交代，應該也是茜妮來?！?/br>
    章炎坤耐著性子和她說：“姜予，你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覺得很委屈，但這一次花月小酌的項目，是你找回來的，并且也給出了很高的評級，這我沒說錯吧，茜妮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你看好的項目，她自然就沒多想。這次讓你跟我一起給lp一個交代，你也不要覺得是我想把責任推給你，主要責任呢，還是在我，是我在審核的時候疏忽了，但是你好歹也算是這個項目的責任人，就當是配合我跟lp們交代一下，目前沒造成太多實際上的損失，lp們也不會追究太多?！?/br>
    姜予沉默了，章炎坤嘴上說著主要責任在他，實則是想誘導她跳坑。

    她心里清楚得很，章炎坤在保護章茜妮，章茜妮來公司半年，在合伙人和lp面前一直是一個精英女的形象，為的是以后繼承公司打基礎。如果負責的第一個項目就出現失誤，那在合伙人以及lp眼里的形象就會大打折扣，以后在公司也很難讓其他人心服口服。

    而姜予呢，她雖然是章炎坤的得力助手，但也只是一個下屬罷了，她背了這口鍋，他假裝訓誡幾句，事情也就這么過了。

    可誰又想過她的委屈，本來被搶走項目就已經很委屈的她，最終還要背黑鍋，這到底是什么人能忍得下來？

    姜予態度很堅決，“章總，我還是覺得這件事不該由我來給lp一個交代?！?/br>
    章炎坤深吸了一口氣，“姜予，你跟著我這么多年，我一直覺得你敢做敢當，我也一直很欣賞你，這一次也不是什么大過錯，主要責任是項目方，他們作假，只是站在公司的角度，我們需要給lp一個解釋而已，這是站在大局上考慮，難道這你也不配合嗎？”

    姜予不想屈服，“章總，也請你站在我的角度去理解我，這個項目是我找回來的，是我做了考察，是我做了行業研究，立項的資料都是我整理的，可立項之后，我就沒有任何決定權了，我不敢說這個項目我繼續做一定能做得很好，但現在不是我做的，我自己也想不到要怎么給lp交代，不是我不配合你，而是這件事，不該由我來配合?！?/br>
    章炎坤見苦rou計都用不上，就知道姜予這是鐵了心，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

    他靠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陽xue，眉心皺得很深，“行吧，你出去吧，我來給lp們一個交代?！?/br>
    姜予起身，“那我先去忙了?！?/br>
    她轉身出了章炎坤的辦公室，剛好在門口碰見了章茜妮。

    章茜妮看到她，心虛地不知道看哪里，出于表面上的禮儀，還是喊了她一聲姜予姐。

    姜予沒應聲，朝著右邊的走道離開了。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這么失禮，可她實在裝不出來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在這里六年，做到了投資總監，這幾年做的項目也有些給公司帶來不少回報，她覺得算是站穩了腳步，算是有了自己的一番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