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星的空港不算大，卻非常寬敞，寬敞到了荒涼的地步，廊橋像是卡在懸崖斷枝上蛻下的蛇皮，干干癟癟，搖搖晃晃，有心情的人甚至完全可以將其當做游樂園的某項驚險項目，從中獲得幾分別處得不到的樂趣。

    從空港出來，仍舊是那段長草萋萋的路，路燈只剩下光禿禿的桿子，已經沉眠了好幾個世紀，楚辭記得這里原本有一個自動清掃機器人，如今也不見了蹤影，想必是嫌這里不適生存，逃難去了。

    走過這段小路就到了一條街道上，人也就漸漸多了起來，西澤爾甚至看到某家食品店的櫥窗前幾個人在排隊買東西，這在霧海是絕對的奇景，令人驚嘆。

    “二星近幾年算是霧海最平靜的星球了?！背o道，“就是破，夢回地月紀?！?/br>
    確實很破，街道上的房屋大多低矮，臨近空軌站才看見幾座環形大廈，飛行器很少，飛的也慢，整個星球仿佛都進入了耄耋之年，暮氣沉沉。

    “這個就不能叫空軌，應該加地鐵?！背o點評，“可能比地鐵還慢?！?/br>
    列車車廂里倒是有幾個人，都神情冷漠僵硬，仿佛被冷空氣凍住了。

    “今年新年你去哪里？”西澤爾忽然問。

    “回來吧？”楚辭道，“我和沈晝很久都不回來一次，我姨肯定不高興?！?/br>
    西澤爾“嗯”了一聲。

    “你呢，也回家？”

    “不回去，我前段時間剛回去過?！蔽鳚蔂柕?，“留在晴空星?！?/br>
    “啊這?！背o感嘆道，“聽起來好慘，到時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來二星？”

    “不用，”西澤爾哭笑不得，“謝謝你同情我?！?/br>
    楚辭很大度的擺手：“不用謝，應該的?！?/br>
    一直到列車停下，兩個人走到了歪脖子樹巷子口，楚辭忽然道：“我是回來過完新年立刻去晴空星，還是在晴空星陪你過完新年立刻回來，選一個吧?！?/br>
    西澤爾愣了一下，道：“不用……”

    “閉嘴，我只是同情你?！背o冷酷的乜著他，“第一種還是還是第二種?！?/br>
    “都可以?！?/br>
    “那到時候我看情況決定？”

    “……第二種?！?/br>
    “??？”楚辭抬起頭。

    西澤爾輕聲道：“我還是想和你一起過新年?！?/br>
    第274章 故園無此聲

    站在巷子口，楚辭鬼鬼祟祟的道：“我沒有告訴他們我要回來，給他們一個驚嚇?！?/br>
    “驚嚇……”西澤爾笑道，“你倒是自覺?！?/br>
    “不過我感覺也不能算驚喜，”楚辭自覺地給自己換了個詞，“因為修斯叔叔應該知道我來霧海?！?/br>
    他說著往巷子里走去，這條小巷很窄，只有一邊是店面，另外一邊是青苔遍布的矮墻，藤蔓覆蓋其上，卻已經都枯萎了，只剩下細瘦的枝子。墻邊毫無規劃的長著幾顆楓樹，樹冠高大，幾乎將低矮的路燈網羅其中。

    “那就是?！背o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一家小酒館。

    白天應該是營業轉態，但卻門庭冷落，西澤爾跟著楚辭走進去時，前廳里只有一個黃頭發的年輕人心不在焉的坐在柜臺背后擦擦杯子。

    “客人想要——”黃頭發的聲音頓時停住，眼睛瞪大像個鈴鐺，“小林？”

    “啊?！背o應了一聲，“不是我還能是誰？”

    “你怎么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回來是又有什么急事？”

    左耶素質三連問，楚辭回答：“我想，剛才，沒事?！?/br>
    “嘿?！弊笠鴺巧洗舐暫埃骸敖?！小林回來了！”

    樓上傳來一陣動靜，左耶才想起剛才進來的還有一個人，眨了眨眼問：“這是誰？”

    “是我哥，西澤爾?！?/br>
    左耶“哦”了一聲，反應了幾秒鐘忽然道：“聯邦人？”

    “嗯?！?/br>
    “小心點，最近晚上不太平，”左耶碎碎念，“別讓他一個人出去……”

    這時候，南枝從樓梯上走下來，看到楚辭神情一喜，語氣卻嗔怪道：“怎么回來也不說一聲？”

    “驚喜嘛?！背o聳肩。

    南枝在二樓平臺上就看到了西澤爾，他們之前見過，于是點頭示意，然后就將楚辭拉到自己跟前上下打量，半晌心疼道：“怎么好像瘦了點？是不是在學校吃得不好??？”

    “絕對沒瘦，”楚辭豎起三根手指發誓，“我保證，我是不會瘦的?！?/br>
    “下巴都尖了……”

    左耶在一旁閑閑的插話：“她下巴本來就很尖?！?/br>
    “小橘子呢？”楚辭問。

    “樓上睡覺呢，”南枝露出了憂愁的神色，“這孩子跟誰學不好非得跟neo學，晝伏夜出你說說?！?/br>
    “身體沒事？”

