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他和我的孩子沒有血緣。
寧昭同帶著孩子出去玩了,下午的講話現場就沒見到她。不過晚上沉平莛抽出時間和王權禮見了一面,她倒是及時趕了回來。 王權禮在文革里頗受過一些苦,甚至父母都沒落個善終,對故國不能說沒有怨氣。但一個封閉的環境里一場不為外人所知的閑談,幾句不該沉平莛說的話入了耳,王權禮也不由得長長嘆息,感覺到了讓人難堪的誠意。 沒想到,沒想到…… 沉平莛見老爺子情緒不太好,話鋒一轉:“您是紹興人吧?!?/br> 王權禮勉強打起精神:“是,我是諸暨人?!?/br> “我母親是湖州人,父親去世后和母親住在湖州的老宅子里……” 兩代江南人交換著彼此對家鄉的記憶,雖在異國,似也有水光悠悠盛在眼中。寧昭同靜靜聽著,直到懷中的女兒困倦地往她胸前鉆,方才起身離開,準備先把孩子安置了。 沉平莛注視著那道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門口也沒有收回來,王權禮看見了,幾分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低聲道:“修身,齊家,不是不重要的事?!?/br> 沉平莛偏頭看他,淡淡一笑:“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人就活那么一輩子,寧欺天,毋欺心?!?/br> 普林斯頓的事結束了,寧昭同就基本跟著孩子跑了。不過孩子有人看著,加上美妾在身邊極盡引誘之能事,有時候不免就動了一點摸魚的心思。 別誤會,不是什么yin猥之事,跟著薛預澤跑了幾家大企業,感受了一下資本主義的氛圍來著。 而從輝瑞的運營總部出來后,照面竟然碰見張熟面孔。 “嘿寧!”安娜取下墨鏡,招了招手,笑容比陽光還燦爛些,“好久不見!” “安娜?”寧昭同有些驚喜,走過來,“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我很好,我說真的,尤其是在這一刻,”安娜張開懷抱,和她擁抱了一下,“你竟然對我那么友善,我真的很感動,寧?!?/br> 寧昭同笑:“要請我喝一杯嗎?” “很榮幸!里維先生要一起嗎?” 薛預澤上來給寧昭同扣上防曬的帽子:“你是真誠地邀請我嗎?” 安娜拋了個媚眼給他:“當然,你知道,男人對于我來說可有可無?!?/br> 寧昭同笑出聲來,拉著薛預澤鉆進了安娜的車里。 安娜載著兩人去了酒吧,但寧昭同沒有喝酒,讓安娜調侃了兩句。寧昭同笑了笑,沒解釋什么,撐在吧臺上問她:“你去見巴澤爾了嗎?” “沒有,但我知道他回來了,”安娜一聽這話頭就開始嘆氣,“他在保護你的女兒,對嗎?我接到了艾瑪.博爾格和卡洛琳.加西亞親自打來的電話?!?/br> “是。第一夫人和國務卿女士有什么疑惑嗎?” “當然,你們的主席沒有結婚,卻帶了女兒來外交場合!”安娜夸張地伸了一下手,“這實在是太不中國了!” 寧昭同被逗笑了:“他和我的孩子沒有血緣。雖然,如果我現在還堅稱我和他只是朋友,你們應該不會相信?!?/br> 薛預澤看來一眼。 他沒覺得寧昭同在說謊,就是看jingzi活性瓅瓅也不該是沉的孩子。 嗯,瓅瓅的臉型像自己,肯定是自己的女兒。 安娜也笑了:“是的,寧,你一直很謹慎,你肯定明白我的來意?!?/br> “我明白,安娜,但我不喜歡,”寧昭同了斂了神情,看著對面風情萬種的大美人,“我沒有和我的女兒一起出現在鏡頭面前,我以為這已經說明了一切?!?