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于是千萬個可能的世界里,他還能尋到她的
他這么一說寧昭同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很熱嗎?那明天的拍攝任務完成后我帶你去剪頭發吧?” “不熱,只是有些礙事,”林織羽搖頭,又問她,“是何精妙文章?” “是一本小說,我還沒看多少,一直盯著開篇詩看,覺得很有味道,”她解釋,慢慢給他念了一遍,“祗園精舍的鐘聲,奏諸行無常之響。娑羅雙樹的花色,表勝者必衰之兆。驕者難久,恰如春宵一夢。猛者遂滅,好似風前舊塵?!?/br> 祗園精舍,諸行無常。 他不太聽得明白,只是猜測道:“佛教?!?/br> “對,佛教,”她笑,“我也不懂佛教?!?/br> 他點頭:“從者甚眾?!?/br> “沒事,我信你?!?/br> 他聞言輕輕搖頭:“你不必信我?!?/br> 九州之主是為天子,她是天眷之人,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不用祈求神示。 寧昭同摸了一下他裸露的鎖骨:“你也不必為我憂心?!?/br> 他微微一怔。 “壽數亦是天定,”她認真道,“我便聽天由命一次吧?!?/br> 聽天由命。 他第一次對這個詞那么反感,但自下而上對上她的目光,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天命…… 他手下力道收緊,握住她的膝蓋:“歇了吧?!?/br> 林織羽說話寧昭同向來聽一是一,于是他說要歇了,她就真收拾著準備睡覺了。而等大卜翻身壓上來,略帶譴責地看著她,她才勉強明白大卜的獻身之意。 “……那你來?”寧昭同試探著問。 他聞言,略有些不自在:“我不會?!?/br> 過道里的燈光隱約映出他臉上一點赧然,寧昭同笑一聲,捏了一下他精巧的鼻頭:“那怎么辦?” 他對上她的眼睛,片刻后,俯身輕輕吻在她的額間:“我想看看你?!?/br> 他的動作依舊笨拙,似乎也沒有太多挑動情欲的意味,只有一如月色的目光隨著動作緩緩游移。 指腹輕點在紅唇之上,沿著雪白的脖頸一路往下,落在柔軟的胸乳之間。他知道這是哺乳的地方,但當她未曾誕育的時候,輕輕摩擦頂端,會聽見她細細的喘息。 她應當是喜歡的。 他看著她瞇起了眼睛,隨著他揉捻的節奏輕輕摩擦著雙腿,也感覺到自己的下腹開始有了些依然陌生的反應。他仿佛受到鼓勵,挑開她的腰帶,從她腰腹間摸下去,最后指腹停在了一個輕輕凸起的地方。 他輕輕按下,聽見她叫了一聲織羽,聲線在喉嚨里近乎粘膩。 他想,他是喜歡這個世界的,至少他能有機會將她看清,把一幕幕都刻入心間。 她被磨得迷迷糊糊的,倒還想著,自己大約還是更偏愛他幾分。 愛他傾城之姿,憐他身世多舛,也克制不住地為他赤心一片心軟至此。 “啊……”她克制不住地輕輕呻吟起來,膝蓋都無意識地抬起,夾住他纖瘦的腰腹,“織羽、進來……” 他從這樣的迎合中得到提示,挽起她的腿根,試探著頂了進去。 他知道這樣的契合叫做交媾,人首蛇身的伏羲與女媧于昆侖山上結而交尾,留給人類世代延續的奧秘。他不敢奢求她真能同他誕育子嗣,卻因繁衍的意向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甚至握在她腿根的手都輕輕發顫。 繁衍,一個從她生命里破繭的生命。 于是千萬個可能的世界里,他還能尋到她的氣息。 他無師自通地取悅著她,隨著她的反應調整動作,聽她毫不掩飾地向自己宣告愉悅,潮紅的臉上一雙眼睛潤得像要滴出水來:“織羽、對……” 她看到他臉上細細的汗,因為眸光太清,此刻竟然顯出兩分棱角。長發鋪天蓋地地籠罩著她,體溫蒸騰出體香與發香,光影晦暗在臉上,似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 她從蝕骨的快慰里回過神,卻又因為這張臉再次失神。 