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她交給他誠摯的心意,年輕的身體,以及坦
陳承平說是:“她那恢復速度那么快,只要骨頭沒問題,一星期就沒事了。左手刀傷rou都長好了,也就脖子上那一口嚇人點兒?!?/br> 喻藍江忙問:“到底什么情況,她怎么又跟人打架了?” 陳承平此刻倒也耐心:“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反正她沒事兒,等過年回去再問吧?!?/br> 沒事兒就好。 喻藍江點點頭,還想說什么,傅東君卻插了個話:“你倆休年假是吧?” “對?!?/br> “跟同同說了嗎?” “還沒,”陳承平頓了頓,“剛聊了幾句才過來的,她說困,明天再說?!?/br> 傅東君笑:“她也是這么敷衍我的!” “剛出來,估計事情不少?!?/br> “應該還好,學校那邊沒事兒了就好說,”傅東君分析了一下,“就家里人得好好安頓一下,也不麻煩?!?/br> 說到這里,陳承平嘿了一聲:“正好,薛預澤說那大卜是誰啊,電話里提到一句,我也沒來得及多問?!?/br> 傅東君搖頭:“我也不知道,但聽起來應該也是以前的人?!?/br> 陳承平琢磨了一下:“不太對?!?/br> “咋,又有危機感了?” “又個錘子又,”陳承平瞪他一眼,“你meimei沒跟我提過這么個人?!?/br> 喻藍江終于聽懂一句了,插話道:“她之前就跟你提過其他人啊,我說太師他們?!?/br> 陳承平都沒理他:“至少跟小陳他們不是一種來路——算了,咱們在這兒亂猜有錘子用,明天給她打個電話?!闭f完就站起來準備朝外面走了。 傅東君應聲,看著他的背又問道:“真查房???” 淬鋒作為機動部門,所有標準都向戰斗力折腰,所以基本是不查內務的。這事兒雖然偶爾也有神經病領導(黃老頭)下來干一干,但那絕對不是參謀長的業務。 陳承平拽著喻藍江推門出去:“我找江成雨有事兒?!?/br> 林織羽坐在雨林缸面前,玻璃隱約映出身后韓璟收拾東西的樣子。 這幾天下來大家都夠熟了,薛預澤就不大顧忌地裹著浴袍站在一邊,手里還端著杯酒:“當日大卜那一卦,我沒有太明白?!?/br> 林織羽偏頭看他:“你想問什么?” “您說是標準的乾卦,或躍在淵……”薛預澤頓了頓,“我能明白乾者君也,這掛顯在夫人身上不奇怪,但是或躍在淵,這是說還有上升空間?” 下一步,九五,飛龍在天。 林織羽回過頭,看著里面吐舌的蜥蜴:“乾者君也,乾者陽也?!?/br> 乾者陽也…… 薛預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理解有誤,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您是說,這卦應該是顯在男人身上的?” “王后此世并無潛龍之時,”林織羽淡淡道,“不必憂心,萬事可解?!?/br> 她沒有潛龍之時,自然提不上或躍在淵…… 薛預澤臉色微微一變:“沉——” 林織羽起身:“多謝薛先生近日收留,臣先行歸家,改日再會?!?/br> 薛預澤看他真就朝玄關去了,忙把他叫?。骸按蟛?!夫人還沒回家!” 這么個餐風飲露的神仙,誰敢放心他一個人住。 韓璟放下手里的箱子,也靠上來:“大卜?” 林織羽回身:“西去便是他人贈我的住所,薛先生也算睦鄰,不妨多多走動?!?/br> “?” “?” 薛預澤有點維持不住表情:“后面那房子是大卜的?” 那處院落比他這里寬敞不少,設計出彩,離得又近,他早就動過心思想買了,結果一直找不到主人。 “應當如此,”林織羽點頭,又抬手行了個俗禮,“就此別過?!?