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現在很清醒?！鄙驎冋f著，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又很好奇地道，“不過，既然你知道自己喝烈酒才會有反應，難道之前你喝醉過？什么時候，什么場合，展開說說?！?/br>
    楚辭回過頭，看上去很想把手里的水瓶扣在他腦袋上，他風平浪靜地道：“你知道我最討厭什么人嗎？”

    沈晝立刻開溜：“知道，話多的人，我撤了，晚安——，不，早安?！?/br>
    楚辭將水瓶捏的“嘎巴”響。

    不一會，沈晝從盥洗室里出來，見楚辭還坐在沙發上，不禁好奇道：“你怎么還不去睡？”

    楚辭道：“我后天回北斗星了，提前給你說一聲，免得到時候忘了?！?/br>
    “你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一件事?！?/br>
    “什么？”

    “我明天——不，今天白天要去見王斯語一面?！?/br>
    六個小時后。

    楚辭坐在沈晝的車子副駕駛上，不耐煩地道：“你去見王斯語就去，拉上我干什么？你還怕她真的殺了你啊?！?/br>
    沈晝真情實感地道：“是啊，所以要帶上你保護我?！?/br>
    楚辭冷落地道：“放我下去，我動手很貴的，難道要我白做的你的保鏢？”

    “好吧，”沈晝收了嬉笑的神色，道，“我猜她會說她母親那件案子，你對鐘樓號當時的情況比我熟悉，帶你去是為了判斷她有沒有說謊?！?/br>
    沈晝和王斯語約在中心城邊緣的一家咖啡館，咖啡館環境靜謐，私密性很強，他們到的時候王斯語已經到了，侍者引著沈晝和楚辭去了她的包廂。

    “沈律師?！蓖跛拐Z輕微頷首，待看見沈晝身后跟著的楚辭時候似乎有些驚訝，“林也來了？”

    “嗯，”沈晝道，“您不用顧忌，林知道這整件事?！?/br>
    王斯語更驚訝了，但是她臉上的疑惑卻藏得很好，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

    沈晝和楚辭坐在了她的對面。

    三人靜默了一秒鐘，沈晝先開口：“王醫生，你想找我聊什么？”

    王斯語的上齒緊緊扣著嘴唇，這個時候她不再掩飾神情中的茫然無措，顯得有些慌張，聲音發?。骸澳阒狼疤焱砩系氖虑榱藛?？”

    沈晝略一停頓，道：“走私團伙？”

    王斯語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般地道：“看來你知道，的確……你在調查三號鎮定劑，消息應該很靈通才是?！?/br>
    “相比起我，”沈晝的語氣依舊和緩，“你的消息不是更靈通嗎？連我在調查三號鎮定劑都知道?！?/br>
    王斯語挺了挺脊背，道：“林去詢問的那個女學生，是我師姐帶的。而且三號鎮定劑大部分都是我們醫院批復轉給實驗室的，這一點我最清楚?！?/br>
    沈晝不置可否地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他不再接話，王斯語不得不是繼續道：“所以我想，你——”

    沈晝不輕不重打斷她的話：“你有什么話不妨直說?！?/br>
    王斯語皺著眉頭，看了他幾秒鐘，咬牙道：“我想請你幫我，幫我調查我母親遇難的真相?！?/br>
    沈晝似乎早有預料，聽見這個請求并不非常驚訝，只是道：“我說過，你母親的亡故和這件事無關?！?/br>
    “不，”王斯語壓低了聲音，但她的語氣非常強烈，就像是壓抑已久的人重見了天日，明明日光刺眼，她卻還是費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迸裂一般瞪著沈晝，“有關，我發誓有關！”

    “但我不知道，”她的眉頭皺得越緊，幾乎要揉成一團，“我不能確定，我已經快要被這件事折磨瘋了，我沒有辦法了——”

    “你不要激動，”沈晝將咖啡杯往她面前推了推，“要不你先喝點東西？”

    王斯語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濃郁苦澀的咖啡香氣在空氣中蔓延，她的情緒似乎平靜了下來，輕聲道：“抱歉?！?/br>
    “我只是……”她放下咖啡杯，似乎在斟酌用詞，因此說話很慢，“我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我要將這些東西告訴一個陌生人——請原諒，我們雖然見過幾面，但確實稱不上熟悉是?！?/br>
    “那么，”沈晝問道，“是什么讓你選擇了，要找我這個‘陌生人’來講這件事？”