許久,她輕喘著,握住他的下巴,小聲道:“我一直很遺憾,沒能向你道一句歉……我失約了?!?/br> 他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低頭,輕輕吻在她的眼皮上:“我本就說了要來尋你,能入函谷關,也算全了我半生執念?!?/br> 她把所有情緒都深深壓入眼底,光在里面雜成晦暗的模樣,出聲,嗓音有些?。骸盀槭裁匆欢ㄒ屛覛⒘四??” “你沒有殺我,”他也放輕聲音,“但我想死在你手里?!?/br> 想死在她手里。 她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別過臉,眼角微濕:“我常常夢見你?!?/br> 常常夢見。 他看了她片刻,翻身躺到她旁邊,摟住她的腰:“在新鄭最后的時日,我也如此?!?/br> 他從不怨她一走了之,也心甘情愿為她鎮守韓國社稷,卻無法否認故人音容日日入夢來,讓他前所未有地留戀人間。 如果他還能再活幾年,還能不能有與她交游的機會? 他聽見她問:“你真的一定會死在四十五歲嗎?” 他曾經告訴過她,韓地卜首一脈受天之眷,畢生事神不得嫁娶,卻也能得到至死的青春。她剛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年過四十,卻有一張二十歲的臉,與如今一模一樣。 可青春的代價是,他們都只能活到四十五歲。 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臣如今二十有一?!?/br> 她追問:“那你這輩子也活四十五?” 他輕輕吻了她一下:“我與你同去同歸?!?/br> 同去同歸。 她嘆了口氣,坐起來:“織羽,我已經糾結兩輩子了,你就不能跟我說句明白話嗎?你說你們一脈都四十五歲死,但我不相信你早就知道會死在我手里……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能不能活到四十六歲?” 糾結兩輩子。 他似乎這時候才意識到將軍的復雜神色意味著她怎樣的余生煎熬,張了張嘴,最后垂眼:“我想讓你記住我?!?/br> 記住。 她苦笑了一下:“誰見過你能忘記啊……還是不肯回答我是吧?!?/br> 他抱住她的手,半張臉縮在被子里,眸光閃爍。 第一次見他這樣一幅犯了錯的模樣,她生不起氣來,看了他兩眼,最后捧著他的臉親了他一口:“你總不能什么都瞞著我?!?/br> 他微微別開視線:“我知錯了?!?/br> “知錯了還是不跟我說實話?” 他不說話。 “……算了,”她再次嘆了口氣,起身去踩拖鞋,“我是真拿你沒辦法?!?/br> 來軟的不吃,來硬的又下不了手,逼急了一聲不吭,盯著那張臉自己還有負罪感。 他看她要離開,連忙從后面抱住她:“不要走?!?/br> 她安撫地拍拍他的手:“我只是去洗個澡?!?/br> 他不放手,把臉貼在她肩頭:“我想和你一起?!?/br> 美人坦然發出共浴邀約,她偏頭跟他對上視線,片刻后,一把把他打橫抱起來:“行?!?/br> 周五早晨出發,拍攝計劃在周日上午完成,下午寧昭同就帶著林織羽乘客機先回了北京。剛落地寧昭同就收到了薛預澤的消息,十來條抱怨加一張準備穿衣服進工廠的照片,看上去怨念很是深重。 林織羽看她對著手機一臉笑容,不免探頭過來:“薛先生嗎?” 他那口罩勒得臉上都有痕跡了,寧昭同幫他整理了一下:“對,他還以為能跟我們一起回來呢,臨時多了好多工作?!?/br> 林織羽點頭,沒有過多評價。 走的時候就沒開車,陳碧渠在上班,于是回家也不免坐的公共交通,好在是沒什么行李,也沒碰上晚高峰。林織羽趴在她肩膀上,有些倦意,寧昭同揉了揉他的頭發,看向窗外明朗的景色。 