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極宮。

    李世民終究沒有服下那枚丹藥，他一個人坐在麗正殿中，正在等一個消息。

    腦海中，那道聲音一直響起，揮之不去。

    “這禿驢的長生仙丹，真正的主藥，是那個大唐皇帝！”

    “他找人假扮長孫皇后，就是為了破壞大唐氣運……”

    李世民雖然因為大限將至而糊涂了一把，但并不是一個愚蠢的人，他只是太想活了，故而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如今回想起來，他確實發現了一些疑點。

    但是有一處地方無法解釋。

    煙霧飄渺，長孫皇后再次出現，美眸黯淡，傷心道：“陛下是在懷疑臣妾？”

    李世民沒有說話。

    長孫皇后繼續道：“陛下莫不是忘了，你和我曾在成親時說過的誓言？”

    “武德九年六月初一，郎君受邀去東宮赴宴，被太子李建成灌下毒酒，吐血三升，回來后拉著我的手說，讓我趕緊逃走，您還記得，臣妾是怎么說的嗎？”

    李世民的目光開始變得柔軟。

    “朕自然記得，當時你說，夫妻本一心，無論是生是死，是禍是福，唯愿此生長相隨?！?/br>
    當時來自妻子的支持和陪伴，給了他很大的勇氣，幾天后，他就毅然兵變玄武門，殺出了一條血淋淋的帝王路。

    當時身為王妃的長孫無垢，也親自登上玄武門，激勵將士，穩定人心。

    所以他這一生，無論有過多少女人，寵愛過多少妃子，心中的妻子卻永遠只有一位。

    他也是發自內心地尊重和喜愛著這個曾陪他風雨同舟，不問禍福的女人。

    這便是李世民最不解的地方。

    如果皇后真是別人假扮的，那又怎么會對兩人的過往了解得如此清楚？

    為此他還特意找袁天罡詢問過，得到的結論是，皇后母儀天下，亦有人道之力庇護，搜魂之術絕難生效。

    “陛下——”

    長孫皇后看到對方態度軟化，欲趁熱打鐵，卻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太監高全在外面大聲喊道：“陛下，勝了，勝了，國師勝了！”

    一瞬間，長孫皇后渾身一震，眼中的溫柔消散不見。

    她望了一眼李世民，露出一絲不甘，卻也只能在權衡之后選擇離去，身子越來越淡。

    李世民沒有發現她的離開，而是精神一振，道：“太沖可是準備來宮中見朕？”

    一邊說著，他一邊整理了下自己凌亂的白發，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精神振奮。

    高全低聲道：“回陛下，國師他……沒有進宮?！?/br>
    李世民臉上的笑容一僵。

    難道他連最后一面都不想見朕了嗎？

    “陛下，國師沒有離開長安，他去了昭陵?！?/br>
    昭陵！

    李世民心中靈光一閃，他似乎知道太沖要去見誰了，心中有些激動，道：“備馬，朕要去昭陵，快！”

    ……

    百騎護送，李世民很快就來到了九嵕山昭陵。

    注視著這座為自己修建的陵墓，他的目光十分復雜。

    也許再過不久，他便要長眠于此了。

    進入昭陵內，李世民屏退了其他人，連貼身太監高全也沒有留下，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邁步進入。

    陵宮中，一道身影靜靜站著，背對著他，和記憶中的那襲青衣并無二致，甚至氣度更勝往昔。

    譬如芝蘭玉樹，纖塵不染。

    闊別十五年之后，這對昔日的摯友，終于再次重逢，只是一個蒼顏白發，一個卻容顏不老，神采照人。

    “世人都羨慕朕，九五之尊，坐擁四海，然而朕卻一直羨慕著太沖，長生不老，逍遙于世?！?/br>
    頓了頓，他感慨道：“對神仙來說，人間帝王，又算得上什么呢？”

    李道玄搖了搖頭，道：“陛下，你年輕時可不是這么說的?！?/br>
    “哦？那時朕是如何說的？”

    “陛下當時說，人活一世，但求轟轟烈烈，攜三尺劍，立不世功，造福萬民，開創盛世，這樣就算是死了，也會永遠活在史書里，人心中?！?/br>
    李道玄轉過身來，注視著眼前這位昔日的摯友，曾經英姿勃發，雄心萬丈的一代帝王。

    他們曾經并肩作戰，一起開創了貞觀盛世，卻又漸行漸遠。

    “這話朕確實說過，但人總是會變的，朕年少時還曾瞧不起秦皇漢武尋仙求藥，可到老還不是重蹈覆轍？”

