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第173節
在他們身后,長子聞言興,女兒聞淑,次子聞言海,還有三人的家小。 板著一張臉的二爺聞建明,徐娘半老卻依然容貌艷麗的夫人聞郭氏,在聞袤右下手列坐。 他們身后站著的,女兒聞慧,長子聞言尚,次子聞言平,三人家小也在。 有媳婦和兒女的都帶來了,嫁出去的也帶著丈夫和兒女趕回來了,一家人熱熱鬧鬧,真可謂是人丁興旺。 聞言安退后站定了位置,面對聞袤,下人趕緊過來放了蒲團,聞言安一掀官袍,跪下磕頭便拜,“孫兒聞言安赴京趕考歸來,拜見爺爺?!边B磕三個頭。 “好好好,起來起來?!甭勝笮χB連點頭抬手。 聞言安起來,下人又挪動蒲團位置,聞言安再跪,面對父母磕頭道:“兒子赴京趕考歸來,拜見爹娘!” “起來起來,我兒快起來?!?/br> 大爺夫婦欣喜虛扶,聞容氏喜極而泣,眼中有淚光。 聞言安起身,跟著挪位的蒲團再跪,磕頭道:“侄兒聞言安赴京趕考歸來,拜見叔叔嬸嬸?!?/br> “可以了,起來起來?!?/br> “快起快起?!甭劰暇拐玖似饋?,一副受寵若驚或受不起的樣子。 聞言安起身,又拱手與平輩的兄弟姐妹們見禮。 在長輩面前,尤其是族長爺爺面前,平輩們的態度大多矜持,一群小子丫頭們卻不管那么多,一窩蜂地圍了上來。 “五叔,可有給我們帶禮物?” “舅,我要禮物?!?/br> 那架勢,不給非要把官袍給扯攔不可。 聞袤指著笑罵,“一群皮孩子,你們叔才回家,也不等他喘口氣?!贝骷覝蕚淅_自家孩子,他反倒又擺了擺手,那意思,任由。 “有有有,都有?!甭勓园不仡^招呼一聲。 他的書童立刻跑了出去,很快便抬來了一只箱子。 聞言安當眾打開了,都是京城的小玩意,“自己拿,每人只準拿兩件?!?/br> 不存在什么厚此薄彼。 小家伙們痛快下手,各撿兩件后便跑了,撿空的箱子也搬走了,堂內少了吵鬧的,也安靜了。 這時,站在聞袤椅子一側一直欲言又止的聞馨開口了,“五哥可是忘了,書信里說帶有禮物給我的?!?/br> 聞袤看看孫女,又看看孫子,捋須微笑,似知道點什么。 在他的孫輩中,也就這一個孫子未娶和這個孫女未嫁了,也是他眼中最杰出的兩個。 聞言安笑道;“馨兒的禮物,我哪敢忘?!被仡^又示意書童去拿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是什么禮物,竟能讓聞馨這么文靜的人主動開口討要。 二房聞慧忍不住問了句,“五弟,什么禮物能讓馨兒急不可耐?” 聞馨有點尷尬。 聞言安搖頭苦笑,“這禮物說簡單也簡單,就是一幅字而已,但若不是爺爺支持,我恐怕還真沒能力給馨兒帶回來?!?/br> 大房的聞言海道:“誰的字呀,還能驚動爺爺,總不會是那個探花郎的吧?” 聞言安:“三哥,沒錯,就是探花郎的?!?/br> “……”聞言海頓錯愕。 聞言安伸手比劃,“足足花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才競價買到了,這還是爺爺給出的消息及時,不然這個價恐怕還輪不到我們,錢也是爺爺給的?!?/br> 嚯!隨便送那丫頭一件字畫禮物就花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有人心里開始嘀咕了,老爺子未免也太偏心了。 有些東西也不是錢的事,一百來萬兩銀子對聞氏來說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錢,問題就是偏心。 聞袤咳嗽一聲,適時出聲道:“說是給馨兒的禮物,也只是給馨兒暫時賞玩一段時間,之后還是要存進‘文樞閣’的,是留給聞氏后人的家底?!?/br> 此話一出,那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眾人各種異常神色這才收斂了。 不過眾人越發好奇了,什么樣的字呀,竟能值這么多銀子。 很快,一根兩尺長都不到的金屬圓筒被書童拿來了。 