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
化龍之后的凌羲光帶宣清去了很多地方。 他會帶她去那幽靜的山澗前聽泉,去水軟山溫的地方看墨畫般的山水。 而宣清最喜歡在極高的山巔上吹風。 腳下是最遼闊無垠的土地,頭頂是無崖際的天幕,生命在土地中,土地在生命里,生命的律動燦爛且輝煌。她站在山巔,眺望著足下的大地,望著這片大地上的生命繁衍生息。 宣清從未感到如此自由過。 她笑著對他說:“山風好舒服,想這樣吹一輩子……” 凌羲光伏在不遠處,目不轉睛地看她張著雙臂伸展的模樣,有山風吹起她的衣裙,發出獵獵之音。 他總覺得,這個人族生來就是要站在這山巔之上睥睨萬物的。 但是只有這樣還不夠。 他還在那雙清明的眼睛里瞧見了別的東西,哪怕只是一瞬,他也捕捉到了。 若以他的角度去想,那是一種萬物皆以我之為尊的野心。 這是她真正想做的事嗎? 凌羲光想要確認這件事。 他抬起頭,宣清便轉身朝他走來,微笑著對他說:“走吧,該回家了?!?/br> 回到家后,當墨河伯問她日后是否還要在桃花村定居時,宣清咬著筷子,模棱兩可地說:“當然要啊,桃花村山清水秀,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 “可是,人的壽數很短暫哦?!?/br> 宣清仍然嘟嘟囔囔:“到了那天再說罷?!?/br> “墨河伯,對我來說,可以過上現在這種生活,身側有心愛之人相伴,就已經很好了?!?/br> 說謊。 凌羲光甩了甩尾巴。 墨河伯看了看凌羲光,還想再說:“可——” 宣清搶話:“就算他變不回去也沒有關系的,我一直都在,您別擔心?!?/br> 墨河伯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翌日,當凌羲光又帶著宣清跑上山頂時,她忽然又拉著他,說要到山下的郡縣去看看。 凌羲光便與她一同下山去看。 他如今已經可以自由地變大變小,雖然仍化不成人形,總歸方便了很多。 宣清來到那村鎮一看,原來是林中有兩只妖獸跑出來抓人吃,還有幾個小孩莫名失蹤了,最近更是猖狂得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來搶人,鬧得鎮上人心惶惶,根本不敢出門。 宣清一怒之下摸上妖獸的老巢,將兩只猖狂的妖獸捅了個對穿,又費了幾日時間找出所有失蹤的小孩,將他們一個個送回了家。 回到家后,她找了個借口將凌羲光支開,自己躲進灶房里咳血。 透過門縫,墨河伯忽然看見了她假裝燒柴卻悄悄用手絹擦血的動作,終于意識到這孩子到底哪里不對勁了,他發現宣清似乎承受不了這身修為。 似乎對她來說,修為就是一把懸在頭頂隨時會掉下來的劍,若不徹底散去,她的壽數會隨著自身修為的提高變得越來越短。而她分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每日卻仍拼命修煉,似乎不僅想把舊時散了八成的修為都補回來,還要繼續突破。 “姑娘,您這樣……真的好嗎?” “沒事,我自己會解決?!?/br> 墨河伯善意地提醒她會死。 宣清平靜地擦凈嘴角的血跡:“我知道人族在飛升之前壽數都是固定且短暫的,更知道當我做出了那個決定開始,一切都回不去了,仙盟弟子尋上我只是時間問題,這些我都知道?!?/br> “但即便如此,我也只是想,反正橫豎都是要死的,至少在死前,我不要任人宰割?!?/br> 或許努力修煉,踩在所有人的頭上她這輩子都做不到了,這是那個選擇的代價,她姑且認了,如今她再度修煉,并不為了別的,只是希望在那一日來臨之前她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死法。 至少不能讓別人將自己踩在腳下,當作砧板上的魚任其宰割吧。 墨河伯見她心意已決,便不再勸解,轉身卻發現凌羲光已在家門口等待多時了。 他似乎剛剛捕獵回來,嘴里還叼著一頭野山羊。 “啊,少主,您何時回來了?” 宣清猛地抬眼,與門口的凌羲光對視。 宣清不知道她與墨河伯的談話是否有被他聽去,只知道這是凌羲光頭一次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幽深得令她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