    李世民眼中露出一絲悲傷，指著眼前的文德皇后陵說道：“那一日，無垢就在朕的懷中死去，坐擁四海又如何？豐功偉績又如何？朕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br>
    李道玄望著長孫皇后的陵墓，默然片刻，緩緩開口。

    “陛下，如果說，皇后的死……是人為呢？”

    李世民渾身一震，渾濁的眼睛驟然清亮起來，殺機凜然，帝威如海。

    “太沖，這絕不可能！”

    李道玄輕輕一嘆，手指一劃，長孫皇后的陵墓緩緩分開，露出一口楠木棺槨，朱漆猶在，只是色澤偏向暗沉。

    “快住手，太沖，你要做什么？”

    李道玄嘆道：“陛下，等一下，無論你看到什么，還請保持冷靜?！?/br>
    接下來的畫面，對李世民來說實在是有些過于殘忍，但沒辦法，為了徹底喚醒這位昔日的好友，李道玄只能讓他親眼看到真相。

    ……

    第657章 神通食鬼，幕后真相

    隨著楠木棺槨緩緩打開，整間陵宮似乎都莫名陰森了幾分。

    里面躺著一道身影，穿著生前最喜歡的那件鳳袍，但尸身已經嚴重腐化，散發著陣陣惡臭。

    讓人不禁感嘆，再美麗高貴的女人，最終也不過是紅顏白骨。

    一顆散發著幽光的珠子靜靜躺在長孫皇后的尸體旁邊，當看到那顆珠子時，李世民瞳孔一凝，怒道：“是誰動了玉晗？”

    玉晗，又稱含玉，放于口中可保尸身不腐。

    這顆玉晗是李世民派人在南海深處尋到的異寶，有此珠在，別說區區四年，就算是再過四百年，長孫皇后的尸體也不會腐壞，就好像睡著一般。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李世民痛心不已。

    這絕不可能是有人盜墓，因為昭陵看守極嚴，就算真有盜賊潛入，也不可能會放過這塊價值連城的玉晗。

    李道玄輕輕一嘆，道：“陛下，動玉晗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皇后自己?！?/br>
    李世民聞言一震，難以置信地望著他，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的意思是說……皇后她……沒有死？”

    李道玄點點頭，而后手指一抬，棺蓋自動翻轉。

    當看清蓋內的痕跡，李世民如遭雷劈，身軀都在止不住地顫抖，差點踉蹌倒下，好在李道玄隔空為其輸入仙力，才讓他撐了下來。

    只見那棺蓋下，是一道道血印，仿佛被人用力抓過。

    “陛下，皇后的指骨處有嚴重的磨損痕跡，可見她在被封棺下葬后，曾再度活了過來，而后吐出玉晗照明，驚恐地發現自己是在棺材中，于是——”

    “太沖，別說了?！?/br>
    李世民眼眸發紅，他撫摸著那一道道干涸的血色指印，身軀漸漸佝僂起來，似乎連最后一絲精氣神也被壓垮。

    皇后十三歲就嫁給了他，幾十年的夫妻，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無垢當時的恐懼和無助，她拼命拍打著棺槨，試圖向外求救。

    然而他命人修建的陵墓實在太寬闊深厚，以致她被幽禁于棺槨之中，力氣越來越小，最終徹底死去。

    無垢……她其實是怕疼的。

    李世民撫摸著那血印，想象著她當時經歷的痛苦和絕望，終究是沒有忍住，喉嚨中發出一聲哽咽的悲鳴，流下滾滾熱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李道玄沒有說話，就這么靜靜陪在他身邊，讓他發泄著自己的情緒，這一刻，李世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個白發遲暮，其鳴也悲的老人。

    不知過了多久，哭泣聲緩緩停下。

    李世民一點點站起身來，腰板也一點點變得挺拔，雙目通紅卻不再渾濁，而是露出一種風暴來臨前的平靜。

    如秋雨冬雷，暗藏肅殺。

    “太沖，是誰做的？”

    他的聲音平靜而富有威嚴，身軀筆挺，白發飛舞，好似一頭睡醒的雄獅，氣勢之盛，在已經成仙的李道玄面前都絲毫不落下風。

    那場尋仙問藥，癡求長生的美夢，終于醒了。

    他終究是那個萬國來朝的天可汗，是一手締造出貞觀盛世，有過豐功偉績的帝王，即便年邁，卻依舊不容忽視。

    “陛下稍安勿躁，兇手應該很快就會被抓來?！?/br>
    說罷李道玄一揮衣袖，將皇后的陵墓復原，不再打擾其安眠。

    沒等多久，幾道身影飛來。

    “老爺，此妖已被擒獲，請您處置！”

    金毛犼和小青、小白三人押著一道身影進入陵宮，那是一個身姿曼妙，雍容華貴的美麗女人，和長孫皇后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