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去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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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國航班一般只能在大機場搭乘,像她這樣出身小城市的,還得等待一趟班機,換乘后才能抵達故鄉。 該說是近鄉情怯嗎? 去國懷鄉似乎依靠的是想象。真的落足在此地時,李冬青反而感到在做夢。 她拎著箱子往外走,剛走出機場大廳,就被這撲面的熱浪吹了個干凈,眼前飛馳的汽車都成了蜜蜂,一路嗡鳴著,聽著有些心煩。 她招手,上了一輛剛剛卸客的出租車,坐在駕駛座的對角位置,看看手機里的提示消息,給司機報了地址。一個小時后,冬青回到家里。 正值暑假,李憲年出去采風,不在家,冬青早已習慣,廚房里正在準備晚餐的徐阿姨出來打了招呼。阿姨只是稱呼,徐燕其實是她的后媽,從她七歲時就開始照顧她,可那聲“mama”,她十幾年了也從來沒叫出口過。兩人只當作最最普通的親戚關系相處著,保持著基本的禮貌。 她盈盈一笑,看著冬青,有些長輩的關懷:“咚咚回來啦!來,先去休息,等會兒出來吃飯呀!” 冬青點了點頭,拖著行李箱往房間走。路過那間熟悉的常常緊閉著的房門時,腳步都沒留。 廚房里的煙火氣升騰著,徐燕把菜都擺了出來,一一去敲兩個孩子的房門。李冬青一路疲憊,候機時隨口吃了個漢堡墊肚子,到家洗了澡倒頭就睡,徐燕沒忍心叫醒她。李裕松落座在餐桌邊,夾了塊排骨,徐燕盛湯時,他余光瞥瞥那房門。 掩在光影中的走道盡頭的房門像一座山,里頭是她的桃花源,穩固地將他們母子隔絕在外。徐燕放下熱湯,手指捏了捏耳垂,對他說:“看什么呢?趁熱吃!” 李裕松收回目光,刨了兩口,夾起一片軟嫩的冬瓜時,筷子的動作放慢了。 “媽,要不要先給她留點出來?” “什么叫她?叫jiejie!”徐燕給他盛了碗湯,也看看房門?!胺判陌?,他們倆的我都單獨留了,桌上的放心吃哈!你昨天不才說了想吃排骨嗎?吃吧,啊,放心吃?!?/br> “哦?!?/br> 外頭的對話李冬青聽不見,離開了工作學習的環境,鬧鐘再沒了存在的必要。隔了半個地球,她現在只想快點把時差給倒過來。一覺就睡到晚上九點。從床上爬起來還腦袋昏脹,瞇著眼看了看微信的新消息,有些愣怔,迷糊半天,趕緊起來拾掇自己,拿起手機和禮物就出了門。 徐燕還想問她需不需要熱個飯菜,結果只聽到一聲關門的悶響。 蕙如是夏夜出生的孩子,性格疏狂。她想來想去送個什么禮物好,挑選許久也只摘出來一套西式茶具,小蒼蘭和薔薇的雕花,白瓷的沿滾了金邊,用作下午茶最是合適。冬青也知道,這禮物不特殊,對于蕙如而言,更算不上貴重。初中畢業就能全家移民加拿大,自然是有一定經濟基礎的。 她不想在送禮這件事情上跌份兒,更何況又是多年未見,鄭重點是應該的。 照例走到蕙如外婆家的樓下,她已經在等她。 “咚咚,不認識我了?” 她迎面就來打了聲招呼,帶著西式的熱烈,給她一個擁抱。冬青想要伸手回抱,心里卻有些怪怪的。舉在半空中的手輕輕貼了貼她的后背,然后說了句:“生日快樂?!?/br> 大約久別重逢就是帶著些無所適從的尷尬,丁蕙如接過她的禮物,當即就拆開端詳,試圖緩和這氣氛,結果兩人繞著小區散步時,還是避免不了那沉默。 再深刻的舊情誼,也免不了被實際的距離所稀釋。更何況,分別的時間,滿打滿算也有了六年。對于這張面孔,冬青是熟悉的。 她曾在她的社交賬號里見到她無數的神態,開心、難過、憂愁、悵惘……許多許多。僅僅通過那些神色,她感到似乎有個真切的人陪伴在身邊。如今她真的到了身邊,又泛出陌生的感受。讓她變得拘謹,變得手足無措。 丁蕙如一眼看穿,不說破。 李冬青打小就講規矩,連她外婆劉女士都說,這小李家的女娃娃是個乖寶,照顧起來頂省心貼心。蕙如最開始看她的時候,也覺得是這樣的。直到叁年級時瞧見她幫忙去接那只“小鯉魚”放學,對著偷了他玩具的小同學罵了頓厲害的,這才知道——漂亮的瓷娃娃,其實啊,是烈火煅燒的。 蕙如和冬青的交好要推演到五年級,當時蕙如被一個男同學喜歡上了,又是扯頭發又是撩裙子,勸說無果,對著男孩子就是一頓揍。然后理所當然地,被請了家長。 家長們慣愛和稀泥,總是說著孩子之間嘛,鬧著玩是常有的事,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對方父母充了寬宏大度的好人,沒責備,倒是李憲年回到家后,根本沒聽冬青的辯解就是一頓罵。冬青嘴硬,更懶得去交代什么前因后果。從來祥和得只有麻將自撞擊聲的小區,便又多了一道新的聲軌,專門播放李家父女針尖對麥芒式的連續劇。 第二天是周末,她在小區外頭見到她,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回家。 蕙如猶疑著看了兩眼,沒多在意。晚上,爸爸叫她出來買點烤串。她發現李冬青竟然還在門口的石獅子邊上坐著。 炭火旺燒著,火星竄飛,嗆鼻的煙味兒一路刺進眼睛。她站遠一些,不時地去瞥瞥她。