聞言安親手接過,又走到聞馨跟前,親手奉上道:“馨兒,阿士衡親筆所書的真跡,我可是完好無損地給你帶來了?!?/br> 聞馨銀牙咬唇,接東西的雙手亦有些顫抖,“謝五哥?!?/br> 到手便緊緊攥在了手里,抱在身前,好興奮,興奮到有些臉紅。 聞言安擺手,“你別謝我,我就是個跑腿的,你還是謝爺爺吧,沒爺爺的消息和銀子,得不到這東西?!?/br> 聞袤捋著白胡子笑道:“她呀,仰慕那個探花郎很久了,奈何一直沒找到人家的親筆真跡鑒賞,才發現市面上極為罕見,有錢也買不到,就總在我耳朵邊嘀咕嘀咕的,哎喲,把我這老頭子給煩的呀,她偏偏還不肯明著說出來。丫頭,這次總算是得償所愿了吧?” 聞馨哭笑不得,抱著東西轉身就走,已經迫不及待要看看真跡了。 大房的聞淑喊道:“馨兒,你別走呀,好東西打開共賞呀,待我們都長長眼,你再拿走也不遲!” 此話一出,聞馨想想也是,這么貴重的東西自己一個人悶聲獨享確實不合適,遂回來,當眾打開了金屬圓筒,倒出了一道防潮油紙包裹的東西。 一看這包裝,就知道是透著小心做的。 眾人圍了過來,幫忙打開了油紙,露出了里面卷著的一卷白紙。 聞淑上手就爽快地扒拉開,“我倒要看看寫了什么這么值錢?!?/br> 她那不當寶貝的爽快,卻把聞馨給嚇著了,趕緊摁住了她的手,急道:“二姐,你小心點,真跡真的很難找的,弄壞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br> 聞淑笑道:“看把你給急的,沒那么脆弱?!?/br> 說話間,整幅字已經展開了,兩個女人第一時間各扯一端,先奉到了聞袤跟前,家教如此,這個時候要先顧長輩。 聞袤觀摩著微微點頭,“好字好字,不愧是宇文老先生也夸贊的‘滄海橫流,百年一子’,不愧是名揚天下的探花郎?!?/br> “咦,這字好像是隨手的練筆?!遍L孫聞言興一臉奇怪,指向尾段不在篇幅內的那一行字,“你們看?!?/br> 眾人目光盯去,聞淑嘀咕出聲,“外面三只傻鳥……”話音戛然而止。 這極不和諧的一行字,怎么感覺像在罵人。 眾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什么情況? 聞言安道:“可能是寫字的時候,窗外有三只鳥在喳喳叫還是怎的。不過大哥說得沒錯,這幅字確實是練筆的字。練筆之作,再配上這一行篇外字句,可謂讓這幅字格外有情趣?!?/br> 他的母親聞容氏,靠在老爺子的椅子后面看了陣,“這才幾個字,也就五六十個字吧,還是練筆的,怎就敢賣一百二十萬兩銀子,這錢未免也太好賺了吧?言安,你和他也算是同科進士,你的字值多少錢?” 一旁的聞郭氏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 聞容氏立馬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有點尷尬。 她兒子聞言安忙解釋道:“娘,有些賬不是你這樣算的,一是名氣,二是稀缺。傳言他棄文從武了,之后果然如傳言一般,別說看不到了他的新作,似乎連字都不再寫了。 于是有人到處找他以前寫的字,除了一些已在明面上的,其它的根本找不到,連他以前參加縣試、鄉試之類的試卷都不見了,也不知被誰給貪墨了。 這還是有人從他鄉下家里的舊宅子里翻出來的,鄉下人不知貴重,隨便得了點錢就賣掉了,我們這張真跡正是來源于此?!?/br> 聞容氏唏噓,“如此說來,那個探花郎若是靠寫字賺錢,也一樣能發大財,有才的人就是不一樣?!?/br> 聞馨立刻柔聲細語辯駁,“伯母,不是這樣的,這個探花郎真的不一般,才華橫溢,品性高遠,傲然于世,梅骨飄香,沒聽說過他靠寫東西賺錢,一件都沒有,明顯是不屑為之!” 第221章 故事 聽這么一說,聞容氏盯著那幅字,越發感慨,“五六十個字,價值一百二十萬兩,一個字差不多兩萬兩,這么好賺的錢,卻不寫了,著實可惜?!?/br> 一旁的聞郭氏竊笑一聲,“大嫂,真要是寫的多了,就不值錢了,活人的字能這么值錢已經是很罕見了?!?/br> 聞言安也道:“娘,賬不是這樣算的,真要論字算錢的話,他有些字更貴。