    王斯語輕輕呼出一口氣，呢喃道：“我沒有別的選擇?！?/br>
    “前天晚上，被抓捕的走私團伙就像是一個警鐘，”她說道，“讓我感覺到了緊迫，我覺得如果再沒有進展，我就不能再找到我母親死亡的真相了?！?/br>
    真相。

    聽見這個詞，沈晝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在她眼中，燃燒著焦灼的火焰。

    “你很著急？”沈晝道。

    “我覺得他們在一步一步清除掉所有痕跡，”王斯語低聲道，“慢慢就不會有人再記得他們做過什么，也沒有辦法再發現——”

    “他們，s俱樂部？”

    王斯語遲疑著，點了點頭。

    “回到最初的問題，”沈晝微微偏頭看了楚辭一眼，但是楚辭神情巋然不動，并沒有什么異常，他繼續道，“你為什么會認為，你母親的亡故和s俱樂部有關？”

    王斯語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我父親?！?/br>
    這讓沈晝和楚辭都有些詫異：“王副局長？”

    “嗯?！蓖跛拐Z沉沉地點了一下頭，眼眸中籠罩了一層凄風苦雨，這件事似乎讓她痛苦倍至，但她卻還不得不說出來：

    “我母親的空難事故剛發生的時候，我還寄希望于調查局，認為他們一定能調查清楚這整件事，但這件事越拖越久，越拖越久，一直到追訴期都過了，最后他們定下來一個意外事故的結論。

    “我不能接受這個結論，就去找我父親，想讓他托關系重新調查，但是他拒絕了，讓我接受現實?！?/br>
    王斯語的眉頭皺得比剛才還要緊，就像是凝著一團愁云慘霧：

    “我求過他好多次他都沒有改口，后來我們還為此大吵過一架，在后來我就不提這件事了，我雇了私家偵探，想自己去調查。

    “我不知道那個偵探有沒有調查到什么，但是他死了。他死之后沒多久，我父親就以我精神狀態有問題為由，為了辦了休學，將我送到了療養院里?！?/br>
    沈晝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打斷她的話：“等等，也就是說，你根本就沒有患分離性情感障礙？”

    “你調查過我？”王斯語尖銳地反問。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沈晝無辜地道。

    但既然都已經說開了，王斯語不以為意地嗤笑了一聲：“我當然沒有得過什么分離性情感障礙，我那時候只是輕度抑郁，連當時為我診斷的精神分析師都說只需要放松心情，適當休息就好，甚至都不需要服藥?！?/br>
    “所以你父親將你送到療養院，”沈晝挑眉，“是為了軟禁你？”

    “為了限制我的行動?！蓖跛拐Z的神情已經恢復如常，只是臉色蒼白，毫無血氣，“我一直在療養院待了大半年，再沒有和他提過我母親的事情，他才放我出來?！?/br>
    “過后的幾年里我都很安分，一直在為了學業和工作奔波。一直到憲歷四十二年，我才開始重新去收集資料，但我很小心，他一直都沒有發現。至于現在他有沒有發現我也不知道，可能他自己都自顧不暇?！?/br>
    “你說他自顧不暇是什么意思？”楚辭問道。

    “你們會不知道？”王斯語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極盡嘲諷地冷笑，“s俱樂部就是敏斯特那個走私通道的幕后黑手，他們還做過什么？不會比在首都星走私更讓人覺得可怕了?！?/br>
    沈晝若有所思道：“你父親限制你的行動，是為了讓你不再調查你母親的空難事故？”

    “如果你覺得他這么做合理，”王斯語面上的嘲諷神色更甚，譏誚地道，“如果你覺得，一個理智的父親為了阻止女兒發瘋，將她送進了精神病院，是一個明智正確的舉動，那么，這位理智的父親為什么會參與到違禁藥品的走私活動中？”

    最后這句話讓楚辭和沈晝同時挑起了眉。

    “我有時候會跟蹤他，”王斯語冷冷道，“不是我自己跟蹤，是偷偷查他的終端漫游記錄，然后就可以還原他的行動軌跡?！?/br>
    “我畢業后拿到精神分析師的執業證書時，他送給過我一套小公寓，在大學城附近，我只去過一次，后來工作了就再也沒有去過。但我有一回發現他去過那里，起初我以為是他找了情人，但后來發現根本不是?！?/br>
    王斯語露出厭惡的神情：“我在那間屋子里發現了三號鎮定劑的包裝物。只有很小的一塊，但我是醫生，而且這種藥品還是從我工作的醫院轉發，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br>
    沈晝猜測道：“有沒有別的可能性，比如他帶別人過去的，或者，他是在自己使用？”

