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顏【都市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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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國土上,沒有四季之分,我們就生活在惟一一個季節之中,同樣的炎熱,同樣的單調,我們生活在世界上一個狹長的炎熱地帶,既沒有春天,也沒有季節的更替嬗變?!?/br> ——《情人》瑪格麗特·杜拉斯 王道乾 譯 胡志明市。 中午,若琳和黎先生在舉行婚禮。 若琳穿著紅色奧黛,雙頰被腮紅涂得紅彤彤的,宛如帶著露水的粉桃花。黎先生也一身紅色長衫,頭發梳得光亮油黑。室內桌上供奉著祖先遺像,擺著金桔和鮮艷的向日葵。兩位新人面朝祖先遺像拜了拜后,開始宣誓,交換戒指。 宣誓完畢,新娘祖母抓住新娘的手,緩慢而深情地給她戴上祈福的金戒指、金手鏈。戴完,祖母伸出顫巍巍的手抱住若琳,雙方誰也沒說話,若琳卻突然哭得像個淚人。真正變為帶露的桃花。 唐元穿著淺黃色的伴娘奧黛裙,斷斷續續鼓著掌,竟也不自覺抹了把眼淚。她周圍的朋友多,在這幾年里和愛人修成正果的也不少。這場景早該見怪不怪了,她卻還是忍不住動容。 “師姐?!鄙砼缘陌自瓶吹?,遞了張紙過來,她一向體貼,對唐元的情緒更是觀察得無微不至,“不用舍不得若琳師姐,她正在通往幸福的路上呢?!?/br> 唐元回了個笑,接過紙巾擦臉。若琳是當年和她同一批來到越南的同學,在工作的第一年就和學校里的一位越南籍老師相戀愛了,一直到今天才步入婚禮的殿堂。 唐元不只是舍不得若琳。剛才祖孫淚別,像箭一樣直刺她的淚腺。她道不清緣由,只生理性地想哭。 吃喜宴時,白云坐在唐元身邊。某個間隙,她對唐元說:“婚禮結束后去西貢河邊吹吹風好么?” “怎么提起這個了?”唐元問。她還以為,經過一天的勞累,白云只想回宿舍睡覺。 “見你有心事啊?!卑自普A苏K翘煺婢К摰暮谘劬?,“我騎車帶師姐去?!?/br> “小丫頭片子?!辈坏貌徽f,這位唐元才認識兩叁個月的小師妹,總是有辦法讓她歡心。 “還敢騎到我頭上?”在胡志明市,機車是主要交通工具,橫沖直撞,比的就是技術和膽量。唐元哪放心讓這個小meimei上手,“我來騎,你坐我后面?!?/br> 黃昏,插滿鮮花的自行車、摩托車、人力觀光叁輪車穿梭在市井,兩邊布滿店鋪的街巷坐著赤腳女人,或裸露黑黃色上身的男人。 即將從白天轉入夜晚,血紅的夕陽點綴在大片熱帶天空中。 白云很放心把自己交給唐元。她還記得兩叁個月前,剛來胡志明市時,就是這位是車技高超的師姐來接她,帶她穿過鄉下小路和坎坷雨林的。至此,她就像依戀母親一樣依戀唐元。 對于唐元,白云的第一印象是電影里才能看到的美人。她從未見過五官這么精致的女生,縱然皮膚已經被赤道陽光曬得粗糙、發紅,卻依舊掩蓋不了那絕美的骨相。更令人驚喜的是,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居然具備騎摩托車、換燈泡、修馬桶等各項生活技能。 “師姐?!毕氲竭@里,白云叫住唐元,將半張臉放松地埋進她的背,“你真厲害,也真好看?!?/br> “你說什么?”高速行駛帶來刺耳的狂風,唐元聽不清楚。 “我說,你真好看!”白云提高了音量,聲音回蕩在橫跨河面的巴松橋。 “哈——”唐元發出長笑,緊接著一聲嘆息,“我已經老了?!?/br> “師姐今年……” “二十七歲了?!碧圃?,“馬上就要到叁十歲大關了?!彼呀泚碓侥衔迥炅?,而白云才大學畢業,二十一歲,正是青澀的年紀??吹桨自频牡谝谎?,她就想起了當年剛踏上這片土地的自己。 唐元偶爾會羨慕白云的青春。她總會聯想,在她二十一歲的時候,白云還是個梳著馬尾,寫著永遠也寫不完的作業的中學生吧。 “你為什么要來這里?”唐元問。 白云安靜了下來,“我叫白云,或許,注定我這輩子就要像朵云一樣飄著?!?/br> 唐元扯了扯嘴角。