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似乎又好了一點，抬了抬手，“回去吧?！?/br>
    護衛長正要放下簾布，古德里安又補充：“哦對了，你去塞爾維家，告訴他們神明同意了在婚禮上為我放盛大的煙花，讓他們現在開始準備?！?/br>
    “我想想，還有14天吧？至少也得試放7天讓我挑選挑選?！?/br>
    護衛長小聲提醒：“陛下，現在已經是午夜了?！?/br>
    古德里安露出壞心眼的笑容：“就是知道這個點了，我才讓你現在去?！?/br>
    “去敲門，敲大聲點，把他們全都吵醒?！?/br>
    護衛長無言地抽了抽嘴角，最后應下：“是?！?/br>
    等到簾布落下，古德里安臉上輕松的表情逐漸收斂，他閉上眼睛。

    還有14天。

    下午他離開之后，貴族們的會議肯定還會持續一定時間，但他們都是膽小鬼，肯定會在入夜前回家。

    奧博拉伯爵一旦回家，莉莉安娜就會去找他，但她現在沒有直接證據，沒辦法搜查，所以只能簡單寒暄，觀察府邸布局和奧博拉伯爵的表現。

    這些事她在午夜前肯定已經做完了。

    按照一般情況，她現在應該已經休息了，但她知道今天是我見神明的日子，所以她會在鏡子前等一個信號。

    古德里安睜開眼，馬車已經到了宮殿前，穿過花園，走過長廊，回到寢宮，他站到鏡子前抬手觸碰。

    水一樣的波紋里，莉莉安娜把拜訪奧博拉的收獲都寫在了上面。

    古德里安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句——如果您歸來，請讓我知曉。

    他的手指懸于鏡面，停頓了片刻，最后還是遵從自己的心意寫下：“莉莉，我想見你?！?/br>
    作者有話說：

    第56章 同謀 ◇

    ◎她說她不后悔?！?/br>
    古德里安沒有等在寢宮, 他寫完那句話，往后退了一步，走向門口, 他緊繃的肩膀還沒有放松下來。

    “去浴場?！?/br>
    門口的侍者彎腰應下：“是?！?/br>
    片刻之后，他換好睡袍, 再次回到了寢宮，這里空無一人。

    他表情沒有變化，背對著門說：“明天不要叫我, 誰來都不叫?！?/br>
    他語調帶著抱怨和倦意, 藏在陰影里的臉上卻幾乎沒有表情。

    “……是?！遍T口的侍者有些為難，但還是答應下來。

    古德里安走到窗口，朝外看去，七顆紅色的月亮綴在夜空——莉莉說，外面的世界只有一顆月亮，銀白色的月亮。

    她看見的那天，是一半的，但別人告訴她, 也有圓月, 也有一條圓弧。

    他不曾看過。

    站在窗口看了一會兒, 他面無表情地拉上了窗簾，轉過身打算走向床鋪。

    就在這時, 他聽見了輕輕敲擊地磚的聲音。

    古德里安腳步微頓, 轉向屏風后——莉莉安娜剛剛推開地磚, 探出小半個金色的腦袋。

    他臉上還沒來得及出現表情，緊繃的肩膀先忍不住放松了下來。

    “陛下？”莉莉安娜對著床鋪的方向小聲喚了一句, 而后才聽見身后的腳步聲, 遲疑著轉過來。

    古德里安已經走到她身前, 蹲下來點了點她的腦袋，露出狹促的笑容：“哎呀，看看我抓到了什么？一個膽敢潛入皇宮的小賊?！?/br>
    莉莉安娜微微睜大了眼睛，露出笑意：“我還以為你會不會太累，已經睡著了?！?/br>
    古德里安沒什么形象地直接在羊毛毯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從地道里拉上來。

    莉莉安娜就轉身在他身邊坐下，笑著回答了他最初的問題：“我來王宮偷走國王了?！?/br>
    “好啊?！惫诺吕锇矒沃掳涂此?，“國王愿意配合，你打算把我偷去哪里呢？”

    “我家啊?！崩蚶虬材惹鹣ドw，認真地看他，“之前不都說好了嗎？等一切結束，我的報酬就是這個國家的國王?！?/br>
    “嗯——”古德里安故意做出思索的模樣，“那你家在哪？”

    “不知道?！崩蚶虬材嚷柫寺柤?，“得出去以后再找找，實在找不到的話，就找個好地方做新家?！?/br>
    “新家啊……”古德里安看著低念這個名詞，想了想問，“那要找到什么程度，你才打算放棄自己最初來的地方，索性找個新的地方定居呢？”

    莉莉安娜覺得這個問題具體得有點古怪，但她還是認真想了，片刻之后回答：“如果遇到好地方，倒也不用特別執著我來的地方?！?/br>
    “怎么了？”

    她察覺到了古德里安的情緒有些古怪。

    不過他是見了神明回來的，會心情復雜也是很正常的。

    “我很累，莉莉?！惫诺吕锇餐抢锟苛艘稽c，也分不清是誰依靠著誰，兩個人像是互相支撐著依偎著。

    “今天說了很多謊話，也聽了很多真話?！?/br>
    “你知道把謎團層層剝離，到最后眼前還是一團迷霧，什么確切答案都得不到的感覺嗎？”

    他低聲說，“會讓人覺得還不如當個笨蛋?！?/br>
    莉莉安娜低笑一聲：“是羨慕我嗎？您一直說我是個笨蛋?！?/br>
    古德里安勾了勾嘴角，他問：“那你會甘愿當個笨蛋嗎？”

