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彈幕后發現陛下是玩家 第5節
她剛剛坐到桌前,就被趙嵐瑧塞了一碗熱湯。 所有宮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沒留任何人服侍,紀禾清看著趙嵐瑧親自給她盛湯添菜,眼神漸漸變得古怪。 莫說入宮之前,哪怕只是一刻之前,她也從未想過這樣一個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帝王,會做這種宮婢的活計。 所謂“玩家”,真的只是她理解的那么淺顯么? 有趙嵐瑧盯著,她沒敢去看彈幕板,想起自己是個難民,只兩眼冒光地吃東西,最后又小口小口喝著熱湯,心道:這是一條更加危險的路,可它保住了我的性命,也讓我不必真做個曲意逢迎、獻媚邀寵的嬪妃。 趙嵐瑧的嘴巴也沒停,不過他不吃東西,而是一道菜一道菜給紀禾清介紹,“這是瑞雪紅蓮,銀耳和紅棗做的……這是金玉相迎,其實就是黃燜魚翅……取這些名字除了好聽,外行人看了卻根本摸不著頭腦,倒不如用食材命名來得實在,你說他們搞這么些花里胡哨的東西,是為了什么?” 紀禾清盯著面前飯菜,不假思索道:“當然是怕被人學了去?!奔o禾清再清楚不過,這個世道養家糊口不容易,但凡有點手藝的都藏著掖著,怕被人學了去自己就沒了活路,所謂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就是這個道理,其實歸根結底還是百姓手里錢太少,買不起不敢買,手藝人能賣出去的手藝也有限。 趙嵐瑧則頷首,側頭注視她,“那么,‘玩家’這個詞,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紀禾清正在掃蕩一疊蟹rou,應是長成的大蟹,蟹腿扒開,雪白的蟹rou在燭光下泛著光圍成一圈,蟹黃團成一個球擺在中央,好像雪面上升起的太陽。 試探果然來了,這飯不是白吃的。于是她一勺子將這個太陽塞進嘴巴里,吃得兩頰鼓鼓唇齒生香,聞言她微微挺胸,理直氣壯,“我本來就是玩家,何須去學?” 【啊啊啊剛剛嚇死我了!差點以為清清要暴露了!】 【清清膽子好大??!要是我在這種情況下,說不定這條命都已經交代了?!?/br> 【這個玩家好精明??!讓餓肚子的清清吃飯,想趁著她放松警惕的時候再詐她一下,幸好我們清清聰明沒上當?!?/br> 【哇,我們清清,真的好理直氣壯!雖然她不是演員,但我想說她真的配得上《演員的自我修養》這本書!】 【哈哈哈這就是臉皮厚的好處吧!】 【真當清清厚臉皮呢,你們就沒發現她現在的性格跟之前在郭彩珍面前的性格不一樣嗎?】 【啊啊啊這劇情好驚險好刺激,好期待后續??!】 趙嵐瑧沒再說話,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她,看著她的眼神好像在觀察什么稀有物種。 過了許久,直到紀禾清吃得肚子溜圓停下筷子,他才道:“好像是好幾年前了,也有個人在我面前說他是玩家,沒幾句話就暴露了他是npc,后來我就殺了他?!?/br> 紀禾清眼睛微微發亮,npc指的就是自己這種不是玩家的平凡人,又證實了一條情報。 半個時辰后,暴君離開了,只落下一句“明天來找你玩”。 他一走,紀禾清就抹了把汗,心神松懈下來,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吃撐了。 她開始回憶之前從彈幕上得到的信息,提煉出了幾個重要的點。 除了玩家身份平等之外,還有紅名,只因為她是紅名,又亮了血條,所以趙嵐瑧才一見她就要殺她。因為對于玩家來說,黃名和綠名不可殺,但是紅名是可以殺的,因為紅名是敵對勢力或者通緝犯。 這么說來,玩家擁有一眼看透敵友的能力,要是以前,紀禾清決不相信能有這種奇事,但眼下自己多了個直播系統,由不得她不信。 另外,彈幕說趙嵐瑧的所有屬性都是滿值,她不明白屬性是什么,根據彈幕的說法,應該是趙嵐瑧什么都很厲害,總之如果她真的答應了趙嵐瑧pvp的要求,那么趙嵐瑧蹭她一下,就能把她蹭死。 紀禾清在屋子里踱步消食,最后癱倒在床上,面色凝重,這條路,遠比她預想中難。 彈幕的討論還在繼續。