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節
“對對,年兄說的是,瞧您坐的那個位置,那號牌正是連中三元的號牌,預示著今年的狀元非莫屬了?!?/br> “哈哈哈,借你吉言,咱們彼此彼此,我中狀元,你中探花,你我兄弟二人披紅掛彩打馬游街,該是何等的風光?!?/br> “嘿嘿,最好是哪家富貴小姐待字閨中,咱們兄弟再做個東床快婿,那可就圓滿啦?!?/br> “看不出兄弟你想的還真遠,別怪愚兄沒提醒你,攤上那夠了那好事你也不成,你家中妻室該如何處置呢?” “這個……總有辦法的,到時候再說?!?/br> “嘿嘿,你定是打著休妻再娶的鬼主意了,你若那樣的話,你陳世美的名字可就要被人唾罵了?!?/br> “呸呸,說這些作甚?不還沒有那好事臨頭么?倒先弄了一頭的晦氣?!?/br> “對對,愚兄多嘴了,來來,吃酒吃酒?!?/br> “干了,茍富貴莫相忘!” 兩名醉酒的讀書人的話一字不落盡入蘇錦耳中,蘇錦微笑著想:這世道跟后世倒也差不多,讀書當官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報效國家,而是為了個人的私利,人性古今相同,倒也不足為奇,只是這學子名叫陳世美,聽起來倒是蠻有些耳熟。 兩人步上二樓,二樓隔成一個個的雅間,由于不是用餐時間,只有寥寥幾間包間中有人。 趙德海引著蘇錦等人來到靠近南頭臨街的包間里坐下,打開兩側的窗戶,頓時將街上和遠處的景物一覽無余,微風輕撫之下,蘇錦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仔細一想,才恍然驚醒,這位置正是自己第一次在廬州和豐樓吃飯時所坐的位置,就是在那次和豐樓吃飯的時候,自己第一次見到了晏碧云,還帶回了柔娘和浣娘兩個可人兒。 時光忽忽,眨眼間,自己已經來到這個時代近一年了。 第六零四章布置(下) 幾人落座,一番敬酒布菜之后,蘇錦開口道:“兩位指揮大人,我想請你們幫個忙?!?/br> 趙德海忙起身,假意責怪道:“蘇大人這是什么話,卑職等本就是跟隨您二位辦差的,什么叫請咱們幫忙,但吩咐下來便是?!?/br> 方成忠也趕緊表態,表示一切但憑吩咐。 蘇錦也不矯情,笑道:“既如此,咱們公事照公事辦,私下里咱們還是弟兄?!?/br> “該當如此?!壁w方二人笑道。 “兩位指揮手下統轄了多少馬軍兄弟?” “我兩人雖是副指揮,但實際能動用之人也不過一人三個都,總共六七百人吧?!壁w德海老老實實的答道。 蘇錦點頭道:“人數倒是不少,你們馬軍的配置有哪些?可否告知?” 趙德海道:“一人一馬兩套盔甲,兵刃么……一柄沖鋒長槍,一把短弓,一把短兵刃,或刀或劍不定?!?/br> 蘇錦皺眉道:“你們有火器么?” 趙德海眨巴著眼道:“什么火器?” 蘇錦指手畫腳的比劃了半天,還是方成忠明白的快,問道:“蘇大人說的可是火箭?填藥點火發射的那種?” 蘇錦搖頭道:“不是火箭,好像是叫火銃;此物有么?” 趙德海和方成忠頭搖的像撥浪鼓道:“火銃?沒聽說過,兵部有個神水營,倒是有些火蒺藜,突火槍之類的玩意兒,不過都是中看不中用,價格也昂貴,殺傷力都不如弓箭,沒人用?!?/br> 蘇錦大為驚訝,印象中宋代早已有了火器,怎么直到如今連最精銳的禁軍都不知道火器的威力,難怪自己也算是身經數戰,連一個火器沒見到。 “大人,您說的火銃是何物?”