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偏食 第8節
這一點盛致是確信不必擔心的。 很明顯,韓銳有雙精明的眼,看什么都心有考量穩如泰山,但只有發現自己被拉黑又想不起來盛致是誰的時候,眼里透出一種失算的慌亂。 盛致甚至覺得他忘性大是天賜良機,如今他在明她在暗了。 于是答應下來,按老師的意思聯系了瑞廉的hr。 流程走得很快,公司沒有人不知道盛致,又有電視臺總編打招呼、大老板授意,面試的環節都跳過了。 正趕上新一批實習生進公司,兩周內就通知了報到。 報到的這天,盛致穿著新買的西服。 千元價位,端正規整,符合新人的身份和經濟水平,顏色選了低飽和度的抹茶綠,不會像房產中介。 同一批報到的有六十幾人,都還是大學生,盛致樣子小,混入其中也不違和,青蔥漂亮一群小菜鳥。 hr帶他們在公司上上下下逛一圈,順便介紹部門結構和職級。 總體上公司分為媒介部和客戶部??偙O下面有經理,經理帶自己的組做自己的案子,組員都叫專員。 顧名思義,媒介部多與媒體打交道,和盛致上一份工作沾點邊,像梁志鋒這樣的人物就是他們口中的“媒體老師”,需要長期維護良好關系。 客戶部則需要維護客戶關系,盛致琢磨著甲方爸爸恐怕趾高氣昂不好伺候,她會選哪邊不言而喻。 就這樣,分好隊填好表辦完手續,她成了媒介專員。 和她分在一組的女孩子叫李和鈴,大四,學校已經沒課了,短發外向,嘰嘰喳喳像小鳥,話很密。 她知道盛致,也吃過熱搜上的瓜,能一起工作感到很驚喜,像追星成功一樣興奮。 公司兩個老板都是國外回來的,整體像外企,客戶中像pprm這樣的海外集團,高管很多是外國人,念準拼音有困難,所以互相稱呼英文名。 李和鈴叫lynn。 盛致原名盛安雅,這名字她不喜歡,覺得自己既不安靜也不文雅,高中畢業改了。從小到大的英文名本來也是取了個諧音,anya,同學老師都叫習慣了,也不便特地去強調改口。 將來念出anya sheng,說不定就有客戶能聯想起她家。 她不想暴露身份,突然起了玩心,自我介紹:“abandon?!?/br> 在場的實習生都笑了,緊張氣氛得以緩釋。 但是她的經理沒笑,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很嚴肅地掃了她一眼:“i’m just gonna call you abby?!?/br> 盛致:“…………” 直屬領導這么沒有幽默感,以后的日子難過了。 值得慶幸的是,公司很大,估摸著以她的職級沒機會與韓銳打交道,眼不見為凈。 可這在李和鈴看來卻有點掃興。 領了職員卡,要去多媒體廳聆聽領導洗腦。 一進門看見臺上站著肖君堯,李和鈴的臉馬上垮下來。 “哎呀怎么是他?!?/br> 盛致詫異:“他怎么了?” 李和鈴:“不是我的菜?!?/br> 這口氣大得好像老板們等著她挑菜。 李和鈴不賣關子,倒豆子般對盛致耳語,補全信息:“肖君堯,william,花花公子,女朋友像走馬燈,都是明星和模特,人稱‘丁英廷平替’,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醉酒,對業務狗屁不通?!?/br> 寥寥幾句,形象已經很鮮明了。 她可真適合干公關,背調摸查得一清二楚。 盛致能理解她為什么不喜歡,小鈴自己看著是事業型,這種散仙她瞧不上很正常。 盛致笑著問:“那你的菜又是什么樣?說來聽聽?!?/br> 李和鈴說:“韓銳,穩重可靠,高嶺之花,長腿混血,斯哈斯哈,光看看都養眼?!?/br> 盛致:“濾鏡摘一摘,長再帥也是老板,資本家骨頭縫里都是渣?!?/br> 李和鈴:“渣不渣和我沒關系,我又不跟他談戀愛。老板嘛,就是公司吉祥物,關鍵時刻要拿得出手。william這樣的,會讓人誤解我們公司經營不正當業務。ray那樣的,能讓人以為我們公司經營高深莫測的業務?!?/br> 但william也有william的好,給新人打雞血這夸夸其談的勁兒,盛致覺得韓銳放不下身段演不出來。 他們倆嚴肅配活潑,搭檔不錯。 沒想到“歡迎會”開到最后,搞出了“大逃殺”的恐怖氣氛。 william一句話就把其樂融融的同事情擊得粉碎:“我們這兒競爭還是挺激烈的,三個月后,你們只有一半人能留下來,不過……” “不過”后面的話都沒人聽得進了,光聽了前半句就腦袋嗡嗡作響。 