紀禾清沒有說話,只目光掠過每一條彈幕,從中捕捉她需要的消息。 很明顯,彈幕后的那些人雖然“無所不知”,但這顯然是有條件的。其一,他們只知過去,不知未來,否則也不必說什么“期待后續”這類,更不必時刻守著她;其二,他們獲知消息也是有條件的,需要花錢開資料片。 【他們說皇帝性格變化很大,還是突然變的,現在又出現玩家身份,該不會是七年前被玩家給奪舍了吧!】 奪舍……心內咀嚼著這個詞,紀禾清目光微微一暗。 第6章 領悟 (修) 初秋的清早晨光朦朧,涼風送爽。 外頭卻傳來嘈雜的聲音,似乎有好多人聚在她門外說話。 昏昏沉沉間,紀禾清心想,莫非戲臺上演的后宮傾軋爭風吃醋就要發生了? 她睜開眼,然后被眼前所見嚇得瞪大眼。 畢竟,任誰被外頭動靜吵醒后,一睜眼發現一張臉吊在上方直直注視著自己,都很難維持平靜,紀禾清差點想要一拳搗上去,下一瞬想起這人身份,才堪堪壓住抬起的胳膊。 她瞪得圓圓的眼睛呆呆看著他。 見她清醒了,腦袋只跟她隔著一掌距離的趙嵐瑧微微一笑,露出幾顆牙齒,“早?!?/br> 紀禾清努力仰頭往上張望,這才發現他竟是雙腿夾住金漆紅木床頂,以一種倒吊的姿勢懸在她的頭頂上方。她心想,別的手藝人耍猴,趙嵐瑧耍他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發覺她眼神中的古怪,趙嵐瑧動作利落地翻下來,坐在床邊給自己穿靴子。 【哇啊,他還特意脫了鞋子,這個玩家還怪禮貌的嘞!】 趙嵐瑧一落下來,就挨著紀禾清坐在她身邊,紀禾清想起眼前這個很可能是奪舍了原本陛下的鬼,心里厭惡,下意識就挪遠了一些,她道,“你怎么在這兒?” 趙嵐瑧:“昨晚說了今天來找你玩,但我太無聊了,半夜就過來了?!?/br> 紀禾清神奇地理解了趙嵐瑧的意思,“你就這么掛了一整晚?” 趙嵐瑧頷首,見紀禾清神情古怪,他眨眨眼,“你不覺得好玩嗎?” 紀禾清:“……確實沒見過?!?/br> 趙嵐瑧卻興致勃勃,“這有什么,以前我剛剛玩這個游戲的時候,最喜歡到處捉弄npc,放火燒他們的屋子,當著他們的面拿走他們的財物,把他們舉在頭頂逛街,在他們更衣的時候沖進去嚇他們……” 趙嵐瑧提到的這些事情,紀禾清堪稱如數家珍,記得甚至能比趙嵐瑧本人更清楚。 元和九年三月,天子于鬧市縱馬,撞翻街邊貨攤無數,而后大笑離去。 元和九年五月,天子火燒太尉府及多處民宅。 元和九年七月,天子搬空親王府及數座高官府邸并揚長而去。 元和九年七月末,天子以推搡無辜百姓落水為樂。 元和十年正月,老太師于府中更衣,被縱然破門而入的天子生生嚇死…… 比這更奇葩的舉動,面前這位做了不知多少,到了最近兩年,他甚至連朝會也不去了,每日就是無所事事地到處游蕩。 想到這兒,紀禾清眼神一時復雜一時冰冷。 當年的天子是怎樣的少年英杰??!十五歲就上戰場,屢戰屢勝,率領軍隊驅除韃虜收復山河,那時候的陛下是眾望所歸的英明君主。 卻在七年前忽然性情大變,那時候,人人都以為他忽然得了瘋病,現在七年過去,再也沒有人提起陛下曾經的豐功偉績,只知道這是個瘋子一樣的昏聵暴君。 若真是被奪舍,那這玩家當真該死。 為了平復情緒,盡量不在周旋時露出破綻,紀禾清去看彈幕。 【實話實說,我玩游戲的時候也經常會捉弄npc?!?/br> 【哈哈哈誰沒玩過npc呢?尤其是智能越高的越好玩?!?/br> 【這皇帝做的都落伍了,不夠變態,我之前上網,看到有人在游戲里玩火烤嬰兒,太變態了?!?/br> 【除了火烤嬰兒,火烤路人,還有屠城滅國一個不留等等,只要玩家能做到,他們連一條蟲子都會試試看能不能劈成兩半?!?/br> 【只有我熱衷于在游戲里拆散npc情侶嗎?我經常這樣搞,然后等著被捉jian在床,覺得好刺激?!?/br> 【不過玩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吧!畢竟大多數npc智力太低了,只能給出幾個固定的反應,新鮮感過去之后,都懶得搭理npc了?!?/br> 【是啊,npc畢竟不是真人,很呆板,玩久了沒意思?!?/br> 【我不知道在趙嵐瑧的眼里是怎么看這個世界的人的,但是以玩家的身份進入游戲后,基本不會把周圍人當真人吧!】 【是的,一進去就認定這是個虛假世界,怎么會投入真情實感呢?】 紀禾清昨晚才認定npc指的就是除了玩家之外,如她這般平凡的蕓蕓眾生。