趙德海好奇的問道。 蘇錦想了想,用手蘸了酒在桌上畫了個印象中的火銃的摸樣,解釋道:“鑄管之內填充火藥壓實,再以鐵砂填充,邊上有引信,點燃之后火藥帶著鐵砂飛出,五六十步內方圓十步之間中人力透,一般的薄盔甲也擋不住?!?/br> 方成忠皺眉道:“蘇大人,不是卑職掃你的興,我見過神水營也曾做的跟您所說差不多的玩意,耗資不少,卻最后連三十步外的普通衣物都穿不透;為此神水營秦指揮還被罰俸一年,樞密院責罰他異想天開呢?!?/br> 蘇錦訝異道:“怎么可能?三十步外普通衣物都穿不透?” 方成忠指天發誓說親眼所見,現在那一堆竹管子還堆在庫房角落無人問津呢。 蘇錦訝異道:“竹管?” 方成忠道:“是啊,都是用的韌性好的刺竹筒,您所說的不是竹管么?” 蘇錦撓頭道:“我說的是鑄管,用特鑄造的鑄鐵管?!?/br> 座上眾人茫然搖頭道:“沒有,那得費多少錢銀呢,從未見過這東西?!?/br> 蘇錦額頭冒汗,想了想道:“那神水營填充火藥定然只能填少許了,否則竹管哪能經受的???” 方成忠道:“是啊,只是數匙便可,就這樣還曾爆裂過,傷了幾個士兵呢?!?/br> 蘇錦喘了口氣道:“那便是癥結所在了,竹管豈能經受住火藥的氣力,不爆裂才怪,火藥少了,打出去的鐵砂自然全無力道,別說三十步外穿物,能打出三十步遠便已經很不錯了?!?/br> 趙德海道:“那蘇大人問此物有何用處呢?難不成是想花巨資鑄造鐵管不成?那可是要花大價錢的,而且動用鐵礦鑄造需工部上報三司,皇上恩準方可行事,再說那玩意能不能鑄造出來合用,還是未知之數呢?!?/br> 蘇錦擺手道:“我可沒那閑心思,再說明天就要用,也沒時間去準備?!?/br> 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個個眼巴巴的看著蘇錦。 蘇錦笑道:“是這樣,明日我打算跟富大人帶遼使參觀我大宋禁軍訓練,咱們要拿出些嚇人的玩意兒挫挫他們的銳氣,所以我想起了火器?!?/br> 趙德海搖頭道:“哎,這玩意拿出去不是立威,是丟人現眼罷了,沒得叫遼人笑話死?!?/br> 蘇錦想了想道:“辦法還是有的,不過要辛苦兩位去辦,你二人去神水營將那一推竹筒借過來,一律涂上黑漆,外部裹以草繩之類的玩意,別讓人看出材質來;明日咱們就拿著竹筒立威?!?/br> 趙德海和方成忠大眼瞪小眼道:“那怎么立威?假的就是假的,不過噴些煙霧,沒殺傷力怎么能讓遼使害怕?” 蘇錦呵呵笑道:“山人自有妙計,附耳過來?!?/br> 趙方兩人伸著脖子湊上耳朵,蘇錦嘰嘰咯咯的說了半天,把兩位說的眼睛發直嘴巴張的老大,最后看著蘇錦的目光說不出是鄙夷還是欽佩。 “明日下午便要布置好,可有難度?”蘇錦微笑道。 “卑職等這點事辦不到還出來混么?只是我等不敢保證這效果如何?!?/br> “那是我擔心的事,你們只管照做便是,時間緊迫,一切靠你們二位了,明日西校場咱們再見?!碧K錦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趙方兩人趕緊將面前的酒灌下肚子里,一人抓了一根鵝腿急匆匆的下樓去了。 富弼看著兩人的背影道:“兄弟,你這一手可真是絕了,就怕被人看出破綻?!?/br> 蘇錦笑道:“看不出的,不把他們嚇尿褲子,他們還是要拿邊境上的大軍說事,咱們要想辦好差事,只能不斷的挫傷他們的銳氣,當他們覺得我大宋其實根本不懼作戰的時候,那就是咱們差事完成的時候了?!?