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莉莉安娜第一次見到前代國王和王后的畫像。

    畫面上的兩位尊貴的大人——前代國王和王后，同樣擁有一頭燦爛的金發, 只是一個擁有一雙漂亮的紅眼睛, 而另一個的眼睛如同翡翠。

    莉莉安娜原本以為古德里安陛下的紅眼睛是王室的遺傳, 沒想到是來自他的母親。

    凱瑟琳王后相當美貌，只是神色疏離, 即使在畫像中也透露出冷淡的氣質。

    陛下總體而言更像他的父親, 無論是稱得上漂亮的五官, 還是線條柔和的臉部輪廓，都和氣質憂郁, 更像個詩人的萊斯利國王更相似。

    只有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睛, 和凱瑟琳王后一模一樣。

    莉莉安娜覺得, 陛下偶爾居高臨下看人的時候，會更像這張畫像上的凱瑟琳王后，擁有同樣的淡漠疏離。

    莉莉安娜仔細觀摩畫像的時候，大賢者緩緩開口：“神靈賜婚之后，大貴族會現場舉辦婚禮，但王室會有些時間準備、cao辦?！?/br>
    “畢竟那是幾十年里才會有一次的，所有民眾可以走進黑夜的日子?！?/br>
    大賢者和莉莉安娜一起看向那張懸浮在半空中的畫像，“這是他們第一次試婚服時的模樣?！?/br>
    莉莉安娜回過神：“是您幫忙記錄下來的嗎？”

    她其實看得出來這是大賢者的作品，但她真正想問的是，為什么他會特地留下這張畫像。

    “是萊斯利陛下，也就是古德里安陛下的父親，悄悄拜托我畫下來的?！贝筚t者露出些許懷念的神色，“畢竟這是他自己選中的新娘?！?/br>
    “夜神對萊斯利陛下相當偏愛，也許是因為他溫和的性格，總之，祂難得慈悲地給予了陛下選擇的權利——神明給出了名單，讓陛下從中選擇自己的新娘?！?/br>
    莉莉安娜低聲說：“而凱瑟琳王后就是他選中的新娘，這至少證明，但是萊斯利陛下，是對凱瑟琳王后有好感的?！?/br>
    “雖然我很想把這當成一見鐘情的浪漫故事，但是……”

    她神情復雜地仰起頭，看著畫像上的兩個人——凱瑟琳王后神色冷淡，而萊斯利陛下眉頭之間也帶著隱隱的憂郁，看起來并不像是兩情相悅的樣子。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真的兩情相悅，恐怕古德里安陛下也不會不希望有人提及自己的母親了。

    “凱瑟琳王后沒有姓氏，是從王都外來的神選民?！贝筚t者看了莉莉安娜一眼，“她并不愿意成為王后?！?/br>
    “我不知道原因?！?/br>
    “萊斯利陛下曾經試圖探究原因，但應該也沒有得到答案。她與我并不親近，也不會把這種私密的心事告知我?！?/br>
    莉莉安娜抿了抿唇：“或許很難說出原因，畢竟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大賢者沒有評價感情方面的事：“在為他們籌辦婚禮的期間，凱瑟琳王后籌劃了逃亡?！?/br>
    “但這件事并沒有被民眾知道，因為她很快就被抓住了?！?/br>
    他的聲音帶上些許惋惜，“萊斯利陛下……那位陛下是個溫柔的，不想傷害任何人的好人?！?/br>
    “他并不想勉強凱瑟琳王后，尤其在她展露了如此強烈的意志之后。他懇求夜神換一個人選，放她離開，說王都至少會有心甘情愿和他結婚的女性。但夜神的決定不容置疑，當時的兩位神仆親自前往，很快悄無聲息地帶回了凱瑟琳王后?！?/br>
    “那之后，她一直被關在地牢里，直到被換上新娘禮服，和萊斯利陛下一起完成了婚禮的典儀?！?/br>
    “參加完婚禮之后，萊斯利陛下就讓凱瑟琳王后重新回到了地牢，只有偶爾會去見她一面?！?/br>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凱瑟琳王后懷孕?！?/br>
    莉莉安娜有些錯愕地抬起頭：“??？”

    “從時間來看，凱瑟琳王后懷孕的時機，恰恰就是她選擇逃亡的時機?！贝筚t者神色平靜地訴說著這段故事，“因此，王都逐漸有了——‘王后孕育的不是王室血脈’的傳聞?！?/br>
    莉莉安娜忍不住張了張嘴：“有可能嗎？”

    她剛剛先入為主觀摩了畫像，覺得古德里安陛下，完全就是這兩個人的結合。

    “不可能?！贝筚t者語氣平淡，“夜神能夠分辨血脈，凱瑟琳王后不可能欺騙過夜神?！?/br>
    莉莉安娜下意識松了口氣。

    大賢者面具后的目光淡然：“但這種理由不能告訴民眾，所以，即便到了現在，恐怕依然有人覺得，古德里安陛下并沒有王室的血脈?！?/br>
    “還真是……”莉莉安娜仰起頭，不知道如何評價，“撲朔迷離的故事?！?/br>
    “萊斯利陛下和凱瑟琳王后有了孩子，還是在王后選擇逃亡的時候有的，但陛下又想放走王后……”

    “他們為什么會有孩子呢？是夜神的約束，還是其實他們也已經相愛，或是別的什么原因？”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恐怕不太夠用，甚至擔心就連一向聰明的陛下，恐怕也猜不出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沒有人知道?！贝筚t者回過身，“因為當事人守口如瓶?！?/br>
    “這無從推測，因為人類的感情一向是最復雜又矛盾的東西，也許出于恨，也許出于愛，也許什么都沒思考只是一時沖動?！?/br>
    他搖搖頭，“誰都沒有解釋?！?/br>
    莉莉安娜垂下眼簾：“所以陛下才那么在意……”