/br> “寧,我是代表我的國家向你道歉,我們不希望那些不愉快的事會影響到邦交?!?/br> “你可能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是,我身上沒有任何政治意義,”寧昭同無奈地笑了一下,“安娜,如果你們依舊擔憂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會在公共領域造成什么糟糕的后果,那你們應該用其他方式表達誠意。我是說,跟我成為好朋友,讓所有事情全部私人化?!?/br> 安娜吸了一口氣,沉默了片刻。 寧昭同慢慢喝著加冰的飲料,欣賞著周遭的喧鬧。 “寧,我明白了,”安娜開口,認真地看著她,“你有讓人尊敬的德行。如果能獲得你的友誼,我會感覺到非常榮幸?!?/br> 寧昭同含笑,親稔地為她整理了一下頭發:“誰會不喜歡你這樣的美人呢?” 安娜暢快地大笑:“寧,我會愛上你的!” “嘿boss,你還好嗎?”鮑勃上來抱了一下巴澤爾,“你不用回答,你抱起來像一頭熊,我想寧起碼給了你足夠的食物?!?/br> 巴澤爾無奈,拍著老兄弟的背脊:“是的,我很好?!?/br> 家里人除了孩子都不愛搭理他,他的手機還不能翻墻,平時除了刷小視頻就只能運動,二樓的健身區域屬他去得最勤。 “我們也很好,只是瑞恩開始發胖了,你可能會被他嚇到?!?/br> “他現在多重?” “上帝,接近260磅!”鮑勃抱怨,“上次他幾乎沒能鉆進軍艦里,盧卡斯每天都在罵他,說他是一頭肥豬?!?/br> “天哪,260,瑞恩是該減肥了……瑞恩不生氣嗎?” “他不僅不生氣,還并沒有減肥的打算,”鮑勃搖頭嘆氣,“我覺得他是想退役了?!?/br> 巴澤爾笑道:“那也是個好主意。他們都在嗎?” “當然,”鮑勃攬著他的肩膀,準備進門,“巴澤爾,我們都很想念你?!?/br> 這一年的未來峰會,不說各國達成的共識,就從形式來看,也是最特殊的一屆。 前排一如既往,主席臺上坐著主持人和秘書長,各國領導人帶著外長坐在前列。后面則是聯合國特邀的社會各界人士,然而今年的特邀社會人士里有好幾張稚嫩的面孔,除了幾位歐洲王室的王子公主,以及新一代的環保少女多明尼卡,還有一個眼睛很大的亞洲小姑娘。 她看起來實在太小了,不知道有沒有滿十歲,坐在椅子上腿都著不了地。一條過膝蓋的黑色蓬蓬裙裹著白白壯壯的小身子,料子很硬挺,上面繡著兩只栩栩如生的橘貓。兩個長長的雙馬尾綴在腦后,一張小臉上滿是嚴肅的神情,不時還探過去跟多明尼卡低聲交流什么,看上去相當認真。 簡直是要讓人叫救命的反差——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小天使! 媒體的鏡頭一次又一次地從她臉上掠過,甚至還有不顧主業硬要拍特寫的。小姑娘察覺到了,但一直很自在,倒是旁邊的西班牙公主奧若拉很有興趣地跟她搭話:“你的裙子真漂亮,這是你家里的貓嗎?” “是的,這一只叫susu,這一只叫Arancia,”寧瓅笑得可愛,“這是我的家人親手為我做的裙子。從喂養蠶寶寶到用植物制作養料,我都參與了?!?/br> 多明尼卡聽見了,靠過來小聲問:“制作你的衣服沒有使用任何化學試劑嗎?” 寧瓅仰起臉:“是的,它是一種很古老的工藝,在它誕生的年代,沒有化學試劑的存在?!?/br> 那一張柔軟的小臉和meimei一樣可愛,多明尼卡有些喜歡她,贊美道:“這很好,你應該將這種方法宣傳出去,這樣人們就會減少購買工廠制作的衣服,企業就會更少地排放污水?!?