/br> 輕緩的腳步逐漸遠去,直到一聲關門提示音響起,薛預澤側頭,和韓璟對上目光:“他……” “別問我,不熟,”韓璟把手機掏出來,“以前在新鄭碰見都得低頭避讓的?!?/br> 第二天寧昭同一覺睡到自然醒,模模糊糊睜眼,發現他竟然還在。 沉平莛發現她醒了,起身把窗簾拉開。朝光放入,她被晃得直瞇眼,把臉埋進枕頭里,聲音傳出來悶悶的:“你怎么沒去上班?!?/br> “舊職免了,還在停職期間,去常委會不方便?!?/br> “那總有事情要處理吧,你怎么賴床?!?/br> 他輕笑,掀開被子重新鉆進來:“想貼著你?!?/br> 寧昭同跟著笑,找到他胸口埋進去,臉蹭了兩下:“明明沒幾天,卻感覺過了很久?!?/br> “想說什么?” “嗯……好像也不想說什么,”她想了想,聲線揚起來,“其實也說不上痛苦,那就算是一段值得銘記的很特別的回憶吧!” 他問:“獨一無二嗎?” “很難有二吧?”她把臉埋得再深了一點,低聲問,“算是塵埃落定了嗎?” 他輕輕撫著她的長發,很輕地答了個嗯。 “那就是我又自作主張了?!?/br> “嗯?” “我有沒有給你惹麻煩?”她問,“我好像沒有按照你的安排走下去?!?/br> 他喉間幾乎要逸出一聲嘆息,努力壓住了,輕輕收緊手臂,把下巴放在她頭頂:“我說那么重的話,就是想讓你下定決心走。結果他們發難太快,我沒來得及交代封遠英一句……看見你的時候,我很開心?!?/br> 她低聲道:“就知道你想趕我走?!?/br> 他笑,揉了揉她的后腦勺:“實在怕了,怕你出事?!?/br> 她翻身轉過去:“懶得罵你?!?/br> 他貼上來,手臂收緊攬住她的腰:“你做決定之前,有沒有想過,跟我一起進去會是什么情況?” 黨內斗爭不見血已經成為潛規則,何況還在調查期間,連撬他的嘴都沒人敢,不然也不會全程沒有人提審他。但她不一樣,盤問她合規合法,他們有的是辦法從她那里得到想要的東西,那是常人想象不到的殘酷折磨。 “我這不好好的嗎?”她小聲答,但顯然有些心虛,“沒想太多,就覺得我確實不知道什么情況,他們問也問不出來,應該不會給你惹什么麻煩……對不起?!?/br> 那一聲喟嘆終究還是出了口,他用了點力把她翻過來,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 吻得很深,唇齒交纏,卻并沒有什么掠奪的意味,壓抑的情緒在呼吸里幽微發散。 氣息的盡頭,他撤開,盯著她,語調有點不穩:“寧昭同,單純的權力欲是沒有辦法支撐一個人走那么久的,你明白?!?/br> 她轉開視線,又被他捏著下巴轉了回來,看他片刻:“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那個位置走得上去走不上去,如今我孑然一身,能沾到光也只有你一個人,你明白嗎?”他壓低聲音,“我怕你出事,比我所有謀劃都失敗了還要怕,所以我寧愿你能離開。我怎么會介意你給我惹麻煩,你在我心里的價值序列比那些都要靠前——我以為我不需要說得那么清楚?!?/br> 她不說話。 他回身平躺,看著天花板,長長舒了一口氣:“你不用回應我?!?/br> “沉平莛,”她聲音很低,“我做不了你的鏡子?!?/br> 她交給他誠摯的心意,年輕的身體,以及坦然的勾引。 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我求的不是那個?!?/br> “你得理解一下我,我想象不出來我們的關系要怎么維系,所以我肯定要保持著能隨時抽身而出的可能和” “那你當時為什么不去南邊?”他打斷她,同時有些粗魯地再次把她摟進懷里,“寧昭同,聽你說句軟話就那么難?” 