李和鈴臉上表情緊張一點,目光擺過來,盛致的目光也同時朝她擺過去。 兩個人其實在想同一件事,淘汰率50%,一個組里兩個人都留,經理的話語權得有多大???那撲克臉矮個小男人看起來沒那么大能量。 盛致緩和氣氛道:“三個月,我自己會交辭呈?!?/br> 李和鈴笑了笑:“不打算長干???瑞廉挺好的?!?/br> 盛致實話實說:“我不喜歡這行?!?/br> 這話李和鈴沒當真,心里還是清醒,同期都是競爭對手,態度上沒有一開始那么熱絡了。 盛致和李和鈴從多媒體廳出來,隨大流去二樓餐廳吃完第一頓工作餐,正準備回自己工作樓層找工位,經過一條玻璃廊道時被矮個小男人截住了。 經理鄭重其事問盛致:“你說你叫abandon,原來是開玩笑?” 盛致石化了,這是什么情況? 感情您不笑是沒聽懂笑點,然后隔兩小時笑出來了? 正常人正常翻篇,沒見過特地跑來追問是不是笑話的。 也不知道是他更社死,還是自己更社死。 盛致硬著頭皮承認:“嗯對,是玩笑?!?/br> 經理認真說:“不好意思,當時沒反應過來,所以你實際英文名叫什么?”他目光落在盛致員工牌的abby上,“還能改的?!?/br> 盛致信口胡謅:“dinah?!?/br> 經理微怔,面露難色:“dinah,dinah不太好……” ???? 怎么又不好了? 矮個小男人一本正經地說:“在dc宇宙里黑金絲雀就叫dinah,但是我們大老板叫ray,黑金絲雀和射線偏偏還有過一段情史,我怕別人聽了這倆名字產生不恰當的聯想?!?/br> 盛致:“…………” 除了您,誰還能產生這么曲折的聯想??! 又不是封建社會,還要避其名諱。 盛致冷臉不爽道:“call me abby.” 旁觀見證全程的李和鈴很難進行表情管理,不笑出聲已經是額外體面。 盛致在人頭攢動的餐廳儀態很出眾,韓銳在對面走廊一眼就看見了。 眼睛盯著,心里不爽。 上班第一天,這么快就和男經理打成一片。 站走廊上說半天話,還上不上班了? 旁邊的小姑娘還在笑,已經開始施展魅力了是吧? 栽這么大一跟頭,怎么不吸取教訓? 但她只是站在那里,好像又自然成了一道風景。 一道細長的陽光從玻璃窗斜切進來,打亮她色調溫柔的西裝,遠景里楓葉紅彤彤金燦燦轟轟烈烈地搖曳,淡藍香云冉冉上升,幾只灰雀掠空而過。 人與景融為一體,泛出油畫般的浮光。 韓銳慢慢踱過去,在她準備走遠時把她叫住。 盛致一回頭,光線在她臉頰上流轉。 眼神微微一動,眼里像有明亮的火炬。 韓銳用冷淡作為保護色,找出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來報到了?”、“還習慣吧?”、“有什么需求盡管說”、“代問梁老師好”。 盛致一一敷衍過去,作答精簡單調,并不想深入交往。 韓銳能感覺得出她急于逃離,逐漸生氣,愈發想作對,給平靜的湖面撩出些水花。 他橫了心,突然往前邁一步,朝她伸出手,臉也欺近。 盛致嚇了一跳,沒來得及躲開,回神后驚出汗,他已經退回正常社交距離。 男人從她側面衣領旁摘下一個不干膠小標簽,粘在指尖上給她看。 白底,黑字寫著“綠 s”。 新衣服她記得剪標,沒注意還有這種小標記,看清了窘得臉發燙。 韓銳感受到她一瞬間的慌張,眼底浮現笑意,不露聲色地輕言細語:“做這行光有彩虹西裝換著穿可不行。去見什么人,穿什么衣服要動腦筋,有時不能太隆重,有時不能太隨意,”他稍作停頓,用目光勾勒一下她的曲線,才繼續說,“在公司倒不用這么正式,有點端著?!?/br> 全公司哪有人比你更端著???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 盛致心里吐槽,面上裝乖,不想和他曖昧,像理發店門口喊口號一樣大聲破壞氛圍:“知道了老板!謝謝老板!老板我去上班啦!” 韓銳感到一根神經跳斷在太陽xue附近。 沒等他再開口,盛致已經兔子似的溜了。 ……就很無語。 怎么會有這么不解風情的女人? 盛致哪里是不解風情?分明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怕自己多待幾秒會控制不住打爆他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