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我被警察抓住,蹲進了監獄里。 審訊我的是一個女警官,她敲著桌子,用嚴肅的聲腔不斷重復問我從事這場交易還有哪些同伙。 不知道這三個字,都已經說膩了。 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周誠。 他現在在干什么,有沒有吃飯,他應該很著急我。 我還能不能見到他。 我很想他。 但是我不能供認,一旦供認,周誠也要受牽連。 我在越城被關了三天,第四天中午,警方把我移交到北城。 北城端過不少毒巢,從中收取到的資料有一項多次出現——所有交易中,有一個叫周艾的人,是背后策劃主謀。 多么可笑,剛好查到我的身份是周艾,會制毒,前不久還因為交易內訌殺過人,加上死不供認,拒絕提供多余信息,放棄了為自己辯解開脫的機會一切都是那么符合。 我想這輩子應該是要在監獄里渡過了。 周安早做有準備,他最想要的,就是保證周誠干凈的身份,即使自己以后被抓,只要周誠一步一步按周安的計劃走,替代所有罪行的永遠是自己的“女兒”周艾。 我在北城監獄里蹲了兩個月,每天重復著機械的作息跟繁重的勞動,由于一直沒有審訊出想要的信息,他們打算對我進行無期徒刑的判決。 監獄里所有人中我是唯一一個因為販毒殺人而被關押進來的, 里面的人開始很懼怕我,但由于我長得嬌小白皙,慢慢地就有其他女犯人用各種手段向我施威宣示主權地位 ,我沒有進行任何反抗, 選擇全部吞下忍受。 對活著早已經沒了渴求, 所有的折磨就當是在贖罪。 后面被折磨得人形俱無,考慮到我身上還有很多信息沒有挖掘出來,上頭就決定把我單獨關押在一個房間, 這是個封閉房間,沒有窗戶,沒有光亮,把鐵門關上后就是一個密閉的黑暗體,如果有幽形自閉癥的人或許不出三天就會受不了這樣的黑暗與壓迫而招供。 但我依舊沒有招,我想,就這樣蹲在監獄里也好,這跟地下室沒什么區別,我雖心有不甘,但愿意用自己換來周誠的剩下人生安寧。 或許是經受太多折磨,導致突如其來的病壓倒了我,這一病就是一個星期。 我被秘密轉移到北城的中心醫院關押治療,醫生每天都會對我身體進行檢查,一直到四月,我的病情才逐漸好轉,勉強能撐起精神坐起來。 可誰也沒想到,在一次抽血驗血后,我的身份得到了翻轉——五年前犧牲的北城特工葛沅還有個女兒活著。 這算得上是驚天消息,驚動了上頭很多人,每天都會有很多重要人物悄悄地來對我進行確認和詢問。 我還是什么都不肯說。 我想周安死,但不想周誠被卷進來。 他是毒販的兒子,卻一直被保護得很好,我早已腐爛,他身底干凈,該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負責檢查我身體狀況的醫生說,我精神上患有嚴重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因為長時間離開某個人的身邊,受到觸發導致精神上失去依賴,所以不愿意跟外界交流,需要通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來緩解病情。 我拒絕治療。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周誠那么久,我心里很空,哪里都空,只有他在我身邊,我才感覺自己是安全的。 我好想他的懷抱。 我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醫護人員每天都會跟我打一小支鎮定劑。 但每次看到那個針頭,就會想起在地下室配置的那些毒品,我把它們打在小白鼠身上,看著那些老鼠抽搐、癲狂而死。 想起周安手上流通的那些貨物,腦子里盡是受毒品殘害的人們痛苦掙扎、哀求的場景。 抗拒與不配合使我病情更嚴重,人再次臥床不起。 后來,北城的一個大人物來看我,我隱約還能記得他叫紀峰,小時候過年經常來家里做客,會給我帶很多小禮物。 紀峰叔叔已經不是記憶里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樣子,歲月在身上留下了很重的痕跡。 他把母親留在里川的遺物搬了過來,里面全是我小時候的玩偶,大多數都是母親手織的。 除此之外,就是母親的那一套警服,還有那條燙著金邊的編號。 我不敢碰那條編號。 《對黨忠誠》和《敬業奉獻》這兩本書已經泛黃,被壓在箱子最底側,我拿出來,翻開第一頁還能看到自己寫的歪歪扭扭的拼音注釋。 紀峰叔叔跟我說了很多,臨走前他告訴我,善惡有報,我還活著就是老天給的善,那么惡遲早會降臨到那些人身上。 那些惡人,包括周誠嗎? 我現在也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不是嗎? 晚上護士依舊給我打了一針鎮定劑,盯著我入睡才離開,我夢到了母親——我已經快要記不清母親的模樣,但直覺告訴我那個模糊的人影就是母親。 我以為母親會責罵我。因為緝毒警的女兒,被培養成了一名制毒師,成了殘害生命的劊子手,是緝毒警這三個字的恥辱。 但母親一直對我笑著,溫柔地叫我乳名。 我跟母親說,為了活著,我成了罪人,會下地獄變成惡鬼。 母親還是笑著,用手拍打著我的后背,像小時候那樣哄我入睡, 但我看見她臉上有淚, 源源不斷留下來。 我似乎感受到了她傳遞給我的悔恨、歉意,還有堅定。 她對不起自己的女兒,但不會后悔,她希望我也是,能堅定走完這條路。 天亮醒來,枕頭濕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