/br> “可是,這事遲早要露陷的,到時候豈不是又有一番口舌?!?/br> “露餡他們也不會說,只能吃啞巴虧,下次在尋機會滋事罷了,我大宋只要喘過這口氣來,又怕他們夏遼哪一家?熬到今年夏糧上市,朝廷庫房殷實起來,什么都不用在乎了?!?/br> “說的對!賢弟真是個天生的宰執之才,愚兄自愧不如?!?/br> “別給我戴高帽子,上午的事還不知怎么跟皇上解釋呢,我估計皇上定會責罰我等,還要你老兄上前去擋一擋,你在皇上面前面子比我大?!?/br> 富弼翻翻白眼心道:再大也大不過你,小子不地道,有事便要我去擔當,擔當便擔當吧,誰叫咱們是拴在一起的蚱蜢呢。 傍晚時分,蘇錦和富弼進宮去覲見趙禎,將上午的事情一一稟明;趙禎其實早就知道此事了。 半天時間整個汴梁城都傳的沸反盈天,說宋遼兩國使者在館驛中遣手下武士比武,還壓巨資豪賭;最終大宋兩位特使棋高一著贏得遼使差點脫了褲子。 更有穿鑿附會之人添油加醋,說什么富弼蘇錦兩位大人飽讀詩書通貫歷史,巧用田忌賽馬之策,善于調兵布陣,什么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智勇兼備最終戰而勝之,令遼人顏面盡失,俯首認輸云云。 百姓們對這事自然是津津樂道,但傳到朝廷上卻是另一番反應;激進派自然認為是提氣之舉,但大多是持重之人都不以為然。 首先兩國使者當街對賭這事本身就不是個體面的事,二來臣們都認為來者是客,沒有這么對待客人的,把客人輸得清潔溜溜這是愚蠢的行為,因為這客人可不是一般的客人,客人的身后帶著幾十萬條虎視眈眈的餓狼;本來談判是緩和局勢,富弼和蘇錦這么一鬧,使局勢更加的惡化了。 一下午數撥得到消息的臣子們接連進宮見駕,弄得午后小憩之后忽然有了點小情調,正跟寵妃張貴妃弄得不亦樂乎的趙禎郁悶的要死。 不過趙禎并沒有過早的下結論,蘇錦早間給自己的承諾還歷歷在耳,不可能不經過腦子便糊里糊涂的辦事,趙禎只想聽聽蘇錦等人自己的解釋。 蘇錦稟報之后,解釋了這么做的原因。 “皇上,微臣只是想挫挫他們的銳氣罷了,他們氣勢洶洶而來,咱們要是再給他們的氣焰上澆油的話,那這把火便沒辦法滅掉了;臣所做的只是潑一瓢冷水罷了,要遼人知道,我大宋可不是任由他們為所欲為之所。再說遼人過于囂張,將我館驛中的兵卒都打傷了幾個,這么做也是稍加懲戒?!?/br> 趙禎想了想道:“理是這么個理,不過你們當街豪賭,影響極壞;你是從哪弄來這么多的銀子的?一出手便是十萬兩,你比朕的內務府還有錢?!?/br> 蘇錦指天發誓道:“這都是臣蘇記的辛苦錢,這次命人將家底帶來京城便是準備作為銀莊的籌備本金的,為了大宋顏面,我算是豁出去了?!?/br> 趙禎道:“那朕倒是要褒獎你不成?” 蘇錦笑道:“褒獎倒不必了,遼使給面子,輸了兩萬現銀給臣當本錢,另外還欠著臣一萬多兩,這個人情臣算在皇上身上便是?!?/br> 趙禎忍俊不禁道:“你倒得意,朕跟你明說,這些銀子一分不少全部退回去,我大宋可不差這幾萬兩銀子;再者說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此番弄得遼使下不來臺,對談判便有絕對的好處么?朕看不盡然!談判之要旨在于不卑不亢有禮有節,你讓人家不痛快,人家豈會跟你好相與?” 