    “那間屋子裝了敏感報警，而我是屋主，如果不是我授權信任的人，進入屋子里就會留下報警記錄?！蓖跛拐Z冷靜地排除，“而我后來觀察過他，他沒有使用成癮性藥物的習慣。我還在那間屋子的自動清掃機器人的清除記錄里找到了粉碎命令，粉碎物的體積大概在一個箱子那么大，如果是他自己使用，根本用不了這么多?！?/br>
    “但這并不足以說明，他和違禁藥物走私有關聯?！?/br>
    “還有其他的痕跡，”王斯語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都給你。但是，請你幫我調查我母親那件事故的真相?！?/br>
    沈晝想了想，道：“我接受你的委托。但是我依舊需要勸告你，關于你母親的空難事故都是你的猜測，就算你父親真的參與了走私，他也采取了極端手段阻止你調查，但這也不能證明，他或者s俱樂部就一定和空難有關?！?/br>
    王斯語的臉頰抽動了兩下，良久，她閉上眼，聲音疲憊：“好?！?/br>
    她道：“我會把所有資料印刷出來，你下次去找關朔拿東西的時候，記得來找我就行?！?/br>
    沈晝一笑：“要么說你的消息真的很靈通?！?/br>
    “別忘了，”王斯語淡淡道，“我是精神分析師，我的精神力等級不低?！?/br>
    沈晝點頭：“受教?！?/br>
    將要離開咖啡館的時候，王斯語壓低了聲音：“當心基因控制局，我父親，還有約翰·勃朗寧?！?/br>
    ……

    “她最后那句話什么意思？”楚辭問，“一句善意的提醒？”

    “一句善意的提醒?！?/br>
    沈晝啟動了車子：“王成翰和勃朗寧作為曾經的‘獵光者’，職位不低，實力不俗；埃布爾森·瓊，號召力和能力放在中央星圈也屬于翹楚，我現在倒是很好奇，這個s俱樂部當初到底是怎么建立起來的?！?/br>
    “別忘了，你和我也是這個俱樂部的成員?！背o道。

    “哈，”沈晝發出一聲滑稽的、沒有笑意的笑，“是啊?！?/br>
    “可是s俱樂部不是科林·簡和埃布爾森·瓊一起建立的嗎？”

    “可是，”沈晝慢吞吞道，“科林·簡和埃布爾森·瓊都死了，而且看樣子，這對老搭檔都是死于謀殺?！?/br>
    “瓊是簡殺的，那簡，又是誰殺的呢？”

    “連還猜謎游戲，”沈晝嘲諷地道，“真有趣?！?/br>
    “不過，你真的要答應王斯語幫她重新調查鐘樓號事故？”楚辭挑眉，“如果她不能接受最后的真相怎么辦？星盜和拉萊葉什么的，這些對于聯邦人來說很荒謬?！?/br>
    “她沒有看上去那么柔弱，”沈晝淡淡道，“除去父女關系，她能跟蹤王成翰而不被發現，還自己調查到s俱樂部是，足以說明這個女人是個厲害角色?！?/br>
    “她的精神力場很穩定，”楚辭說，“剛才在咖啡廳，她也全程都在保持著感知，但是不論情緒怎樣波動，感知畛域都沒有多大變化，她比詹妮斯·簡強一些?！?/br>
    “但是都不如你，對吧？”

    楚辭抱起手臂：“西澤爾說，聯邦精神力方面比我強的人，幾乎沒有?！?/br>
    “那么厲害的林老板，”沈晝笑哈哈道，“你要不別回北斗星了，就留在這給我幫忙吧？”

    “你是猩紅偵探，我又不是，”楚辭斷然搖頭，“我馬上就要開學了，回去預習研究生課程去了，再見?！?/br>
    沈晝嘀咕：“怎么，現在霧海賣軍火還要看學歷了？”

    次日一早，沈晝送楚辭去了首都星空港，楚辭在這里和他的好朋友奧蘭多匯合，當天晚上經歷了兩次遠程躍遷之后，星艦已經?？吭诹颂鞓懈劭?。

    走下星艦之前，奧蘭多面無表情道：“穆赫蘭參謀長沒有來接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