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的讀書郎 第275節
中國啊,乃是泱泱大國,禮儀之邦,哪怕是打仗都講究“先禮后兵”,把禮節放在第一位,看似普通的稱呼就暗藏著等級階層的玄機,把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體現得淋漓盡致。 王玨挑剔的很正確,稱呼這個東西,很講究。 古人常用稱呼大約有八種,從高往下排分別是:陛下、殿下、閣下、足下、膝下、麾下、在下、手下。 不難看出,這些稱呼都以“下”作為結尾。 以下指上,表示對方的社會階層地位高于自己,以至于不敢平視,只能從小往上看,仰視對方。 這是一種自謙的舉動。 其中,“在下”這個詞兒,經常用。 古人落座,北為尊,南為下。 長者坐在北邊上席,地位最低的人坐在最南邊的位置。 所以自稱在下。 例如《誤入桃源》就說:“我們都散罷,待明年容在下還席?!?/br> 但是這只存在于雙方關系平等,只是年齡有一些差距上來說。 而且這個詞兒,也不包含什么明顯階級差距的意思。 可王玨這個時候提出來,乃是因為溫潤是官身,真的講究起來,那也是可以議論一番的,對方只是一個舉人,還這么年紀小,態度也不好,還懂不懂規矩了? 真當他們老王家沒人了嗎? 還是當他哥夫好欺負? 按照這種情況,這人應該自稱“學生”才對。 因為溫潤是官,而他是有功名的舉人,僅此而已。 溫潤當年在辛明大人的面前,也是自稱的“學生”,后來熟悉了,才相互稱兄道弟。 要是辛明大人不主動稱兄道弟,溫潤是絕對不會跟他主動稱兄道弟的,因為那樣有獻媚和高攀的嫌疑。 其實這個也看場合,一般這種文會上,大家都是彼此謙虛,誰敢用官職壓人??? 可要認真說起來,王玨的說法,也站得住腳。 全看大家怎么說了。 對方態度不好,王玨可不給他面子,必須要踩在腳底下才行。 果然,這位文大才子,馬上就尷尬了:“我……?!?/br> “嗯?”王瑾在一邊哼了一聲:“你什么?” “學生……文卓,文少華,見過溫大人?!彼@聲“大人”,叫的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不過溫潤到底是五品官,跟知府大人同品級不說,人家還在軍中任職,記室參軍雙職位,就算不是主政一方,也是軍中的肱骨。 他不叫“大人”都說不過去啦! “嗯?!睖貪欬c了點頭:“本大人剛才作的小短文如何?不過是一時感想,即興之作?!?/br> “很好?!蔽拇蟛抛庸烙嫑]這么委屈過,有點氣憤,小臉兒通紅。 “嗯?!睖貪欬c點頭,就當是不錯了。 然后?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溫潤依然堆坐在那里,把玩手里的一枝梅,身邊的五個學生,也是坐在一邊小聲地說話,根本沒人搭理文大才子。 文大才子好尷尬??! 少年意氣用事,不分輕重也不分場合,結果現在尷尬了吧?關鍵是,還沒人來給他解圍。 他是個恃才傲物的大才子,人緣兒倒是有,可更多的是得罪人,他年紀輕輕就是個舉人了,又不是溫潤那樣的兩世為人,他得罪了人,又沒人給他打圓場,這恩怨日積月累,現在他吃癟了,誰都不樂意上前,為了這么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得罪溫雅士。 在文人的眼中,他就是溫雅士,而不是什么“記室參軍”。 只要溫潤不強調這一點,大家都樂意裝糊涂。 可是只要溫潤強調了這一點,那么大家都不能否認他的官職。 就是這么簡單的道理。 可惜,文大才子年少,經歷的事情少,別看聰明絕頂卻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家伙,不懂得這里的彎彎繞,又沒人跟他掰扯這些。 尷尬簡直就是在氣氛里游蕩,外人看了一眼,就別過頭去,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惹這位溫雅士生氣。 誰不知道姓文的小子,是來找晦氣的? 現在被人家先下手為強,來了個下馬威,好了,消停了,老實了,得著教訓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好信兒的,告訴了呂山長,呂山長這就來解圍了,彼時,文大才子已經從滿臉通紅,到滿臉蒼白,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境地,貌似不太美好,且沒人幫襯他一把,就讓他晾在這里,尷尬的不能自己。 “呦?文大才子犯了什么錯誤?讓溫雅士罰站了?”呂山長一來,就自帶一股子熟稔的氣息:“這梅花糕都吃光啦?” 這里的梅花糕,的確是好吃,松軟又綿甜,帶著一股梅花香氣,溫潤吃著吃著,就吃了四塊,其他五個孩子一人抓一個,也就差不多了,剩下最后一塊,溫潤就掃了底兒。 “你怎么過來了?”溫潤無奈的看了一眼這個在他進門的時候,還口口聲聲說誰也不幫的家伙,這會兒就來充當和事佬了。 “我若是不來,你打算怎么辦?”呂山長一屁股坐在了溫潤的身邊:“就這么干耗著?” “耗著唄?一會兒就吃飯了?!睖貪櫩墒窃缇蛷膹埓蟾缒抢锎蚵犨^了。 因為此次年會參加的人太多,好幾個大酒樓,老字號的都要承辦,最后鴻運大酒樓承接了這個光榮的任務。 溫潤給出的主意,人多,就自助餐唄! 自助餐怎么誕生的?最開始叫海盜餐,這還不明白? 人多就自助,自給自足,挺好,挺合適的一個辦法。 張大哥聽了之后,如獲至寶,果然,在一群老字號的大酒樓食肆里,脫穎而出,拔得了頭籌,第二名就是在山下接待那些隨從和馬夫車夫們,雖然是第二名,可跟第一名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如今屋里屋外都有支起來的長桌子,還形成了三行高低錯落的臺階式,馬上就要有大批量的美味佳肴上來啦! 他還等著吃飯呢! 聽說有少見的紅燒蟹粉獅子頭,水晶淆rou。 以及今日推出的主菜,麒麟蒸鱸魚。 區區一個小舉人,不成熟的小毛孩子一個,溫潤懶得搭理他。 以溫潤前世三十來歲的年紀,今生二十多歲,加在一起一甲子了,足夠做他的祖父輩,真的是不跟他計較,不然的話,更難堪的場景,也不是達不到。 “你可不能耗著,你得讓他見識一下你才華橫溢的一面?!眳紊介L苦口婆心的推了他好幾下:“快去?!?/br> 溫潤無奈的站起來:“我說你們當山長的是不是都喜歡看人斗詩玩兒???都什么人吶?” “學生與友人在一起作詩,以《春閨》為題,寫詩一首,其他人都做了不下兩首,卻沒有評出好的來,今日與大人相識,也是緣分一場,不知道大人可否賜詩一首?”文大才子尷尬過了,這會兒臉皮厚了一層,請溫潤寫詩一首。 因為呂山長過來了,大家看他維護文大才子,也就跟著過來緩和一下氣氛,誰知道被文大才子反過來利用了一把,這么多人的面前,溫潤要是不做出來點什么,說不過去。 這是文大才子的報復,剛才這幫人可當了一把睜眼瞎,現在看他們還繼續當睜眼瞎嗎? “還作詩???”溫潤是真的懶得作詩了。 “這個人怎么回事?” “剛才溫雅士也沒怎么樣他,只不過是站了一會兒,這下子緩過神來,就反咬一口吶?” “怪不得沒人看好他?!?/br> “傳說這人恃才傲物,還真是??!” 其他一些小秀才們議論紛紛,還有幾個舉人也對他另眼相看,這人還真是不知道感恩。 他們要是溫雅士的話,就非得教訓他一把不可。 溫潤倒是沒生氣,只是覺得這個人太幼稚了,手段僵硬,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橫沖直撞,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你們的作品,是不是先給我看看呢?”不等溫潤說話,呂山長先發話了:“看看你們寫的什么水平?可別太難看??!” 那邊,已經有人捧了一摞紙張過來,每一張紙上都有一首詩,寫的都差不多,下面還有署名。 那邊,溫潤提筆就寫了一首《春閨》為題的小詩。 要知道,自古以春閨為題的詩詞也不少呢。 尤其是宋明時期,那就更多了。 可是溫潤的這首詩寫出來,不少人都傻眼了。 垂簾畫閣畫簾垂,誰系懷思懷系誰? 影弄花枝花弄影,絲牽柳線柳牽絲。 臉波橫淚橫波臉,眉黛濃愁濃黛眉。 永夜寒燈寒夜永,期歸夢還夢歸期。 這本是清代詩人李旸的《春閨》,溫潤記得這首詩,是因為這是一首很不錯的回文詩。 春閨自然有春怨啦,不然你能寫人家大姑娘? 那不是風流,是下流! 但是這首詩寫的的確是有水平,不僅寫出了題目的內容,還是一首回文詩,這就讓人意外了。 他們寫得再好,也不是回文詩??! 回文詩這個東西可不好寫。 “詩詞一道,只不過是陶冶情cao罷了,若是執迷此道,卻是不妥?!睖貪檶⑹掷锏拿P,放到了筆架上:“你們更多的應該熟讀四書五經六藝,而不是糾結于什么名氣?!?/br> 文大才子不高興了:“不糾結與名望才氣,您怎么會有雅士之名呢?” 這不是指桑罵槐嗎? 溫潤卻笑了一下,氣度十分大方的道:“我是一個在仕途上沒有什么進益的人,無所事事的我,精研一番其他愛好,有的是時間,我以前說過,百姓們過日子,開門七件事,無非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已;我呢?睜開眼睛也有七件事,那就是琴棋書畫詩酒花?!?/br> 眾人紛紛被他說樂了:“溫雅士不愧是溫雅士,這七件事是夠文雅的?!?/br> “我這五位學生卻是不行的,他們必須要上學,科舉,走上仕途?!睖貪欀噶酥缸约荷砗蟮奈鍌€小少年:“他們跟你們一樣?!?/br> “這就是當年的小三元,看著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