京城夕月坊,有‘人間好’那三個字的小鮮樓,有人出價到一千五百萬兩想盤下它,前提是連‘人間好’那三個字一起買下,但小鮮樓就是不肯轉讓。 同樣是三個字,阿士衡還曾在京城一家叫做‘隆園坵’的園子,也是一處酒家,為酒家題了‘隆園坵’這三個字做招牌,消息傳出后,隆園坵的生意頓時火爆,如今也是要提前好些天預訂才能吃到的席面。 隆園坵,盡管意境和名氣都遠不及‘人間好’那三個字,但也有人出價高達九百萬兩收購‘隆園坵’那酒家,前提也是要連阿士衡題的‘隆園坵’招牌一起買下。 那酒家也是不肯賣,說是要連同招牌一起當傳家寶傳給子孫。 真要論價值的話,隆園坵在京城雖然地段較偏,但畢竟是在京城有一塊大園子,起碼價值十萬兩,肯定是比小鮮樓更貴的,但小鮮樓目前的市價就是要貴好多。娘,您說真要論字算錢的話,一個字多少錢才合適?” 聞容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雖說不清其中的道理,但也算是明白了,不過還是唏噓道:“怎么都是酒樓,這得是給了那探花郎什么好處,才能讓他動筆題字呀?” 聞言安搖頭,“這個早有人確認過,就是剛好在人家酒樓吃飯,皆是店主央求之下才題的。小鮮樓是同僚請客,隆園坵是抵消了一頓飯錢,皆是分文未取?!?/br> 聞馨忽柔聲吟出一句有感而發,“不為千金富貴,但求鐘粟果腹!” 大房的聞言海笑道:“其實就是物以稀為貴?!?/br> 聞言安點頭認可,“確實如此,他辭官離京后,據說是棄文從武,就再也沒有人見他留下過墨寶了。而他在一鳴驚人之前,也很低調,當地也沒什么人得到過他的墨寶。 列州首府,存放他鄉試答卷的庫房莫名著火,他的鄉試卷子被一把火燒掉了。后來發現連他縣試之類的卷子也莫名其妙消失了,不可能都這么巧,這才讓人聯想到列州首府庫房的著火案。 案子并在一起就很明顯了,應該是有人貪圖阿士衡的墨寶,為了掩蓋盜竊而故意縱火。 畢竟,動輒價值上百萬兩的東西,有人動了貪念不足為怪。 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答卷,比我們這個隨意練筆的字是要值錢不少的。 種種原因吧,阿士衡現在流通在世的墨寶可謂少得可憐。 他散盡身家救萬民于水火,卻不留姓名的事跡出后,聲名越隆,名氣越大,想要他墨寶的人也就越多,可偏偏就是少得可憐,導致他墨寶的價錢炒的越來越高,問題是有錢也買不到。 事情是相對的,價錢越高,想要的人也就越多,越稀少越能彰顯身份,現在若是誰家能掛上一副正兒八經的阿士衡題字,在京城那絕對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可問題是,真的太少了,連同他赴京趕考的答卷在內,目前已知存世的還不到二十幅,這還是包括從他家挖出的好幾張練筆。 誰能想象,這么一個大才子,而且是一路考上京城的人,存世的筆墨竟不到二十張,而正兒八經的墨寶只有八張,就‘人間好’和‘隆園坵’的題字,還有就是會試四科答卷和一張殿試答卷,哦,還有一份辭官的辭呈。 不少有錢有勢的想找到他一幅正兒八經的字幅,翻遍了各種可能的地方,還就是找不到。 后來,因地方時有災情,朝廷急需用錢,有人趁機盯上了阿士衡參加會試和殿試的卷子,尤其是那幅《朝天闕》的詩,既是阿士衡目前唯一存世的一首詩,又適合裱起來掛在墻上供人欣賞,所以有人開出了天價,想從朝廷手上買來收藏?!?/br> 聞馨立問:“朝廷賣掉了嗎?能買賣五哥為何不告訴爺爺?” 聞言安擺手道:“開始朝廷是有所意動的,后來好像是上意惱怒,朝廷內閣方嚴詞斥退了這事?!?/br> 堂內一群人,聞聽這般新鮮故事,頗感傳奇,也頗感有意思,不管男女都聽得有趣入神。 大房的次子聞言海又奇怪道:“不對吧,京城不是還有個鐘姓富商嗎?就是阿士衡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未婚妻家里,不是說阿士衡赴京后曾在鐘府筆墨耕讀了一個多月嗎?難道鐘府也沒有他的墨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