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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 第53節

    他長期混在京城里的人,也算是經常出入富貴人家,這妖與人并存的世道,什么稀奇東西沒有?他也算是開過各種眼界的,所以這什么能燒開水的蟲子也不會讓他感到有什么吃驚。

    至少比庾慶這個鄉下人見識多。

    聽完后,他放下茶盞,有點不明白對方啰嗦半天是什么意思,問:“你想說什么?”

    庾慶自喜道:“難道先生不認為此物是奇貨可居?”

    明先生哦了聲,“然后呢?”

    庾慶趕緊再為他添茶:“先生教的另一戶人家,說不定對此物有興趣,不妨幫學生探探口風,看愿不愿買?;蛘哒f,先生有認識的其它大戶人家,都可以幫忙問問,學生誠心出售?!?/br>
    明先生眼皮跳了跳,問:“你的誠心出售是多少錢?”

    庾慶雙手比劃出了一個“十”字。

    明先生嘆了口氣,“十兩銀子就別麻煩別人了,算了,我要了?!?/br>
    庾慶臉一沉,“先生這玩笑開大了,幽崖出任務的火蟋蟀,怎么可能只值十兩,我是說十萬兩!”

    “多少?”明先生吃驚追問。

    庾慶價錢拿的穩穩的口吻,“十萬兩!”

    明先生立馬伸手,提絲線從罐子里拎出了那只吊死鬼似的火蟋蟀,轉著圈的瞅了遍,還真看不出什么賣相。認真看過了又放了回去,問:“買你這個有什么用?”

    庾慶:“能燒水泡茶??!比炭爐燒水快的多了,五個數就能燒好一壺?!?/br>
    明先生眨了眨眼,抬手摸著下巴上的一揪揪胡子,不吭聲,等下文。

    庾慶干咳一聲,話一說完,也感覺價值上有點單薄了,遂補充道:“也能燒更多的開水,出門在外不方便的時候,別說泡茶,連洗澡用的熱水都能幫忙一起給燒了?!?/br>
    明先生:“就這些?”

    庾慶嘿嘿干笑道:“能燒水就能燒火,還能放火?!?/br>
    明先生納悶了,“還有嗎?”

    庾慶尷尬道:“先生,就一條蟲子,也別太為難它了,有這本事已經很不錯了,已經很稀罕了,奇貨可居??!”

    “奇貨可居?”明先生瞅他一眼,那眼神就差說出你當我傻嗎?端茶喝了口,“有錢人家缺燒水泡茶的嗎?有錢人家出門在外能有多不方便,非要倚靠一只蟲子?”

    庾慶忙道:“這不是先生的面子大嘛,有些人家說不定就看了先生的面子。不讓先生白幫忙,只要賣出去了,分先生兩成,如何?”

    “一只蟲子十萬兩,你還真敢開口,行了,我無福消受,你還是找別人賣賣看吧?!泵飨壬f完就扯了毯子蓋身上,又躺下了。

    庾慶立馬繞到他跟前,蹲在矮榻一頭,伸出五根手指,“五萬呢,先生覺得如何?”

    一下就腰斬了一半?明先生睜眼瞄了瞄他,又閉上眼,這回是徹底不理了……

    臨近傍晚時,明先生才醒來離去,未接受鐘府的宴請。

    當晚,大骨頭送到,庾慶讓火蟋蟀啃了個飽。

    趁著天黑,他幾次拎著肚子撐雞蛋那么大的火蟋蟀到院子里的小池塘邊,將火蟋蟀沉入水中,讓它在水里放了幾個泡泡才拎回,讓火蟋蟀吃飽了幾次才作罷。

    次日清晨,李管家例行來東院走走時,經過小池塘忽止步,蹲下嘀咕,“水怎么變黑了?”

    這般無聊的日子庾慶足足過了半個月之久,才出現了那么一絲波瀾。

    鐘府大門外,一個少年模樣的小子怯生生靠近了,不是別人,正是蟲兒。

    蟲兒在門口徘徊了幾次,想靠近又猶豫的樣子。

    后來還是門房覺得不對,主動露面呵斥,“鬼鬼祟祟,干什么的?”