    “不止因為這個?！贝筚t者輕輕搖頭，他難得沉默了片刻，“你是否發現，雖然我們目的一致，但古德里安陛下，依然會在某些時刻對我表露敵意?！?/br>
    莉莉安娜認真思索后蹙起眉頭，有些遲疑：“有嗎？陛下……還挺尊敬老師的吧？”

    雖然陛下有時候說話是有點刻薄，但好像只是一時興起的壞心眼，并不刻意，也不像是針對老師。

    她下意識幫他解釋了一句，“陛下只是嘴上不饒人，畢竟要扮演那樣的角色，其實一直很溫柔的?！?/br>
    大賢者默然。

    仔細想想，古德里安出言不遜的時候，好像確實都是莉莉安娜不在的時候。

    他輕輕搖頭，倒是沒特地在她面前提起這些，只是說：“陛下心臟處有一道傷疤，從小就有?！?/br>
    “他幼年曾經問過我，這是怎么來的?！?/br>
    他停頓了一下，難得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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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或許不該對一個孩子說出真相，那是凱瑟琳王后曾經想要殺死他留下的傷疤?！?/br>
    莉莉安娜：“……”

    看向自己老師的眼神逐漸復雜。

    大賢者無奈嘆了口氣：“他從小就顯得成熟，那是我唯一一次見他在我面前嚎啕大哭?！?/br>
    “在那之后，他似乎有些……記仇?！?/br>
    莉莉安娜飛快眨了下眼睛，小聲提醒：“……我覺得陛下可能也很在意自己在您面前丟過臉這種事?！?/br>
    大賢者疑惑地看向她。

    兩人默默對視了一會兒，大賢者率先收回目光，輕輕搖頭：“也許就像雷蒂婭說的?！?/br>
    “我因為想與神靈博弈，反而讓自己越來越不像人類了?！?/br>
    “我有時候會覺得人類的羞惱、憤怒，都像和我隔著一層薄膜，我或許做旁觀者太久了?！?/br>
    他轉過身，“好了，我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br>
    “他們倆人都不是愿意對別人敞開心扉的類型，我們只能知道他們客觀做了什么，無法知道他們想了些什么?！?/br>
    “或許正是因為沒有理由，陛下才會這么在意?！崩蚶虬材壬裆珡碗s地看著在畫像中并肩的兩人，“沒辦法純粹地憎恨，也無法自欺欺人往好處想?！?/br>
    “別看陛下那樣，他有時候還是相當消極的?！?/br>
    大賢者合上了書冊，他看向莉莉安娜：“那么，你想去安慰他嗎？”

    莉莉安娜有些猶豫：“現在應該不是時候……”

    她剛剛從地牢中被釋放，按照大家的認知，應該正處于和陛下針鋒相對的時刻，避開不見面應該更合適。

    大賢者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抬起手，在虛空點了一下，畫出一個特殊的符號。

    過了一會兒，空氣如同波紋般顫動，那個符號亮了起來。

    莉莉安娜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是大賢者隱晦詢問是否方便見面的符號，而符號獲得了回應，形成傳送陣法，就是陛下說可以。

    大賢者轉過身：“就讓我難得做點多余的，像人類一樣的事吧?！?/br>
    “去見他吧?！?/br>
    莉莉安娜忍不住露出笑意：“謝謝你，老師，我不會暴露的?！?/br>
    她帶著些許期待和不安，跨進了傳送陣。

    傳送陣對面，古德里安帶笑的聲音響起：“啊呀，小心腳下?！?/br>
    但他好像說晚了一步，莉莉安娜已經腳下一空，在反應過來之前徑直跌進了溫暖的熱水中。

    古德里安毫不在意地泡在水中，袒露著因為熱氣而微微泛紅的肌膚，燦金色的發絲沾染水汽，還往下滴著水珠。

    他意外地輕笑一聲：“這么簡單的陷阱居然讓大賢……”

    接著他看見水池里的人影用細劍支撐著站起來，聲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話說：

    大賢者：難得做點好事吧，和陛下緩和一下關系。

    古德里安：弗洛倫?。。。。。。?！

    第33章 惡作劇 ◇

    ◎誰說我不敢看?！?/br>
    莉莉安娜覺得自己溫柔也跟著“噗通”一聲落入了水里, 大概是已經溶于水了。

    她隱約看見蒸騰的熱氣里，原本單手搭在泳池邊姿態放松的古德里安陛下，默默放下了手, 矜持地往水里沉了沉。

    他下意識沉下去之后才想起什么，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我去幫你拿毛巾擦一擦?！?/br>
    “你可以先起來, 不，等等，你還是先在里面吧?！?/br>
    古德里安看見對方濕透的騎士服, 飛快別開了視線, 率先背過了身。

    莉莉安娜在他站起來之前，飛快閉上眼睛轉過了身。

    ——一般來說，轉過身以后是不需要再閉上眼睛的，但莉莉安娜這時候顯然也慌了神，恨不得直接從傳送陣里再鉆回去。

    古德里安從水里站起來，伸手扯過邊上的浴巾，門外的侍者似乎聽見了水聲，有些奇怪地問：“陛下, 怎么了？”

    “沒怎么?！惫诺吕锇菜查g把控好了自己的情緒, 他抬起眼看向門口, “我需要安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