叁十來串烤串拿住,掏出來一串啃著,路過冬青就往里走。 等候的時刻,蚊子送了她兩個大包,蕙如伸出拇指就開始掐十字,鬼使神差的,就倒退回蛾子飛撲的路燈下,她的面前,沖著那蜷在地上的小人就道:“喂,李冬青,你不回家嗎?” 蕙如沒想過,她居高臨下這么一問,撞進眼里的竟然是冬青滿眼的晶瑩。那淚水鎖在眼眶里,在夏夜的路燈下閃著光,亮晶晶的,搖搖欲墜。她著急地就從塑料袋里掏出來牛rou串,給她。 兩人坐在路燈下默不作聲地把一整袋子都吃完,回家后蕙如自己挨了老丁的罵??纱蚰且惶彀ちR起,她就成了李冬青的傳話筒,專門幫著對付李憲年。兩人也成了小區里長得最不相似的雙胞胎,形影不離。 每每回想起這些,冬青還是感到溫暖,也可惜,到了現在這樣久別重逢的場合,心里越是高興,越想不出言語去表達。到了嘴邊只一句——“好久不見”,因為是真的,好久不見。 她們只在小區樓下走了兩圈,本來蕙如提議去她們共同的小學走走,她外婆打電話問她什么時候回家啊,會不會危險啊。老人就是這樣,子輩長到多大歲數,都是孩子。在外頭免不了要受些風雨,她擔憂著,一顆心安定不下來。蕙如心里清楚,只好說約定延后。 一個過兩天就要飄洋過海的人,與一個過完這個假期更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回來的人,說著下次再約。這約定幾分真心,幾重水分,誰也沒有去追究。 冬青松了口氣,轉動著鑰匙打開了家門。 家里的大燈關了個干凈,李憲年和徐燕都是編制內,嚴格遵守著早睡早起的準則,從未有過任何的變化。沙發上只剩一個李裕松,對著電視里不知所云的電影劇情皺眉頭。 冬青一回來,他下意識就繃緊了身子。手肘擱放在沙發扶手上,手掌半捏著拳頭,兩指抵著太陽xue,姿勢是懶散的,可神情緊繃著。冬青洗了個澡,在邊上稍稍坐了會,終于感到舒爽些。液晶屏里的白毛精靈在冰川上跳躍著,似乎在躲避什么異族的追殺。 還在德國時,她和叁浦一起去看過電影。當時他的推薦也是這種奇幻風格的虛構片,她不了解,答應得快。而進了影院,劇情無聊得很,她又好幾次都被那音效從夢中震醒過來,對這類東西更沒了好感。 冬青拿起手機,解鎖,看了看時間:“還不睡???” 李裕松正了正身子:“嗯,看完就睡?!?/br> 高中生嘛,總是抓緊著假期的時間放縱一番。16歲的李裕松回應得自然,視線不自覺就發生偏移。他性格隨誰真是不好說,全然不若徐燕那樣活絡,也不似李憲年那樣刻板。 李冬青不喜歡徐燕,連帶著對李裕松的態度也變得略微疏遠。嗯,其實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冬青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是一只白眼狼,徐燕在她太小的時候就入住李家,盡力地扮演著好mama的角色,衣食住行從未怠慢過自己。 現代家庭的拆散重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結婚離婚已經不像老一輩如此慎重,選定一個人就是要度過一生。雞毛蒜皮堆積起再多的怨恨,也不足以將兩人推向分別。如今,電視上好多明星恩愛夫妻,也都是叁五年就一拍兩散,又各自尋找了新的緣分。感覺已經跟戀愛分手差不多了,可她總是難以適應一個女人刻意去討好她,想要成為她的mama。 徐燕脾氣好,人爽利,小時候她撒潑打滾她也從來都不生氣,慈母手中線雖沒縫在她的身上,卻也不像容嬤嬤那般,將針頭扎了下來。所以冬青對李裕松,一直態度良好,相安無事。 她閑來也不過問他的學習狀況,家里的大喇叭與樓下的七姑八姨自然會告訴她。 滅了燈的客廳里只坐著他倆,明暗的光影投射在白墻壁,也勾勒出他的棱角。李裕松恍然就開口問她:“你什么時候走?” “趕我了?” 冬青挑眉,熒幕的光影交錯著,冷兵器碰撞的聲音落在空氣里。李裕松表情有些無措,撐著腦袋的手都松散開來,慢慢直立了身子,沉沉地反駁:“不是,我為什么要趕你?” “我在家你有些不習慣吧,沒事,”冬青扯了下滑落的領口,漫不經心,“也確實住不了多久,我過個把星期就回學校?!?/br> “這么早?”暑假都才剛開始吧? “怕影響你學習嘛!”嘻嘻哈哈地打趣,“而且回去之后也好多事情要處理,出國交換完了也得適應國內的節奏,快大四了,該為畢業做下準備了?!?/br> 她說得輕巧,裕松一向清楚,他的jiejie是只無腳鳥,她有翅膀,一路飛著,永遠不會在某個地方停留,更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家。 大二時她一點都沒跟家里人商量,就自作主張地申請了交換出國,過了兩周,李憲年問她忘記帶去的專業書是否需要郵寄時才知道,這人已經在國外待了半個多月了。關鍵是,竟然也沒管家里要生活費,要是不問,估計完全不知道她出國了。 父女倆關系一直有些僵,鬧了好一陣。后來還是徐燕從中周旋,才稍稍緩和。 李裕松每每看到自己的jiejie,都不知道她下一步是想要干什么。 冬青笑笑,溫煦又自然,拍拍他的肩膀就起身回去:“我回去倒時差啦,你也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