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一點，周旭川坐在一間擺滿花花草草的早午餐店里，點了兩杯美式咖啡。他不愛喝美式，完全是習慣使然。

    十一點二十五分，他等的人姍姍來遲，在他對面座位坐下。

    自上次重逢后，時隔一個多月，終于再見到方苒。是她說好她會來找他，周旭川等了許久，沒等到，她仍然愛跟他說客套話，他只好自己找上她。

    找方苒之前，或者說在再次見到她之后，周旭川就去打聽她的事了。要打聽不難，鵬哥的前女友胡姐是方苒的舊友，做得都是同一行，在酒店里上班，周旭川會認識方苒也是因為胡姐的關系。

    胡姐一年前就不干了，在這之前她一直跟在鵬哥身邊，分分合合，來來去去的，直到最近跟了一個老實人過生活。

    鵬哥對她不差，她離開他時也沒鬧的不好看，現在偶爾聯絡，說說近況。周旭川拜托他跟胡姐打聽消息，鵬哥恨鐵不成鋼地罵他沒用，卻還是幫他打聽來。

    認識方苒是三年前的事，周旭川剛開始跟鵬哥學，那時候他是個年輕青澀的大男孩，而她已經是他們店里的紅牌，生的一張寧靜寡淡的臉龐，經久耐看，不像胡姐，屬于不管看幾次都能驚艷的漂亮臉蛋。

    方苒的美是她天生的氣質，舉手投足間寫著優雅，說話永遠溫柔，尤其當她輕輕一笑，彷佛天仙下凡人間，周旭川每每看見都心動一次。

    周旭川喜歡她，管她是不是大他七歲，喜歡到鵬哥跟胡姐都知道周旭川中了方苒的邪。每次有方苒在的地方，周旭川也一定會在，看的胡姐常笑他是只黏人的小奶狗，離不開方苒，卻又說方苒是仙，也是下凡歷劫的仙。

    但是沒關系，周旭川愿意當方苒的狗，替她分擔劫難，只要她不丟棄他，經?？纯此?，對他笑一笑。

    方苒不那樣想，她始終保持一種讓他難以靠近的距離，即使她對他很好，好到無法去騙自己，她是女人對男人的好。

    jiejie和弟弟，就是那么一回事。

    因為周旭川知道，她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是他。

    方苒今天穿的和上次沒什么差別，不過天氣熱的冒汗，她仍然穿一件薄外套，只特別在嘴唇涂上一層薄薄的粉色，沒有其馀的妝容。

    「抱歉阿川，我好像遲到了，你等很久了嗎？」

    「沒有，是我早到」周旭川睜眼說瞎話，臉丁點不紅。

    方苒笑了笑，解釋「我本來想搭公車來，想到會經過那間你喜歡的包子店，所以中途下車，結果到了才發現他們的公休日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以前哪里坐大眾運輸，但周旭川也沒笨到問她為什么不叫車，說道「包子什么時后吃都可以」

    最好方苒會再想到他，然后買來給他。周旭川猶豫了幾秒鍾，如實說出他的心愿「你下次再買給我吃」

    那間包子店是老店，周旭川以前吃過一次，方苒特別去買的，后來見他喜歡，便常常給他買，不過這幾年是觀光客居多，方苒離開后周旭川也再沒有吃過。

    鵬哥倒是買來過，評價味道不如以前了，之后連買都沒有買。

    方苒笑著應好，不過周旭川莫名覺得方苒不太可能，就跟她說好的邀約，和沒有留下的電話一樣。

    周旭川并不明白，她既然如此，又為什么要來重新見他。

    方苒舉起杯子喝一口咖啡，周旭川有些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說「美式，不知道你的習慣有沒有變」

    她揚起一個很好看的笑，打趣他「虧你記得，你是不是對誰都這么細心？」

    「你也記得我愛吃那間店的包子」周旭川回答，卻略過她后面那一句。

    「我習慣沒變，我這個人一旦有了習慣，就很難去改變」方苒搖搖頭，說到后面，語氣稍顯無奈寂寥。

    周旭川一時無語，方苒終于問他「前天胡姐來找我，說你找我有事，是怎么了？」

    「你的事我聽胡姐說了，你別怪她，是我拜托她幫我打聽的」

    「嗯」方苒看著他，等他的下文。

    周旭川轉身把放在背后的背包拿了出來，直接整包給她「這些大概五十萬，你先拿去給你的小孩看醫生，其他的我會再想辦法」

    方苒安安靜靜地盯住那包裝滿錢的背包，不得不承認，她想過這一幕。胡姐會找她，想必周旭川也都知道了。

    為了一個男人，她三年前從她的巔峰斷然無悔離開，不顧任何人的嘲笑看衰，只因為愛情，三年后她回來，既落魄又破敗，才明白當年胡姐說的，做這行，哪里有愛情，可惜風塵之中，最不乏性情中人。

    那時的方苒剛入行不久，胡姐說她天仙下凡其實差遠了，她不過是個頂層社會，因為家中意外被迫滾到下面的溫室公主罷了。

    起初她選了個高檔酒店，依她的學歷品相并不難，然而遇上太多臉熟且見死不救的叔叔伯伯，她嫌惡心又痛苦，于是換了地方，遇上胡姐。

    許是因為她從小養大的氣質，廉價脂粉味的地方突然來個這樣的，惹得好多人喜歡，想包養她的排出三條街也有，想睡她的更多。

    方苒不愿意，也誰都不要愛，她只坐臺，雖淪落于此，卻以為比誰都要人間清醒。

    偏偏遇上徐濤，看著好平凡的一個人，喝杯酒臉就紅，說話結結巴巴，比她不經事，若不是他老板出差帶他來，他都不像會來的人，而方苒就愛上了這樣一個人。

    她愛平凡，因為好過苦過，都不如要一個細水長流。

    可是誰能想到呢，徐濤騙了方苒，讓她不知情的當了三年情婦，他投資失利，她將她的所有積蓄借給他，又給他生下孩子。

    這一借，也跟心一樣，出去就回不了了，碎的滿地。

    徐濤出軌的事被他老婆發現，徐濤不要她了，也不要他們一歲多的孩子茜茜，說就當他給她抵的債，他想回歸他的家庭。

    話好難聽，明明也是他的孩子，竟說的出抵債這種話，方苒簡直難以置信。

    一氣之下，她和他斷絕聯絡，帶著茜茜在外打零工，生活艱難到一度想再回去找徐濤，直到茜茜生病，需要大筆的醫藥費，方苒找過去，卻是徒勞而返。

    徐濤不僅不要茜茜，甚至說不知道是方苒跟誰在外面生的，他不認。

    于是方苒回來了，她重cao舊業，雖然不如以往，但也有口飯吃，等過一段時間也可以給茜茜籌足醫藥費。

    想來她們做一行的，不過是一時奼紫嫣紅，百花爭斗，一不小心就葉瘦花殘，萬丈深淵的俗氣地方。

    但是至少，至少在最無望的時候仍然有各棲身之所。

    方苒沒有推脫，只是流下兩行淚水，收下這袋錢，她確實需要給孩子治病。

    背包很重，而她頭也不敢回。

    回到這里不是意外，因為她無處可去。想起周旭川也不是偶然，是她的有意為之。

    美式是徐濤愛喝的，所以她也喝。

    包子是徐濤喜歡的，周旭川只是個順道。

    她想，男人的心都是黑的，她的心是壞的，除了周旭川，他是個傻子，對誰都這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