    第74章 送題

    被這么一逼,蟲兒才不得不鼓起勇氣上前面對,“叨擾。請教,阿士衡阿公子是在貴府嗎?”

    剛到沒幾天,他就想找庾慶來著,結果跑到列州會館一問,才知道庾慶如他家公子一般,已經搬出去住了,遂向列州會館的人打聽住址,奈何人家懶得搭理他這么一個下人,以不宜泄露考生駐地為由把他給打發了。

    他當然知道這并非什么機密,而是會館小吏看他地位低賤不屑理會罷了。

    做下人的,這種場面見的多,心里明白。

    沒辦法,他只好回了曹府。

    一直等到前兩天,曹府給下人發薪,把他也給算上了,而且較比其他下人的發放還給予了優待,有賞錢的意思。

    他手上有了點錢以后,才在昨天找了個出門的機會,再次跑到列州會館,拿了錢給會館小吏做打點,這才弄到了庾慶在鐘府的住址。

    其實許家除了供他吃住外,每月也會給點錢,雖然不多,但他省著用,也算積攢了點,差不多半兩銀子的樣子,藏在赴京的行囊中,結果行囊丟了,他攢的那點錢也就沒了。

    搞到庾慶地址后,一打聽,發現路途較遠,他在許沸那邊還有日常的活要干,時間上來不及,只好先回去了。

    直到今天,才在上午抓緊著把活給干了,用了午飯后向許沸請了個假,得許沸準了他一下午的時間后,他才有了充足的時間一路走到了鐘府大門外。

    門房一聽是找阿士衡的,看家護院的嘴臉立刻松懈了下來,站在臺階上問道:“你是何人?何故找阿公子?”

    蟲兒一聽這話便知列州會館的小吏沒有蒙自己,士衡公子果然是住這里,當即借口道:“我是阿公子好友許沸的書童,一路陪同阿公子進京趕考的,我家許公子托我帶了東西來給阿公子,能否通報一聲?”

    聞聽是這關系,門房不敢怠慢了,略拱手示意,“稍等?!鞭D身快步而去。

    正在屋內盤膝打坐修煉的庾慶是被院子外面“阿公子”的叫喚聲給驚醒的。

    收功起身,特意拿了卷書在手,才開門出去了。

    今下午剛好是明先生隔一天的日子,盡管小院里只有他一人,也還是以安心溫書為借口,不輕易讓人打擾。

    門外不敢進來的下人見他露面了,這才小跑著過來了,恭恭敬敬道:“阿公子,外面有一位自稱是您好友許公子的書童,說許公子托他帶了東西來給您,您看要不要見?”

    許沸?庾慶瞬間兩眼放光,許沸還能讓人帶什么東西來?他第一念頭便是還錢來了,當即欣喜道:“有請,快快有請?!?/br>
    “好的?!毕氯它c頭哈腰趕緊去了。

    負手身后捏了卷書的庾慶,滿心期待,廊檐下來回走動,還真有點讀書人的樣子。

    沒多久,下人領著蟲兒出現在了院門外。

    屋檐下的庾慶已是哈哈笑著招手,“蟲兒,這里?!?/br>
    蟲兒亦兩眼一亮,瞬間沒了拘謹,直接扔下領路的下人歡心跑去,跑到廊檐下鞠躬,“士衡公子?!?/br>
    庾慶手中書一揮,“走,泡茶喝去?!?/br>
    “嗯?!毕残︻侀_的蟲兒用力點頭。

    庾慶背著手進書房,蟲兒跑上臺階尾隨,入室打量著書房的環境,越發感到意外。

    初識時,許沸就和他斷定了庾慶是窮人家的子弟,現在這么一看,這豪門大宅的,比起曹府也不遑多讓??!

    早先沒看出士衡公子有一身好武功,現在發現又走了眼,蟲兒覺得這位士衡公子真的很低調??!