她和許多來這里支教的朋友聊過,大家來這里,要么是有顆不死的冒險心,要么是有奉獻精神,但絕大多數,是在原生家庭找不到歸屬感。就算白云不說,大概率也逃不開那個終極原因。 “去西貢河吧?!碧圃f。 去看看西貢河吧,看那涌動的西貢河,不分晝夜涌動的河流?;蛟S,漂泊的人就能釋懷了。水都一直漫無目的流淌著,更何況滄海一粟的人類呢?” 胡志明市,曾叫做西貢,是越南的最大的港口城市和經濟中心,有一條蜿蜒的西貢河繞城而過。 像往常一樣,唐元停了車,去超市買了兩瓶西貢啤酒,和白云一起漫步在首添二橋上。夜晚江風習習,對岸是霓燈璀璨的酒店、外企大樓,江面漂著只閃閃發光的觀光游船。 像重慶朝天門,也像上海外灘。但不同的是,西貢的節奏總要慢上一拍。這里的人,除了工作之外,還熱衷于擁抱森林和生活。浸潤在西貢久了,人總會忘記正常的時間。唐元也快忘了。 究竟,什么才是屬于自己的時間呢? 唐元忽然又發現,去年陪伴自己逛西貢河的還是若琳。但到今年,已經成了白云。似乎每年身邊的朋友都會變幾個。 朋友們并不長久,往往在兩叁年之內就有了新的方向,有的在支教完之后回國做中文老師,有的選擇去周游世界,還有的留在了當地,將作為第二語言的越語徹底變為第一語言。好比,今天嫁給當地人的若琳。 孤獨是常有的事。 唐元偶爾會想起某個人,但在離開河內之后徹底斷了念想。胡志明市新修了漢語學校,早在來的第一年,她就被派往新校區了。以往的線索全部斷掉。 念此,心內的痛感又開始敲擊著唐元。她似乎明白了自己今天潸然淚下的緣由。大家都在朝各自的未來奔去,她還在原地。她看不到自己的方向。 “師姐很健康,哪里老了?!卑自聘谔圃砗?,看到她緊致有力、暗藏肌rou的腰身贊嘆道。 “那是因為你還沒到我這個年紀?!碧圃黠@感覺到自己過了二十五歲之后,身體機能在下降。新陳代謝變慢,膠原蛋白開始流失。她變得恐懼,拼命鍛煉身體來抵抗時間。畢竟,只身一人,她只能確保這具rou身是完好的。 兩人走累了,背靠在江畔欄桿休息。白云拆開啤酒,和唐元干杯。江風把唐元原本就不扎實的頭發吹得散亂。此刻她雙鬢的碎發飛舞著,偶爾遮住眼睛,露出泛紅而迷醉的眼神。 白云幫唐元把一縷頭發別在耳后,這才近距離發現她被曬出雀斑的鼻頭,眼角深藏的細紋。原來,熱帶的這么多年的的確確在師姐臉上留下了痕跡。 唐元低沉的神情讓白云想起書里某段話。 “太晚了,太晚了,在我這一生中,這未免來得太早,也過于匆匆。才十八歲,就已經是太遲了。在十八歲和二十五歲之間,我原來的面貌早已不知去向?!?/br> 唐元知道白云是個文青,她常覺得,白云來教外國學生中文聲母韻母簡直是屈才。 “又是哪本書里的?”唐元按慣例問出口,卻并不在意答案。 “杜拉斯的《情人》,也說的西貢,師姐聽過么?” …… 夜晚漫長,時間過的緩慢。兩人各自拿起手機刷著,一起打發時間,并不交流。唐元將之稱為“陪伴”。 西貢是旅游勝地,在深夜仍舊游人如織,路邊的咖啡館、鐘表店、手工藝品店亮成一串。小超市外,店主養的貍花貓正慵懶地趴在門口。 唐元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準備記錄下這休閑的一刻。來越南五年,她隨手就拍,早存了幾個G的照片了。 白云在用手機電子書回味《情人》,情到深處,還用那緩慢低沉的語調念出來。 唐元將手機鏡頭對準地面的貓咪,四四方方的屏幕里,來回閃過好多過路人的腳。不知何時,在眾多破舊的拖鞋和劣質皮鞋中,一雙锃亮的男士皮鞋脫穎而出。鞋頭精致、有形、硬挺,紋理繁復。唐元見過世面,一下就猜到這必然是某位精英獨家定制。 就她這幾年生活的圈子里,很少見到這高級貨了。 白云道:“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br> 唐元產生了好奇,鏡頭逐漸上移,奇怪的是,那雙踩著高級皮鞋的腿也逐漸放大,像是正往她這個方向走來。鏡頭上移到底,男士的面容浮現在手機正中心。熟悉又陌生,他知道她看到了他,正對她笑著。 白云的念書聲還在繼續: “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