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背起他一路小跑，到了藏著越野車垃圾山空隙，他將楚辭放下來，奮力的掀開蓋在越野車上的破布，站在駕駛位的車門口，才低聲道：“我真的很害怕，這爆炸會波及到我們村子?！?/br>
    “別怕，”楚辭說，“先過去看看?！?/br>
    兩千米并不遠，不過幾分鐘查克就看到了一片漫天火幕，他將車子停下來下去看，迷離紅光將他和楚辭的臉頰映照得彤紅，那片火幕倒映在他的眼底，于是他的眼眸也仿佛燃起了火焰一般。

    山下的村子已經沒有了。

    只剩下那片吞噬的紅光。

    “霧渡河不用去了，”楚辭道，“肯定和這里差不多?！?/br>
    查克沒有答話。

    “附近還有別的村落嗎？”

    “……有?！?/br>
    “東偏北七點鐘方向？”

    查克這才如夢初醒一般：“你怎么知道？”

    “有一輛卡車朝著那邊過去了?！背o道，“那邊的村子距離遠嗎？”

    “有點遠的，”查克道，“有十幾千米?！?/br>
    “那你們的村子應該沒事，如果他們要過去，一定不會舍近求遠?！?/br>
    “可是……”查克看著山腳下得大火，“他們為什么要毀掉這兩個村子？”

    “我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楚辭轉身往越野車的方向走去，“更別說他們的用意?！?/br>
    “可是，”查克一連說了好幾個“可是”，才轉身追上楚辭，“村子里住的雖然都是奴役民，可我們這些村子里都是有署官的?！?/br>
    楚辭停下腳步：“署官是什么？”

    “索蘭度派來管理村子的人?！?/br>
    “也就是說，”楚辭看向他，“你們附近的幾個村子，其實都算是索蘭度的屬民？”

    查克點頭。

    楚辭一忖，忽然道：“下去看看?！?/br>
    他說著又折了回去，查克不得不跟上去。

    大火如同幕墻將他們隔絕在外，楚辭清楚地“聽”見有慘叫聲和呼救聲，可當他要去感知那聲音的具體方向時，聲音卻逐漸微弱下去，消失了，他下意識的往前一步，想再去捕捉那聲音。

    “不能過去！”查克一把拉住他，驚駭的道，“你瘋了？”

    楚辭慢慢地收回了邁出去步伐，低聲道：“我知道，我救不了他們?！?/br>
    他后退了幾步，大火簇擁之中，這里已經成為了一片平地，也許次日天亮，誰也不會記得這里曾經還生活過幾個家庭。

    “他們把這里炸平了?！背o道。

    “可是……到底是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大火所炙烤的緣故，查克焦躁的抓著自己的頭發，“他們殺這些奴役民做什么？”

    “走，”楚辭招呼他，“說不定還能追上?！?/br>
    越野車的發動機低吼著沖了出去，迎著嚴寒夜晚不甚清明的風。

    天幕的紅光低低的垂下來，也像是一片迷離的、流動的火。查克按照楚辭所指的方向風馳電掣的狂奔，終于在大約半個小時之后，遠遠地看見一輛卡車模糊的輪廓，它開得不快，打著明亮的探照燈，像浩瀚深夜迷途之中的一粒螢火蟲。

    怕被發現，查克不敢開得太近，他往周圍看了看，道：“他們果然是要去厚嘴唇村！”

    楚辭：“……什么村？”

    查克：“厚嘴唇村啊?！?/br>
    楚辭心想，這名字可真別致。

    他順口問：“那你們村叫什么？”

    “下牙村?！?/br>
    楚辭：“……”

    查克非常短暫的笑了一下，道：“剛才我們去的就是上牙村，他們說六區像一張人臉，霧渡河就是這張臉的鼻子，北川和南邊的十三山分別是下巴和額頭，而索蘭度的碉堡就在中間眼睛的位置?！?/br>
    楚辭忽然道：“霧渡河距離眼睛遠嗎？”

    “說遠也不算太遠，”查克想了想，道，“可能四五百千米？但是附近都是奴役民居住的村子，車輛很少，要過去的話只能徒步，或者折道去荒原上搭車?！?/br>
    卡車拐過彎，輪廓越來越清晰，楚辭忽然瞇起眼睛：“你有沒有覺得那輛車有些眼熟？”

    重型卡車在霍姆勒并不多見，哪怕是在荒原上，可能一年半載也見不到一輛，可是這才短短兩三天，他們就見到了兩次。

    查克驚詫：“是有點眼熟，不會是我們前兩天在鬼城遇見的那輛吧？！”

    “說不好?！背o道，“開快點，追上他們?！?/br>
    “會被他們發現的?！?/br>
    “發現沒關系，”楚辭從旁邊拿過一把長槍，“如果真的是鬼城那輛卡車，我大概猜到他們想做什么，正好過去試試他們的意圖?！?/br>
    查克踩了一腳油門，越野車倏然加速，朝著卡車沖了過去。