    “沒什么事……我也覺得奇怪，之前帶她去過好幾次診所，詹醫生都說沒事，不要再來了?！蹦现︴酒鹈碱^，“但哪有小孩不睡覺沒事的？不行，我明天得再帶她去看看，這次換個醫生?！?/br>
    楚辭想了想，道：“真的沒事，別擔心。neo也在睡覺？”

    “她已經醒了，”南枝有些無奈，“但不愿意下來?！?/br>
    “全宇宙就她最懶?！?/br>
    “馮也在，不過也在睡覺?！?/br>
    楚辭：“……”

    這算什么？熬夜修仙已經出現人傳人現象？

    他搖了搖頭，道：“我的房間給我哥住，我睡沈晝那?！?/br>
    “行，”南枝點頭，“省的我收拾了?！?/br>
    左耶繼續回柜臺后無精打采的擦杯子，楚辭湊過去問：“你最近都沒有接任務？”

    “剛回來沒幾天，”左耶低聲道，“不過本來有一個任務下周要出發，馮卻叫我推了，還付了兩成的違約金，也不知道為什么?！?/br>
    楚辭沒有回答，轉身叫西澤爾：“走，我帶你去休息?！?/br>
    那間舊屋子一直也沒什么變化，不論是家具還是陳設都還是數年前楚辭剛來時候的樣子，只是前兩年換掉了窗戶，裝了新的恒溫系統，也安了升降梯，但是大家都似乎不怎么愛用，反倒成了閑置。

    “被子在柜子的真空袋里，”楚辭道，“平時沒人住，就收起來了?！?/br>
    西澤爾點了點頭，他的視線緩慢的在屋子里環視，似乎是想將這里的點滴細節都觀察一遍。他想象不到十歲的楚辭剛剛逃離殺手、人販子，再從聯邦一路輾轉到霧海，最后停留在這間小屋子中。

    “你在想什么？”楚辭問。

    “想你剛來這里的時候?！?/br>
    “我剛來？就是……”楚辭說著，卻逐漸聲音漸息，他發現自己竟然不太能記得起來了，只記得那天雨很大，第一次cao縱機甲之后精神負荷的感覺很不好受，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他想起來，意識模糊中自己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但那個夢至今無解，夢醒之后就是埃德溫關于自己“非人”的論斷，想想就覺得好笑。

    于是他笑了起來，西澤爾詫異：“笑什么？”

    “想起我那時候真的是膽大包天，什么都不懂就敢cao縱機甲，”楚辭開玩笑似的道，“還能從地下賭場跑出來，真是運氣好?！?/br>
    西澤爾笑著嘆道：“我覺得你雖然這么說著，但如果重來一次，你可能還是會那么做?！?/br>
    “你真了解我，”楚辭道，“把‘可能’去掉?！?/br>
    他就是典型的“積極認錯堅決不改”，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為自己的隨心所欲而付出了代價，想必他也不會如何后悔。

    “不過我那時候可沒有想到，這里會變成我的家?！背o盤腿坐在了地毯上，神情有些感慨，“我想，就算我失去的不可替代，但我得到的也同樣彌足珍貴?！?/br>
    “我很高興，”西澤爾道，“你沒有迷失在仇恨之中?！?/br>
    “嗯?！?/br>
    “你肩膀好點了嗎？”楚辭忽然問。

    西澤爾一笑：“早就好了?！?/br>
    “那你睡覺吧，”楚辭說著從柜子里找出被子扔在床上，“我去找neo?！?/br>
    “好?！?/br>
    走廊另外一頭是neo的房間，常年像個黑暗的洞xue，不透風也不透光。楚辭推門進去的時候，這個人正站在她的工作臺前，焊接什么東西。

    楚辭要打開暗窗，neo冷冷的道：“你敢?！?/br>
    “你什么時候變異成吸血鬼了?！背o收了手，無奈道，“這樣下去會死的?！?/br>
    “我早就不想活了?！眓eo放下液壓鉗，聲音輕飄飄的有氣無力，“要不是你動手太貴，我就雇你把我殺了?！?/br>
    “……”

    “你回來干什么？”neo看著他，玻璃似的眼珠一動不動。

    “我為什么不能回來，”楚辭無語，“這是我家?！?/br>
    “你為什么要帶別人回來?！?/br>
    “西澤爾？”楚辭挑眉，“不可以嗎?！?/br>
    “不可以?！眓eo的語氣冷冰冰的，“下次再帶別人回來要提前問過我，蠢貨?！?/br>
    楚辭翻了個白眼，卻還是頗耐心的問：“為什么??？”

    “沒有原因?！彼f著，將工作臺上的東西都扒拉到一邊，整個人沒骨頭似的趴上去。她的肩膀很薄，套著件寬大黑襯衫就像是垂下的蝙蝠翅膀，冷綠眼眸死氣沉沉，猶如兩顆透明玻璃珠。

    她不會說謊，但是不愿意講出口的事情卻不論如何都問不出答案。楚辭深知這一點，干脆就不問了，只是道：“萊茵先生在黎明鎮檢索了綠色通道的信息，安圖瓦家族的圖徽……”

    neo抬頭看了一眼光屏上的燕子圖徽，道：“感應科技的創始人怎么可能還活著?！?/br>
    “我也覺得奇怪，但連卡萊·埃達都說，她就是莫利·安圖瓦?！?/br>
    “你能找到其他和‘綠色’通道有關的線索嗎？”

    neo斷然拒絕：“不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