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你是不是在做一些奇怪的夢。
“寧老師,收發室有你的信,還沒投到郵箱里,我幫你拿過來了?!?/br> 寧昭同抬頭,連忙迎上來:“啊,太謝謝你了吳老師?!?/br> “客氣,順手的事,要關門嗎?” “我來就好?!睂幷淹舆^信封,再次道謝,輕輕合上了門。 看一眼郵戳,意料之中,云南過來的。 高校老師應當算是使用信件郵遞頻率比較高的一群人了,但估計也少有人還有這樣原始的手寫信件往來。她從抽屜里找出美工刀,一邊拆信封一邊想著,這樣的時代有個筆友,也挺難得。 來信一如既往,字丑得不堪入目,行文造句透著一股不要臉的耿直: 【小寧老師, 信和茶葉已經收到,感謝你惦記我。最近底下的臭小子們天天氣我,氣得我晚上都睡不著,所以不用提神,茶葉也就暫時沒有開封。但上次寄來的玫瑰花很不錯,我最近都泡這個,感覺喝了后是要睡得好一些。就是太香了,喝了全身都是花的味道,傅東君說我聞起來很娘們兒,你得幫我好好罵罵他,一點兒都不尊重女性。 我真沒移動聯系方式。我和我老家親戚爸媽關系不好,不想跟他們聯系,加上我的工作限制很多,所以沒有注冊手機號碼。如果你有急事找我,可以通過軍線聯系傅東君,讓他轉接給我。 一直吃你的喝你的也不叫事,但我也沒有特產寄給你。前不久托人買了一條絲巾,估計最近就能送到。我粗人一個,沒什么審美能力,看你喜歡綠色,就照著上次那條裙子買的,希望你能喜歡。 你家貓長得好快,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我也沒什么可說的,就祝你工作順利,身體健康! 陳承平】 看完全信,她不由失笑。 她前幾天還正想著,自己這個掛了名的人老給他寄信,估計有關部門很快就要再摸過來問情況了。但他每次回信都留兩個話頭,不回不合適,線上又找不著人,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還真跟個筆友一樣。 她打開抽屜,里面整整齊齊排列著五封信,一色的牛皮信封,都來自云南。 按郵戳看,非常標準地相隔半月,加上今天的,那就是三個月。 她竟然和這位神秘的特種軍官用寫信的方式交流了三個月,有來有往,還日漸熟稔,現在想想,實在是不可思議。 不過這姿態的確無可挑剔:不從線上走,紙質信件全部留存,都是明明白白坦坦然然的證據;告訴她聯系用軍線,時刻錄音,也沒什么可懷疑的地方。 而且他還能投桃報李,知道給她送禮物了。 她笑了笑,把信紙整理好,倒也不收入抽屜,放到桌邊。 多個人可以惦念畢竟不錯,何況他還有個好名字,能讓她難得有可供懷念的東西。 打開窗,雪氣撲面而來。 不知不覺,快過年了。 突然門響,寧昭同連忙過去打開,門口的漂亮女人張開雙臂:“同同!” “玄玄!”寧昭同驚喜地跟她抱了一下,“這么快就到了?路上很冷吧?!?/br>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寧老師了,再冷心也是熱的呀,”來人笑出一臉親稔,走進來打量了一下她的辦公室,“你把書都放家里嗎?我辦公室都放不下了?!?/br> “對,大部分在家里,”寧昭同接了杯水過來,“晚上想吃點什么?” “這得我問你好不好?”來人過來再抱了她一下,有點嘆息的意思,“瘦成這樣,最近食欲又不好?” “是有點?!?/br> “那得吃點健康的才好,”來人放下水杯拎起包,“走吧走吧,我已經訂了位置了。你有沒有給我收拾床鋪?不準說沒有啊,我可是帶著行李來的,沒收拾我就跟你擠一張床?!?/br> 寧昭同略挑一下眉毛:“收拾了你就不跟我一起睡了?” 來人撲哧一聲,先走出去,正碰上對面的吳老師也推門出來。吳老師一見她就笑了:“過玄老師?您這,來找寧老師???” “吳老師您好啊,”過玄笑得漂亮,“對,來找寧老師借宿?!?