/br> 這樣精致的手繡就注定了它無法被推廣出去,奧若拉心里有數,但沒有說出來,在寧瓅開口回答之前輕碰她一下:“中國的主席要開始他的講話了?!?/br> 寧瓅連忙坐正了:“我們晚一點再說吧!” 五常里除了俄羅斯干脆沒人來,其他國家的首腦都做了簡短的發言,就多邊主義、共建和平、數字鴻溝、經濟危機、青年就業、金融改革、可持續發展、氣候環境等等問題發表看法、表示關切、給出建議。 兩天后,峰會閉幕,各國首腦聯署新的《未來契約》,表示會共同應對未來挑戰,加強多邊多領域合作,并重申對可持續發展目標和《聯合國憲章》的承諾,協力為世界民眾生活帶來積極影響。 新聞發布會上,聯合國公布了此次未來峰會的簡報,同時,幾張年輕甚至稚嫩的面孔坐在臺上,向全世界發出了新一代的聲音。 自然,大多數的目光,都投諸在那個陌生的亞裔女孩兒身上。 大家窸窸窣窣地討論著她尚不明確的身份,卻也因她的可愛付以了最大的善意。一位中年女記者得到提問的機會,帶上和藹的笑意,柔軟地喚她“甜心”:“你是因為什么加入到你的事業之中的呢?” 事業。 寧瓅認真地想了想,最后對著鏡頭,用中文一字一句地說:“‘天下無外’,我們所有人都生活在地球的內部,那我們就沒有理由走向分裂和沖突。所以,我想將目光瞄向世界性的問題,我相信,面對共同的問題,會讓我們團結在一起?!?/br> 天下無外,那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另一種表達。 因為這句話,她登上了當期《時代周刊》美國版的封面,和她傳聞中的父親拼在一起,作為中國問題邁入新的研究階段的符號。 周日,專機落地北京,瞿明克同領導告別后就急匆匆地去了部里,要安排一下明天的工作,尤其是例行記者會。 韓非準備跟著王權禮學習一陣子,沒有跟著一起回來,薛預澤是早早就回國了,繼續去深圳打工。寧昭同抱著女兒鉆進車里,困倦地往沉平莛肩頭一趴:“太累了,下星期再回云南?!?/br> 寧瓅精神好,還扒著門四處看風景,沉平莛把孩子抱到另一側,將她攬進懷里:“辛苦了?!?/br> “也不算辛苦,”她打了個哈欠,“主要是歲數大了,體能不行?!?/br> 他失笑:“你比我小十幾歲?!?/br> “我不能跟您比——”她悠悠道,慢慢坐起來,“找機會見潛月一面,他說劉蒙那邊準備出公報了?” “就明天吧,我帶你去見劉蒙?!?/br> “剛回國不歇著,你也沒幾天假期吧。而且我不想見劉蒙,麻煩死?!?/br> 他應聲:“好,那就不見他?!?/br> 周一,外交部例行記者會座無虛席。 “今天是場硬仗,”丁湘對著鏡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朝旁邊的助理微微一笑,“要辛苦一下了?!?/br> 助理將檢查完畢的文稿遞給她,含笑回應:“您出馬,不會有問題的?!?/br> 丁湘對這些好口彩沒有什么執念,倒也領情,說了句“借你吉言”,而后將笑容調整到最得體的模式,抬頭挺胸地走了出去。 幾分鐘的過場結束,一片噼里啪啦的快門聲里舉起了無數只手,丁湘站在主席臺上,微微欠身,抬手示意了最近的一位。 話筒遞上,這位白人男記者站起來:“發言人你好,法新社記者。沉主席昨天結束對美國為期一星期的訪問,發言人能否介紹訪問情況?” 意料之外的常規問題,丁湘字句清晰地將昨天就公布在外交部網站上的公文再念了一遍,而后說了些深化合作的套話。唯一讓人有些在意的是,她字句里對美國的態度,并沒有外界想象中那么熱絡。 所謂的中美新蜜月期,應當還是外人臆想。 “下一位?!?/br> “你好,彭博社記者。最新一期的《時代雜志》美國版封面,是沉主席和一位中國女孩,中方能否介紹具體情況?” 