蘇錦和富弼只得連連稱是,趙禎嘆了口氣道:“也罷,稍作懲戒也是可以的,但適可而止;銀子是要還的,你要當做籌碼也由得你們,但不可逼迫過甚;此次談判,朕只希望不失大節便滿意了,也并沒有把你們的承諾當回事;你們也不必壓力過大,做出些匪夷所思之事來?!?/br> 蘇錦暗自郁悶:這難道是在暗示我們可以讓步么?堂堂大宋遇事先忍讓求全,難怪前面訂了那些屈辱的條約,也難怪西夏和遼國不拿咱們當回事了。 蘇錦暗下決心,這一回絕不能按照這條路走,落得罵名千古自己看不見到也罷了,眼前只要忍讓,朝中那些特意等著找茬的老家伙們便會群起攻訐,便是為了個人私利,也不能照趙禎的意思辦了。 第六零五章緊鑼密鼓 兩人出宮之后,富弼不無擔心的道:“沒想到此事居然有人已經上奏到皇上這兒了,賢弟,要不這銀子咱們還給遼使得了,免得讓人說嘴?!?/br> 蘇錦道:“干什么要還?贏來的又不是偷來搶來的,遼人若是贏了,你猜他們會不會還給我呢?” “那恐怕不會還的?!?/br> “那不就得了,憑什么他們不怕得罪我們,我們卻處處為他們著想?真是天大的笑話?!?/br> “但是……圣上的意思很明了,你不還豈非又是抗旨么?將來談好了倒也罷了,談不好又多一條罪名?!?/br> “圣上是說了要還,但是怎么個還法在于我,遼人若是當真不顧一切的要按照那四條的要求行事,我們還有必要還他們銀子么?到時候這幾萬銀子我還不如捐給朝廷,多買些戰馬糧草打造些刀劍對付外敵也是好的?!?/br> 富弼點頭默然不語,遼人若是一意孤行,兩國都要開戰了,還銀子也無助于改善兩國關系,那還真不如充作軍費購置軍資更為實在。 夕陽西沉,奔波了一天的兩人都有些疲憊,于是便在汴水街和御道交叉口分了手,富弼也沒再去甜水井胡同跟他的老丈人回稟今日之事,而是自顧回家宅歇息。 蘇錦帶著王朝等人隨便找了一家館子吃了些酒菜,便趁著月色緩緩而回,路過正在裝修門臉的銀莊鋪子的時候,發現里邊居然還亮著燈,蘇錦下馬走去,推開虛掩的大門,迎面一片忙碌景象,廬州帶來的幾十個蘇記的伙計一個個忙的熱火朝天,正敲敲打打的忙的不亦樂乎。 蘇錦心中感動,還是自己的伙計們勤勉,都是自覺的干活,都不要自己這個東家cao心的。 錢鶴年和楊小四也在,看見蘇錦推門進來,趕緊上前施禮。 蘇錦皺眉道:“這么晚了你們怎么還把大家弄來干活?咱們蘇記可不興把人當牲口使?!?/br> 錢鶴年忙道:“大東家,大伙兒都是自發的前來,我和小四兄弟攔不住,也沒法子?!?/br> 蘇錦道:“那也不成,這十幾天連軸轉,大家吃得消么?你身為掌柜的就要愛惜手下的伙計,累病了一個也是不妥的?!?/br> 錢鶴年點頭稱是,轉頭對伙計們道:“大伙兒都停停手,大東家說了,今后晚上不用干活,大伙兒不用這么拼命?!?/br> 眾伙計停下手中活計上前給蘇錦行禮,蘇錦微笑點頭,示意大伙隨便坐下歇息,道:“咱們來京城是要扎根的,扎根就是要細水長流慢慢的經營,不帶這么拼命的?!?/br> 伙計們七嘴八舌的道:“大東家愛惜咱們,咱們心里能感覺到;我們就是想早點把生意開起來,也省的天天看著銀子流水介花出去沒一個子兒進賬?!?/br> 蘇錦呵呵笑道:“磨刀不誤砍柴工,錢是掙不完的,不要急;現在你們要把我蘇記這第一座銀莊給裝修的漂漂亮亮的,這是個樣板,將來各地的分號是要按照這個模子刻出來的;所以要精工細作,慢工出細活,不能這么趕?!?/br> “大東家,咱們可也沒有馬虎……”伙計們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