回到家,林織羽負責給兩只貓貓做貓飯,寧昭同騰出手來稍微收拾了一下書房。 陳碧渠今天又加班,于是晚餐也只有他們兩個人,等收拾出來,林織羽抱著酥酥,縮進了她懷里。 大美人投懷送抱,寧老師心里挺美,摟著他靠在沙發上,打開了平板。 最近事情太多,學術上確實是稍微松懈了一點,是該看看文獻了。 不對,怎么突然覺得忘了什么事。 Arancia跳到林織羽腿邊,他摸了兩下弟弟的頭,安安靜靜地看著電視。 半小時后新聞聯播結束,林織羽熟練地把頻道按到了某個衛視,它們的電視劇欄目八點開始,他每天都會看一會兒。倒也不是愛看,實際上很多時候他都不太明白劇情邏輯,但這個欄目只播放古裝劇和仙俠劇,比家長里短讓他更感興趣一些。 今天的新聞聯播四十來分鐘,離放送還有一會兒,電視上播著廣告,還循環了兩遍將要接檔的《上陽花》。 大屏幕上一張帶血的俊臉,林織羽看了她一眼,低頭,摸出手機。 【上陽花是什么意思?】 這會兒大家都閑,一看竟然是大卜扔話頭,都很熱情地回應。 【傅東君先生:好像隱喻為宮女吧】 【傅東君先生:大卜已經到家了嗎?】 【很煩人的薛先生:他們下午就回國了?!?/br> 【太師: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作上陽花?!?/br> 【將軍:?】 【將軍:大卜你哪看到的這詞】 【你的新電視劇?!?/br> 【傅東君先生:?】 【傅東君先生:哪個平臺播,我也看看!】 【將軍:大卜我感動了】 【將軍:你竟然在追我的電視劇】 【將軍:我十月份回家一定給你簽一百個名!】 【陳統領:大卜不稀罕】 【將軍:陳潛月你有完沒完】 【傅東君先生:我稀罕我稀罕!】 【傅東君先生:沒洗的衣服也可以!內衣最好!多多益善!】 【傅東君先生:(害羞貓貓.JPG)】 【喻藍江先生:我靠】 【喻藍江先生:傅東君我真要生氣了】 【傅東君先生:你又不是我老婆你生什么氣】 【傅東君先生:暗戀我?】 【喻藍江先生:?】 【姜疏橫先生:馬上就打】 【聶郁先生:笑死】 【傅東君先生:?】 【將軍:兄長……】 【過玄夫人:我以為你們都在討論這件事】 【過玄夫人:(鏈接)】 【過玄夫人:這個群只有我一個人沖浪嗎?】 【聶郁先生:我正在看】 【聶郁先生:大卜和同同真好看啊】 【聶郁先生:(貓貓點頭.JPG)】 【喻藍江先生:什么東西】 【喻藍江先生:我看看】 【關:@薛預澤 你不是一起去的嗎,怎么沒看到你】 【很煩的薛先生:等我看看?!?/br> 薛預澤點進那個鏈接,是個小有名氣的娛樂博主,連著發了九圖,文案是【NZT又有新歡了?網友投稿,地點日本京都】。 他點開第一張照片,眉毛一抬,立馬保存原圖。 那是張從高往低偷拍的照片,視野不太好,屏幕里大部分都是樹枝與建筑。但巧就巧在建筑剛好成了完美的相框,相視而笑的兩位漢服美人站在巷子盡頭,身上披滿夕陽,氛圍感簡直拉滿。 【驚山鳥:AV畫質都能看出這小哥長得驚為天人(哆啦A夢驚訝)(哆啦A夢驚訝)】 【飛鳥與她:好美啊啊啊啊啊啊】 【jiejie看看我:這不是炒作我把頭摘下來 誰家偷拍布光和環境這個樣啊 還剛好露這小哥正臉,P得很離譜的那種正臉】 【攢錢買裙:這都能認出寧昭同,你們寧粉別太愛了(怒火)(怒火)】 【多想想你那學習:我靠漢服好絕】 【小女蘇蘇:這長發是自己的嗎(哆啦A夢驚訝)】 【失樂園:這女的煩不煩 作品沒有成天炒作】 …… 后面兩張是截出來的寧昭同獨照,薛預澤一一保存,心里有些奇特的感受。 戰國時貴族就穿長襦,當年的她就是這個樣子吧。 真漂亮。 群里刷得也很快。 【韓非:許久未見同同如此打扮了?!?/br> 【陳碧渠:發式簡陋了些】 【韓璟:她以前不上朝也不愛梳繁復發式,這樣挺好的】 【過玄:氛圍那么好,可惜相機有點出戲】 【聶郁:她這么穿好有感覺】 【聶郁: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感覺】 【傅東君:你們這群男的差不多得了,大卜的臉擺在面前你們就知道看她是吧】 【傅東君:(貓貓憤怒.JPG)】 【寧昭同:?】 