/br> “果然美女和美女關系就是好,”吳老師擺了一下手,握著車鑰匙,“這天兒看著又要起雪了,你們抓緊點兒啊?!?/br> “好,吳老師您慢走?!?/br> 寧昭同過了會兒才帶著一摞信封出來,包里裝不下了只能抱懷里:“幫我鎖下門玄玄?!?/br> “怎么那么多信???” “別人給我寫的,前兩天沒想起來,只能今天才帶回去了?!?/br> 過玄鎖上門,啊了一聲:“過幾天不來了嗎?我還以為能天天跟你一起泡圖書館呢!” “什么奇怪的純愛校園戀情必做事,咱倆這歲數一起泡圖書館,備考老年大學嗎?” 過玄撲哧一聲:“你說話跟我老公好像?!?/br> “我長得也跟你老公一個樣,怎么樣,要不要換個新的?”寧昭同笑,領著過玄朝停車場走,“你可是有妻有女的,真要來陪我???” “饒了我吧,我真不想在家帶孩子,”過玄苦著一張臉,“過年逃不過去,過年之前就讓我舒服點兒吧?!?/br> “舒服點兒就是來北京伺候我?” 過玄笑得特別可愛:“反正你也不付錢,不能挑我伺候的質量——上車啦!” 一前一后洗完澡,過玄靠著酥酥,懷里是寧昭同的病歷和藥袋子。 過老師就職于浙江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三十歲不到就升了正教授,算是領域內風頭強勁的年輕學者。寧老師載著盛譽回國,二人年紀相仿,又算得上同專業,有私交不奇怪。 不過外邊人不知道的是,她倆關系好主要還有點別的情分。 “同同,你一直都沒問我,我到底是什么時候、怎么知道你的,”過玄把那些熟悉的盒子放到一邊去,扎了一塊梨放到嘴里,態度悠閑,顯然并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嚴肅,“你是有猜測,還是不關心呢?” 寧昭同又端了一盤切開的橙子上來:“我看過你的履歷,薛預澤又跟我談了一點點,所以我有一些猜測?!?/br> “小澤說了什么?” “說你在法國當過雇傭兵,還去北非待過一段時間?!?/br> 過玄聽了就笑:“對,跟著公司在北非待了半年時間,我確實是在那里第一次聽到Ning這個名字?!?/br> 寧昭同坐到她身邊來,把酥酥抱?。骸安皇鞘裁春迷挵??!?/br> “嗯,確實不算太好,但也不算最壞那種,”過玄剝開一塊橘子,用手拈著橘皮遞給她,“他們說你是個中國女人,而沒有說亞洲女人或者華裔女人一類的,我因此覺得很奇怪。因為那個圈子里明確表明國籍的中國女人真的很少,而且他們還真心實意地視你為一位修女?!?/br> 寧昭同笑了笑,接過橘子,卻也不吃,只是盯著橘紅色的果rou:“陰差陽錯。當時年紀太小,也沒什么經驗,張口就出去了?!?/br> 年紀小。 過玄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小聲道:“你要是不想聊我就不說了?!?/br> “也沒有不想聊——”寧昭同吸了一口氣,把橘子放下,“玄玄,你上次問我,我是不是遇到什么特別的事情了?!?/br> 過玄神色嚴肅了一點:“我會為你保密,你愿意告訴我嗎?” “我很信任你,雖然我不是太清楚為什么,但我能感受到你的誠意……”寧昭同笑,眉眼里寫著疲憊,看著她,“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突然這么問嗎?” 過玄一貫坦然:“我可以全部告訴你,只是怕你不太相信。我身上也有過一些特殊的事情,我求助了一些朋友,最終得到了解決,也由此認識了我的先生。上次你來浙大開會的時候,我先生見過你一眼,他說你身上發生過和我類似的特殊的事?!?/br> 寧昭同愕然,因為從未想過這種可能:“你先生……” “我先生的家族祖輩都在做一些不太科學的事業……”過玄解釋,又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同同,你是不是……在做一些奇怪的夢?” 