    分卷閱讀79

    莉莉安娜擰起眉頭顯得有點為難：“這種時候說是好像會有點不甘心……不過，至少所有被稱之為‘笨蛋’的舉動，我都不后悔?！?/br>
    “是嗎？”古德里安悶笑一聲，“那你就是不會后悔的那種笨蛋?！?/br>
    莉莉安娜低聲嘀咕：“總覺得不像什么好話……”

    “比如我現在告訴你，此刻還是半夜，如果神明投來視線，那我們就會暴露?！惫诺吕锇矀阮^看她，“你現在會后悔過來嗎？”

    “因為是您叫我過來的，所以我覺得沒問題?！崩蚶虬材纫矀阮^看過去，“畢竟陛下總是考慮周全?！?/br>
    “我可沒有叫你過來?！惫诺吕锇补室饴冻鰤男难鄣男θ?，“我只是說我想見你?！?/br>
    莉莉安娜回憶了一下，一時間噎住，發現他說的居然是事實。

    但她也沒有古德里安想象中那么驚慌，反而露出狡黠的笑容：“那么，就讓我告訴你，笨蛋也是會聰明一回的?！?/br>
    “您從神明那里回來，我不太放心，所以哪怕您不通過鏡子給我消息，我也打算天亮之前偷偷來看一眼的?！?/br>
    “所以，我提前告訴了老師，他幫我做了掩護，讓我可以放心過來，聊一些不能被神明聽見的大不敬的事情?！?/br>
    她輕輕眨了眨眼，“現在，我們在神明眼底，砰，消失了?！?/br>
    古德里安看著她，忍不住伸手揉她毛絨絨的腦袋，赤色的眼瞳里難得全是溫柔：“好吧，真聰明?！?/br>
    他頓了頓，搶在莉莉安娜抱怨前開口，“我可不會那么夸路西法?！?/br>
    莉莉安娜的臺詞被搶了，她只好笑起來：“好吧，既然不是像小狗那樣的夸獎，那我勉強接下這句夸獎?！?/br>
    她看向自己來時的密道，臉上的笑意變淡了一點，她低聲說，“我找老師的時候，他把你們今天聊的那些事都告訴我了，嗯……我覺得這種好像涉及哲學方面的事情，對我這種笨蛋來說，稍微有點難以理解了?！?/br>
    古德里安僵硬了一瞬，片刻之后才慢慢放松下來，他垂下眼：“那你怎么想？”

    莉莉安娜有些苦惱：“都說了我有點難以理解了?！?/br>
    “畢竟當時跟他走是我自己同意的，后來要幫你們，也是我自己答應的，劍術是我自己努力學的，騎士團長的職責也是我自己要接下的……”

    “現在突然告訴我，可能我不是自愿的，我只是不知不覺被人牽著走了……我也很難想明白，如果沒有外力，我自己會怎么選?！?/br>
    古德里安似乎想要說點什么，莉莉安娜扭頭看他，“那么，我現在覺得很喜歡你，也是被誰影響的嗎？”

    古德里安注視著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在這種時候忽然說這種話，我會很難保留思考的能力?！?/br>
    他投降般抬起手，“好吧，至少聽見這句話我覺得很高興?！?/br>
    莉莉安娜笑了一聲：“我不在意，陛下?！?/br>
    她轉回腦袋，目光沒有動搖，“就算我的愿望，不是我的愿望?！?/br>
    “但至少還是你的愿望，是老師、雷蒂婭、是我的朋友們的愿望……”

    “能幫到你們也很好?！?/br>
    古德里安慢慢握住她的手：“但是……”

    “但是你沒辦法像我這種笨蛋一樣簡單接受?！崩蚶虬材纫参樟宋账氖?，笑著扭頭看他，“我知道，因為你總是在思考，表面冷淡，但總是很在意過去?！?/br>
    “就像你會在意萊斯利陛下和凱瑟琳王后的過去究竟包含了哪種情感，會因為他們做過反抗而覺得驕傲。會在意我忘記的最初的愿望，會覺得自己沒給我選擇地改變了我的人生而覺得愧疚，會總是叫我最初的名字‘莉莉’?！?/br>
    她笑了笑，“明明當初說‘莉莉’這個名字太過簡單，不像個騎士后裔，讓我叫‘莉莉安娜’的也是陛下?！?/br>
    “但到現在，還總是喜歡叫我‘莉莉’的，也只有陛下?！?/br>
    古德里安飛快眨了下眼，他已經聽出了她的意思，知道了她的決定。

    他沒有挪開目光，注視著她純粹到有些晃眼的眼睛：“你想好了嗎？”

    莉莉安娜正要點頭，古德里安忽然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帶著些許無奈，“笨蛋，對自己沒好處的決定，不要總是下那么快?！?/br>
    “也不是對我沒好處啊?！崩蚶虬材戎皇强粗?，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畢竟我可是有當英雄的報酬的?！?/br>
    她伸出手指，“有寶物、糧食、還有陛下，到時候我都會帶走?！?/br>
    “啊對了，糧食的部分可以先預支一點嗎？”

    “我這兩天想要再出去一次?！?/br>
    古德里安輕輕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莉莉安娜松了口氣：“那就說好了，我們是同謀，我們站在一起?！?/br>
    “我不會后悔，陛下，你也不要害怕?！?/br>
    她站起來，跨進密道里，“我不能待太久，得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