【寧昭同:織羽剛告訴我,我看看啊】 幾分鐘后,寧昭同跟薛預澤私聊。 【昭昭:這打算怎么處理】 【昭昭:網友說是給織羽炒作來著】 【昭昭:會不會對你們廣告的宣傳效果有影響?】 【不用擔心?!?/br> 【我發個微博解釋一下吧?!?/br> 【說大卜是你的弟弟可以嗎?】 【昭昭:可以啊】 【昭昭:當時不就這么說的】 【昭昭:我跟織羽解釋,不影響你那兒就行】 【好?!?/br> 【很快就要生日了,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昭昭:?】 【昭昭:你不就晚我兩天嗎】 【昭昭:那你想要什么禮物?】 【我一般過公歷,要再過半個月?!?/br> 【(貓貓可愛.JPG)】 【昭昭:?】 【昭昭:居心叵測,必須譴責!】 他沒有再回,含笑退出來,進了微博,編輯了一條原創微博。 【薛預澤-V:是小寧老師的弟弟,你們見過的,過兩天就能看見了,別艾特我了。 @生生不息】 林織羽的微博非常冷清,只發過一條寧老師的vlog,就是那條《酥酥快叫mama起床》。 【分你一個魚餅吧:見過手也叫見過嗎(發怒)(發怒)】 【檸檬檸檬樹:過兩天就能看見啥意思,他真要出道?】 【千葉之秋:原來是vlog小哥!當時就有人猜是寧老師的弟弟!】 【森宇:你怎么會認識寧昭同的弟弟(哆啦A夢驚訝)】 【chigbli:有理由懷疑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你是給吧】 ……薛預澤忍怒轉發。 【薛預澤-V:?//@chigbli:有理由懷疑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你是給吧】 【不叫一聲也沒有關系-V:你是給吧 //@薛預澤-V:?】 【關山難越-V:你是給吧 //@不叫一聲也沒有關系-V:你是給吧 //@薛預澤-V:?】 薛預澤失笑,截圖發到群里。 【(圖)】 【過分了?!?/br> 【過玄:你是給吧】 【關:你是給吧】 【傅東君:我是我是】 【大卜:什么意思?】 【喻藍江:@生生不息 你在家是吧,寧昭同怎么不回我消息】 【韓璟:@薛預澤 你們那廣告怎么也不放個花絮什么的,免得網友一直問】 【大卜:她方才出去了?!?/br> 【傅東君:那么晚還出門】 【陳碧渠:聽說德里亞死了】 【傅東君:?】 【?】 【聶郁:德里亞死了?】 【聶郁:他不是被看守起來了嗎?】 【陳碧渠: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我也在等著夫人的消息】 此刻,寧昭同隔著玻璃看著桌面上躺著的男人,微微吸了一口樓道里清冷的空氣。 旁邊的負責人有些局促地搓著手:“初步判斷是新冠病毒合并細菌感染誘發了哮喘,發作得太快了,老頭子本來身體也弱,沒來得及施救就……” 新冠? 她這一刻竟然有點忍不住想笑,因為很久之前同陳承平說的一句預感,她說德里亞會死在她手里。 如果這樣也算成全了預感里的因果鏈條,不免讓人啼笑皆非。 負責人小聲問:“不知道您這邊是什么意見?” 寧昭同把手機摸出來:“得煩您讓法醫加個班了,立即尸檢吧?!?/br> 負責人一聽就面露難色:“這、我們這邊程序上不太好辦……” “明天早上我會把相關文件都送過來,”寧昭同示意了一下,“一小時后開始,有問題我負責。我去打幾個電話,您費心?!闭f完就轉身離開。 “啊、好……” 負責人有點茫然地看著女人離去的背影,聽見跟鞋敲擊地面,聲聲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