奇怪的夢。 是夢嗎。 寧昭同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微微揚頷,頭頂的燈模糊了視線。 過玄輕輕按住她的手背,低聲道:“不論如何,你可以對我講述,請相信我?!?/br> 寧昭同掀了掀睫毛。 許久,寧昭同輕輕嘆出一口氣,說了第一句話:“我很思念,我的丈夫?!?/br> 傅東君翹著腿搖晃凳子:“老鬼,今年過年怎么說???” “什么怎么說?”陳承平頭也不抬,“你要請假回家?” “我大過年回家找罪受呢?!?/br> “你都說大過年的,中國人過年還有不能忍的?” “他倒是能忍,但我看著他那張臉難受,還不如他真臭罵我一頓,”傅東君坐得不太舒服,撐起來,“不過,回家是不準備回家,休假還是可以休一休的?!?/br> 陳承平一愣,抬頭。 姜疏橫看著他,想了想,站得離傅東君更近了一點。 陳承平都痛恨自己怎么一下子就明白了,嘆了口氣:“這就見公婆了?” 姜疏橫忍不住笑了一下,傅東君頓時有點不好意思,站直了:“老大不小了,總得見見的?!?/br> 四十了還一條光棍兒的陳參謀長感覺被扎了一刀,片刻后嘆了口氣:“行,給你批,多少天?” 傅東君頓時笑得如春花怒放:“我不貪心!您決定!您看著辦!我服從組織安排!” 陳承平悠悠看他一眼。 “……不過我還是跟您報備一下啊,這到南京就得大半天,然后我得給我岳父岳母選點兒禮物吧?拐了人家兒子還空手上門,我要被打出來了丟的也是我們淬鋒的臉嘛。除了岳父岳母,您看疏橫跟了我那么久,一個名分都沒有,總要去選個戒指什么的。戒指一天估計選不好,保守估計三四天吧,在新街口多逛逛,要選個合心意的。另外我都到南京了,我姥姥姥爺家總得去一趟,待個兩天不過分吧?我都好多年沒見過他們了,要替我媽盡盡孝。姥姥姥爺家去了,舅舅” “得得得,”陳承平打斷他,大手一揮,“二十天,你過了元宵再回來值班!” 傅東君都要感動哭了:“隊長——” “小姜呢?” 姜疏橫抿唇笑:“我早去早回,提前五天吧?!?/br> 陳承平都樂了:“行,早算好的,還知道避嫌了?!?/br> 傅東君賣乖:“總不能給您惹事兒嘛?!?/br> “你惹得少了?” “往事不可追,以后爭取不惹!”傅東君一臉正直。 “行了,漂亮話留著哄丈母娘吧,”陳承平把批條簽好,“一會兒記得去把休假地點改一下?!?/br> “是!”傅東君抓著批條行了個禮,“那領導,沒別的吩咐,我這就先走了?” “等等,還有一個事兒,”陳承平扒拉了一下頭發,“你meimei過年什么安排?” 傅東君一愣:“您說同同?” “對,我聽說她跟她爹媽關系不好,過年肯定不回家。她也沒什么朋友,你就放心她一個人待在北京過年?不對,你當時不是說你要請假回北京跟她聊聊嗎,怎么現在看著沒打算???” “我靠你這話說得……”傅東君尷尬地撓了下頭,對上陳承平的眼神,意識到他是認真的,“那事兒同同不急我們就簡單在線上說了下,聶郁倒是去了一趟。至于你說過年的事……同同平時也一個人住,以前都不怎么過年,現在也沒什么特別的吧……” 陳承平呵呵一聲:“你都知道挑過年的時候上門討好丈母娘,放她身上就沒什么特別了?” 傅東君被說得有點難堪,但也明白他說得沒錯:“您說得對……可那怎么辦啊,北京……我爹那兒,我回去容易,出來就麻煩了?!?/br> 姜疏橫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陳承平也不是真想說重話讓他下不來臺,語氣緩了點:“我是說,大過年的,你別忘了多問兩句。你倒是一大家子其樂融融了,她一人在北京,一個朋友都沒有,家里就一只貓陪著?!?