因此在看見前面那些彈幕時,她只覺渾身冰冷,滿腔憤怒直沖頭頂,激得雙目隱隱發紅。 火烤嬰兒、屠城滅國……畜生都做不出這種事! 這個念頭剛剛轉過,就被接下來所看見的內容澆了盆冷水。 身上的怒火驟然被熄滅,紀禾清忽然覺得荒謬無力。她嘴唇動了動,無聲重復幾個字,“……不是真人……不是真人……” 而此時,趙嵐瑧說話的聲音也漸漸低下去,“……一開始還挺好玩的,可是后來發現npc畢竟不是真人?!?/br> 紀禾清忽然盯著趙嵐瑧,“在你眼里,npc是什么樣子?”也許她不該如此直白發問,應該更加謹慎小心,可此時一股迫切的情緒支使著她,讓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趙嵐瑧聞言,側頭看向她,答道:“他們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子,神情僵硬呆板,長得也都差不多。大概游戲方把錢都放在智能和造景上了吧!” 僵硬呆板……紀禾清心內默默咀嚼這四個字,難道就是因為這份不同,才使得趙嵐瑧心安理得地視人命如草芥?他看見的,難道都是木頭人不成? 她分心思索,同時對上了趙嵐瑧的目光。 他的眼睛依舊同初見那樣干凈,只是注視她的目光也和初見時一樣,是帶有疑慮的審視眼神,他甚至不屑于隱藏這一點,只是對上這樣的目光,紀禾清就知道,即使她在彈幕的幫助下沒有留下什么破綻,但依然沒有取信于他。 趙嵐瑧默了片刻,才繼續道:“你跟他們不太一樣,要生動一些,只不過……”他說著雙手托起她的臉龐,湊近了細細打量,溫熱的呼吸甚至就噴在她面頰上,“我看了很久,還是很模糊,怎么也看不清你,希望你沒有騙我,否則……” 他剩余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外頭吵醒紀禾清的喧鬧聲其實一直沒停過,到了此刻終于按捺不住闖了進來。 碰的一聲,大門被人由外推開,一個驕蠻的女聲比來人還要快的沖進屋子。 “我倒要看看被陛下看中的是什么三頭六臂……”話音落下,一群女子邁進屋來,當看清里頭的情形后,所有人齊齊頓住,張著嘴巴瞪著眼睛活像見了鬼。 只見那不甚寬敞的床上,年輕的天子正雙手捧著那女子的面頰,兩人耳鬢廝磨,竊竊私語,好不親密。 滿室寂靜,不知誰輕咳了一聲,為首女子霎時紅著臉托著自己的下巴踉踉蹌蹌退了出去。其他人也紛紛照做,大家一起托著下巴退出去,還不忘關上門。 沒多久,天子寵幸了一名秀女的消息不脛而走。內務局激動得熱淚盈眶,天啊,他們終于要有一位真正的娘娘了! 在皇宮跑得氣喘吁吁的司禮監總管也熱淚盈眶,總算找著天子在哪兒了,趕緊邁開步子往攜芳殿走。 攜芳殿是陛下寢宮附近的一座小殿,地方雖不大,其內裝飾擺設卻都十分奢華,歷來都是寵妃的居所。昨日天子忽然讓一名秀女入住,宮內卻反應平平。 畢竟陛下做的奇事太多了,等新鮮勁兒過去,沒準明天攜芳殿又換主人了??蛇@回不同,從昨兒半夜就不見蹤影的陛下居然在攜芳殿里,還被好幾位嬪妃撞見天子寵幸那秀女的情形,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時間還早,消息還沒傳到外頭去,卻已經有許多人暗暗心涼:失算了,暴君竟然不是不舉。 總管太監跑到攜芳殿的時候,正好就撞見天子正拉著那位往外走,他匆忙瞥了一眼,見那女子清秀瘦弱,心里暗自納罕,也不是什么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啊,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 他不敢多看,趕忙行了個禮,匆匆道:“陛下,潘相與諸位大人求見,正侯在垂拱殿等著呢!” 天子似乎沒看見也沒聽見,拉著那女子繞過他就走了。 總管太監對此習以為常,立刻又追上去不怕死地擋在天子跟前,弓著身子高聲重復了一遍。 這回天子終于停了。 紀禾清盯著趙嵐瑧看,這回她發現他的視線在虛空停駐了片刻,大概就是在看彈幕所說的游戲面板,而這個面板就如同紅名綠名黃名一樣,只玩家可見。 為何要叫這種人得到神物,真是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