竟然問得比想象中溫和得多,丁湘笑意略略輕松了幾分:“我們注意到您說的情況。您說的女孩名叫‘寧瓅’,是一位生長在中國的女孩,她致力于成為一名氣候活動家,她的志向曾獲得過沉主席的贊賞。眾所周知,美國的人均能源消耗量非常驚人,接近中國的兩倍。我們非常愿意給寧瓅提供一個機會,讓她對世界的碳排放現狀有更多的了解。未來屬于孩子,世界也屬于孩子,我們期待孩子純凈的目光能撥開偏見,替我們開辟合作的道路,給我們帶來綠色發展的曙光?!?/br> 談到柔軟的稚子,發言人的語調幾乎顯出幾分動情,而記者們也難得和藹了一些,接下來幾個問題都說不上尖銳。不過大人們的世界總是冰冷凜然的,很快就有記者提問,寧昭同在演講中提到“有一位沉先生總是想搶奪她的女兒”是什么意思。 丁湘頷首:“關于你提到的問題,目前我沒有可以提供的信息?!?/br> 竟然回避了,記者們一下子都興奮起來。 “寧瓅的母親寧昭同教授曾與沉主席合著《同歸于治》一書,有很多傳言認為兩位私交甚好。我們是否可以認為,寧瓅隨著沉主席出訪美國,并不只是因為您先前所說的考量?!?/br> “寧昭同在普林斯頓的演講大部分出于《同歸于治》一書,沉主席同日下午在普林斯頓的講話和寧昭同的思路基本一致,我們是否能夠認為寧昭同的演講對中國未來對外方針作了一種提示?” “我們是否能夠認為,寧瓅的母親寧昭同以一個非體制內的非黨員身份,以非體制的方法對中國的官方意識形態產生了重要影響?” “我們是否可以認為,寧昭同通過與沉主席的私交,獲得了不屬于她的名譽,甚至干涉了中國的政治?沉主席是否存在濫用職權的情況?” …… “寧瓅是沉主席的孩子嗎?” 這個問題一扔出來,全場一靜。 之前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發言人卻依舊滴水不漏,把寧昭同和官方徹底割開,也數次強調寧昭同的成就都是可以查閱的,絕不存在沉主席因為私交為她以權謀私的事情。但這才算是問到根子上了:如果寧瓅是沉主席的孩子,那先前說的什么“贊賞她的志向”“給她一個機會看看世界上的情況”就完全站不住腳,而全成了為女兒求名的謀劃。 何況,他們掌握到的信息,這位寧昭同教授可是結了婚的。 丁湘把筆記本一關,有點無奈,迎上無數雙目光灼灼的眼睛:“各位,每個人除了呈現給社會的公共形象,都有自己的私人生活,探尋他人的私生活是相當不禮貌的。對于一位癡心不改的先生,我們應該體諒他‘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深情與決心。而美人如花隔云端,對于一位名花有主的女士來說,即便知君用心如日月,也只能恨不相逢未嫁時?!?/br> 懂了!就是寧昭同沒看上唄! 場中一片哄笑,發布會現場難得有這么不嚴肅的時候。笑完后又是無數雙手舉起來,連總臺央視記者都想摻和,整個身子都要拱起來了。 丁湘隨便點了一位,這位記者一臉興奮:“發言人你好,英國《太陽報》記者。根據你的意思,沉主席曾經追求過寧昭同教授?!?/br> 怎么這種媒體都混進來了。 丁湘維持著笑容,直接按住了所有人八卦的心:“關于這一系列的問題,我沒有任何多的信息可以提供?!?/br> …… 預料到今天記者會過后社交媒體肯定會一片腥風血雨,寧昭同把所有平臺賬號的評論區都關了,甚至連披露出去的郵箱注銷了。一進官邸的門,她把手機關了扔給封遠英,倒是多囑咐了一句:“往群里說一聲,找我的話跟你聯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