/br> “我會的,謝謝隊長你提醒我,”傅東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還真是,這丫頭一個——等下,你怎么知道她家養貓了?” 這話倒是把陳承平說愣了。 不是,她難道沒把跟他通信的事告訴過傅東君? “她來的信里說的,說學校社團領養的小橘貓,取名叫啥,酥酥?第一次見手掌那么長,這才三四個月,長得跟個球一樣?!?/br> 傅東君一臉被欺騙的憤怒:“什么!你們竟然背著我互相寫信!寫了三四個月!” 陳承平撓撓頭。 還真沒說啊。 “挺久了,還寄了不少東西過來,她沒告訴你?” 傅東君怒而拍桌:“她不說你也不說是吧!你什么意思啊老鬼!偷偷瞞著我聯系同同,你是不是想勾引我meimei!” “哎說什么呢,這可不敢,不敢啊,”陳承平笑,“純潔的物質往來,沒有半點曖昧,別亂造謠?!?/br> “那你們干嘛偷偷摸摸的不讓我知道?”傅東君盯著他的眼睛,“說我壞話?” “說你壞話還用得著偷偷摸摸?她跟我說罵你都是當面罵的,我說我也是,難道她吹牛了?”陳承平若有所思,“上次看著也不假啊?!?/br> 姜疏橫差點笑出聲來。 傅東君憋屈:“合起伙來欺負我……” “還沒合伙呢?!?/br> “你還想合伙?” “不是,什么話都讓你小子說了是吧?”陳承平也怒了,“撒嬌回屋跟你對象撒去,少跟我這兒放屁!滾出去!” 傅東君傷心地拉住老公準備滾。 “等下!回來!” 傅東君又滾回來,有氣無力:“怎么了?” “她家里地址留我一個,寄點兒東西給她,”陳承平解釋,“以前都直接送學校的,過年學校應該沒人?!?/br> 傅東君意識到什么,眉毛曖昧一挑:“三四個月,你連家庭住址都沒問到?” “你到底說不說?” “說!”傅東君心里舒坦了,大筆一揮筆走龍蛇留下一行地址,心滿意足地拉著老公離開參謀長辦公室。 他就說嘛,師妹的眼光怎么會那么離譜,喜歡這種四十多還沒人要的脾氣暴躁老男人。 “報告!” “進來?!?/br> 聶郁探了個頭進來:“隊長,忙嗎?” 陳承平瞥他一眼:“你也請假?” “嗯,對?!?/br> “來晚了,小姜剛拿了假條出去,你現在追上去撕了再來找我批?!?/br> “隊長——”聶郁一臉乖順,“我今年有很重要的事,您通融通融?!?/br> “重要,他帶媳婦兒見家長,你能比他更重要?” 聶郁點頭:“我也是,我媳婦兒帶我見家長?!?/br> 陳承平一愣,而后放下筆:“那么快啊?!?/br> “也不算快了吧,卿儀都畢業工作半年了,”聶郁笑,眉眼柔軟,“今年她不回家,叔叔阿姨去北京過年,就想著見一見?!?/br> “小姜一走,你再走,工作怎么安排?” “狙擊組王流光看著,”聶郁頓了頓,“其他的,就勞您多費心了?!?/br> 陳承平都氣笑了:“就逮著我一個人算計?” “隊長,就這一回,您幫幫我,”聶郁滿臉期待和懇求,“就三四天,叔叔阿姨一走我就回來?!?/br> 陳承平看著他。 “隊長——” “不準撒嬌!”陳承平有點受不了,“一個個跟誰學的,一說話娘們兒唧唧的?!?/br> “跟媳婦兒學的,”聶郁一臉誠懇,“您嫁了人就知道了?!?/br> “你再說一句?” “我說您英明神武愛兵如子!”聶郁從之如流,“所以一定會幫我頂幾天的對不對?” “我說,你怎么也學得那么貧了,”陳承平失笑,“這也是媳婦兒教的?” 聶郁想了想:“應該是自學成才吧?!?/br> 陳承平無奈地搖頭,心說淬鋒這地兒風水是真不行,聶郁都會說笑話了:“行,成家立業,也不容易。給你一星期,該定下來的都定完,然后就給我麻溜地滾回來當牛做馬!” 聶郁驚喜得恨不得抱他一下,足跟一合拔了個軍姿:“是!謝謝隊長!” “出去吧?!?/br> “是!” 門合上,陳承平卻一時沒有收回視線。 一個個的成雙成對,就剩自己一個孤家寡人。 驀地想到什么,他從文件底下拉出那張紙條。 一個地址。 哦,這還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