    兩輛車的距離越來越近，楚辭道：“三個人?！?/br>
    “只有三個人？”查克覺得不可置信，“三個人是怎么炸掉整個村子的？”

    楚辭嘆了一聲，道：“高壓炸藥?！?/br>
    他平時都不敢用高壓炸藥，大多時候隨身攜帶的也都是微型粘合炸彈，因為高壓炸藥威力過于巨大，只有大規模的戰斗中才會用得到。艾略特·萊茵上次在一百三十六層的凜坂倉庫就是被高壓炸藥炸傷了腿，才不得不換一條金屬腿骨。

    卡車上的人似乎發現了有人跟隨，行駛速度忽然快了起來，楚辭將槍管伸出車窗外，查克一只眼睛照顧著車前方，一只眼睛往后暼去：“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楚辭道：“拐彎?！?/br>
    查克立刻調轉方向盤，越野車一個大拐彎之后和卡車保持直線行徑，楚辭“砰”地開了一槍，卡車上的探照燈應聲而碎，光亮驟然消失。

    卡車的的速度不得不減緩下來，而黑暗之中，又是兩聲槍響，接連著一聲輪胎爆炸的悶響，卡車如同一頭笨重的大象，“鏗”地一下陷在了路中央。

    楚辭朝著查克揚了揚下巴：“去把他們都干掉?！?/br>
    查克跟著停下越野車，震驚的指向自己：“你在對我說話？”

    “廢話，”楚辭不耐煩道，“這里除了你還有別人？”

    “可是——”

    “三個人而已?！?/br>
    說話之間，楚辭頭也不偏，再次朝著車窗外放了一槍，然后收回槍管，對查克道：“現在就剩兩個?！?/br>
    查克：“……”

    他默不作聲拿起槍準備下車，聽見楚辭在后座上道：“加油，我費了好大勁才控制住自己沒有順手把他們都殺了?！?/br>
    查克：“…………”

    第304章 舊日之都（五）

    楚辭坐在越野車里一直等了快半個小時。

    車窗外迷蒙的夜里，時不時傳來兩三槍聲，到完全歸于寂靜，一共爆炸了十二顆子彈。五顆是查克拿的鉛彈槍，剩下的是另外一種威力更大的長管槍。

    半個小時后，一只帶血的手伸過來按住越野車的車門，鉛彈槍被從窗戶里扔進來在駕駛座上，查克靠在車門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半晌，他才咽了一口吐沫，道：“就是我們那天在鬼城遇見的人?！?/br>
    楚辭推開車門下去。走了兩步，回頭：“開照明?！?/br>
    越野車的探照燈亮起，如同一顆明亮的星星，照見了昏沉夜色中蜿蜒的小路、歪斜的卡車、無聲起伏的、被黑雪所覆蓋的垃圾山，和地上星星點點的血跡蔓延盡頭，兩具瞠目圓睜的尸體。

    楚辭走到卡車旁。

    那里還躺著另外一個人，腹部中彈，但是他還活著，捂著傷口從卡車的一側緩緩爬行到這里，地面拖出一條血紅的痕。

    查克一驚，抬手就要去掏槍，但是在口袋里和后腰上摸了半天卻什么都沒有摸到，楚辭微微偏過頭道：“我的老師曾經告訴我，一個獵人如果讓他的槍離開了他的手，就放棄了他的生命?！?/br>
    “可是他，”查克往后退了幾步，轉身小跑倒越野車旁將自己的槍攥在手里，然后瞄準那位未死的人，“他還活著！”

    楚辭道：“因為我要問他幾句話?！?/br>
    查克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楚辭是故意沒有殺死這個人的……

    剛才沒有任何照明，他也沒有下車，甚至沒有瞄準，可是最難得的不是他要殺死這個人，而是他沒殺死這個人。

    查克緊緊的皺著眉頭：“這是怎么做到的？”

    楚辭道：“你知道精神力嗎？”

    查克搖了搖頭。

    楚辭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的人：“你們不是六區的人？”

    仔細看就能辨認出，這人正是那天在鬼城詢問楚辭和查克的鴨舌帽，此時他因為失血過多而臉色青白，抿著嘴不說話。

    “不說？”

    “說了你也不會放過我的?！?/br>
    “我當然不會放過你，”楚辭淡淡道，“但如果你不說，我每問一個問題就折斷你一根手指，手指全斷了就挖掉你的眼珠，直到你的血流干，死去?！?/br>
    那人不可抑制的打了個寒戰。

    查克也跟著打了個顫。

    “想清楚再說，反正都要死，你的老板值不值得你在死之前為他忍受這這樣的痛苦?！?/br>
    半晌，那人咬著牙道：“我們確實不是六區的人?！?/br>
    “哪個區的？”

    “七區?！?/br>
    “奧克利的人，”楚辭沉思道，“他想對六區的首領索蘭度動手？”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楚辭低下頭撇了他一眼，道，“你們修鬼城的路是為了運輸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