她沉默少頃,問:“你想聽什么軟話?” “我們的關系不是交易,這一點你比我看清得早,是你說你圖我這個人的,”他吸了一口氣,喉間微哽,俯下臉輕輕磨了磨她的唇,“……那你能不能稍微相信一下,我對你真心實意,不是想從你身上得到些什么,而只是——” 話急停在此處,他屏住呼吸,少頃,笑了一下,有些自嘲意味:“算了,我說愛你你也覺得惡心?!?/br> 她心尖都顫了一下,指尖扣緊:“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會愛我?!?/br> “你這是缺乏自信?” “不,貪好美色的動心并不奇怪,公平交易于我們也定義清晰,我以為我們之間只有這些東西,”她這回語速很快,“你為什么會愛我,不是凝視和權衡后的答案,而是身心相付,不問得失?” “我不知道!”他情緒難得有點激動起來,“所以我問你為什么會回院里,你真不知道你會面對什么?” 回院里。 那一天。 她垂下睫毛,低聲道:“我也不知道?!?/br>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做出那個選擇,只是自認為周圍所有人盡到責任,也無人能阻止她,于是可以坦然走向一條僻路。 他啞然。 “都覺得我肯定把所有事都想清楚了,實際上我只是任性而已,沒想到吧?”她說了句戲言,但情緒依然不太高,低低道,“我過了二十年隨心所欲的生活,沒有人能真正阻礙我,有時候就習慣了憑著情緒做事……沉平莛,我只是不想離開你?!?/br> 我不想離開你。 她坦然說著她的不舍,卻不肯承認她的心意。 他幾乎眼眶有點發熱,捏了捏鼻頭,別開臉:“……你要是不喜歡說愛,當做恩情也可以。同舟共濟,患難與共,是大恩?!?/br> 她抬起臉,有點迷茫的樣子:“那我以后對著你就算挾恩求報了?” “嗯,欠了很多,你多求一求,”他低聲回,再次落下一個輕如鴻毛的吻,撤開起身,“我盼著多報一報?!?/br> 她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恩,恩情,恩愛。 她想起來,恩愛其實是個相當中國的詞語。所謂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卻不知道是有恩才有愛,還是愛能及深本身就是一種恩情。 愛,一種完全敞開的身心相付,不求回報的給予,相濡以沫的諾言。 要和一個天生的政客締結這樣的聯系,她覺得自己缺乏信心和保持警惕都是理所應當的,但—— 她猛地掀開被子跳起來,他聽見動靜回頭,卻將柔軟的身軀抱了個滿懷。 “呃……怎么了?” “說好給我唱歌的,一星期光聊治國大道去了,”她悶悶道,“要聽《天涯歌女》,‘患難之交恩愛深’的那一段兒?!?/br> 他心頭猛地漏了一拍,擂鼓一樣地響了起來。 患難之交恩愛深。 “你……” “我?”她從他懷里退出來,抬臉,笑道,“不急,怕你露怯,練練也行。起床去醫院了,估計要把皮埋針取出來?!?/br> 他握住她的手腕:“我陪你去?!?/br> “你不上班也有很多事要處理吧,不忙嗎?” 他含笑,把她的毛衣遞過來:“你最重要?!?/br> 一月中旬,北京暴雪橙色預警,天地白茫茫一片,不見行人。 屋外風雪呼號,屋內則顯出幾分難得的安謐。電視聲音成為背景,暈黃的燈光映出兩只毛茸茸的橘貓,女主人則在旁邊悠然打盹,胸前隨著呼吸平靜起伏。 韓非輕手輕腳地走過來,給她披上一條厚毯,將兩只貓抱到一邊。 “喵?”酥酥睜開眼,迷茫地叫了一聲,看見他后又重新閉上了,“喵?!?/br> 韓非靠在她腿邊,靜靜地看著電視上不停變換的畫面。 袁十堰態度很曖昧,于是韓璟現在尚且處在一個沒有被明令封殺的階段,不會有什么難得的資源,但也偶爾會有無關痛癢的工作,于是他這個星期都不在家。而陳碧渠近來忙得腳不沾地,每天都凌晨回來,但聽說臨近過年一般都這樣,家里人也說不出什么勸說的話。 但今天的工作好像有點太多了,十一點的時候陳碧渠才給她打了個電話,風雪呼號幾乎要壓住說話的聲音:“夫人早些休息,臣今天估計不回來?!?/br> 腳被兩只貓壓著,寧昭同稍稍動了一下:“還在外面啊,冷不冷???” “不冷,穿得很厚,還貼了暖寶寶,”陳碧渠安慰道,“車里有空調有熱水,實在不行還能上去待會兒,夫人放心就好?!?/br> 那邊傳來的風聲光聽她都覺得冷,按捺著心疼:“手套戴好,稍微躲躲,再敬業也別凍壞了?!?/br> “好,臣都記住了。太師和大卜沒有吵起來吧?” 壓著這句話的尾音,林織羽從房間里推門出來,看上去剛醒,眼里都是潤澤的水光。寧昭同心跳都漏了一拍,趕緊移開眼:“我鎮著呢,別擔心?!?/br> 陳碧渠笑:“那就好,臣先掛了,夫人早些休息?!?/br> “等等,親一個,攢著回來兌現?!?/br> “好,臣記住了。夫人晚安?!?/br> “好好好,多小心?!?/br> 那邊先掛斷,一陣忙音。 陳碧渠吸了一口氣,由著它冰涼肺腑,看著漫天白雪紛紛揚揚,落滿頭頂和肩頭。 他撒了個謊,隊友、單位的車、熱水、空調……全部都沒有。周圍十米空空蕩蕩,只有狂風怒吼,頭頂的路燈艱難地發著亮。 少頃,雪里突然傳來一陣引擎的咆哮。 來了。 陳碧渠脫下手套,把彈匣推入槍中,卡進腿邊的槍套里,敲響了駕駛座的門。 來人過了片刻才降下窗戶,是個有點禿頂的中年胖子,見狀一臉詫異:“警察?” 陳碧渠笑,一張很難讓人有惡感的溫和俊臉:“煩您下車,配合一下工作?!?/br> “啊、好,”胖子有點摸不著頭腦,推門下車,“警官,我犯什么事兒了啊,我可從來沒干過違法的事兒,你們得查清楚!” “不違法,”陳碧渠讓開一點,依舊帶笑,“你們一直游走在交界線上,也擅長抹去陽光下的痕跡,能制裁你們的從來不是法律?!?/br> 胖子臉色猛變,剛準備轉身開跑,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就抵在了腰上。 “保險開了?!标惐糖?,尾音遺落在風里。 胖子僵著身子,用力握著車窗玻璃,許久,惡狠狠地低聲罵了一句,道:“你們警察每一顆子彈都是要寫情況說明的吧,你真敢開槍?” 他不知道這個小警察是怎么摸過來的,但他敢肯定沒有立案。自己的身份不說,這小警察就孤身一人過來,警方不可能允許這種行動。 陳碧渠好奇:“為什么不敢?” 胖子冷笑一聲:“條子當著當著進號子,沒這種道理吧?你要真開了這槍,我” “砰!” 槍聲過耳,胖子痛得大叫一聲,捂著小腿在地上劇烈地翻滾。 鮮血浸染了白雪,陳碧渠等著槍口硝煙散去,收槍入套,蹲下來看著胖子:“你知不知道,中國百分之九十的醫院都不能很好地處理槍傷?!?/br> 胖子喘著粗氣,看著眼前這個眉毛睫毛上全是雪花的青年,臉色簡直比雪還白:“你、你……” “既然大家都不合法,那就只能用另外的方式解決問題了,”陳碧渠笑了一下,一張俊臉漆黑雪白,路燈下幾乎有種凜然的漂亮,“接下來的路,你的命會攥在我手里。我不會讓你死,但你也不會太舒服,就像……” 夫人當年一樣。 余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抬起胖子塞到副駕駛上,沾血的雪則被裝進了后備箱里的大塑料盒子,任它融化。 引擎發動,碾著碎雪離開,半小時后,雪將所有痕跡都掩蓋下來。 天地無情,狂風呼嘯,臨近年節的暴雪天,沒有任何人來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