    庾慶往書案后面一坐,手中書往案上一扔,遙指那只金屬罐子。

    蟲兒一看罐子,立馬就熟門熟路了,快步走去清水涮茶壺,再蓄水,又擰開金屬罐子,提線拎出了吊死鬼似的火蟋蟀,提到眼前嬉笑,“大頭大頭,我們又見面了?!?/br>
    庾慶順手拿了折扇,扒拉開,雙腳架在了書案上,靠在椅背輕搖紙扇。

    蟲兒抬頭看來,“公子,大頭這些日子還聽話嗎?”

    庾慶呵呵道:“還行,只要讓它按時吃飽肚子,還是挺老實的?!?/br>
    于是蟲兒很熟練地將火蟋蟀沉進了茶壺的水里。

    茶壺里很快便咕咕冒著熱氣。

    蟲兒又拎著火蟋蟀在開水里涮了涮,然后倒掉水,再蓄干凈清水,而后再把火蟋蟀沉入了茶壺水里。水開后,拎出火蟋蟀扔進金屬罐子里,擰好罐蓋,再從茶葉罐子里抓了撮茶葉泡入開水中。

    從頭到尾的動作行云流水一般,用火蟋蟀燒開水泡茶的手法一點都不違和。

    沒辦法,其實之前赴京的途中,大多時候干這事的就是蟲兒,他手法肯定比庾慶更熟練。

    第一杯香茗,蟲兒雙手奉給了庾慶,在庾慶示意下放在書案上,回頭坐在茶具旁捧了一杯小小淺嘗了一口,抬眼發現庾慶正笑瞇瞇盯著自己,遂報以梨渦淺笑。

    庾慶自以為這一路下來,自己還算是了解蟲兒的,蟲兒有事向來不會拖拖拉拉的,所以他也不急著“催債”。然而蟲兒這次似乎有些異常,茶小口小口地嘬了近半,卻遲遲不開口進入正題,庾慶自己先繃不住了,呵呵笑道:“蟲兒,我聽府中下人說,說你說許沸讓你帶了東西來給我,先拿出來給我唄,茶待會兒再慢慢喝也不遲?!?/br>
    蟲兒倒是聽話,茶盞慢慢放下,只是表情明顯變得忐忑了起來,十指局促不安地糾纏在了桌下。

    什么情況?庾慶架在書案上的雙腳放下了,坐好了問:“怎么了蟲兒,東西呢?你千萬別告訴我說掉了?!?/br>
    蟲兒立馬搖頭,明顯很糾結,不過最終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起了身,走到書案前,袖子里摸出了一張折好的紙條遞給庾慶。

    庾慶滿臉狐疑地盯著那張紙條,這不是銀票,他就算閉著眼睛也能看出不是月票,不知蟲兒這小子搞什么鬼,慢慢接到了手中一看究竟。

    攤開了紙條一看,發現上面寫了幾行字,嘀咕念叨了幾聲,“國士蒙于圣恩、運承天命……”快速掃了眼下面的內容,沒頭沒腦的不知什么鬼,復又抬頭問:“蟲兒,這是什么?”

    蟲兒銀牙都快咬破了嘴唇,才艱難吐露出真相,“是這次會試的考題?!?/br>
    “考題?什么會試考題?呃……”庾慶兩眼珠瞪大了,再問:“你說什么?”

    于是蟲兒又艱難地重復了一遍,內心里的惶恐難以言表。

    庾慶頓時坐不住了,他再不懂也知道會試考題提前泄露是什么性質,何況他現在跟明先生這種十分懂行的接觸了小半個月,也懂了一些事情,出題考官都沒有定下來,哪來的考題?

    他手中扇子一收,站了起來,扇子挑起了蟲兒低垂的下巴,與之對視,“蟲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蟲兒滿臉不堪,不知如何作答。

    其實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搞懂自己為什么會干出這樣的事來,這次真的完全是憑感覺行事。

    庾慶手中扇子又敲了敲蟲兒肩膀,狐疑道:“許沸讓你送這東西給我?”

    蟲兒搖頭了,說出了大實話,“我一個下人,鐘府門房不會讓我輕易進入,只好找了我家公子當借口??碱}……考題是我從我家公子書房偷來的?!?/br>
    偷來的?庾慶心中已是疑云一片又一片,內心充滿了懷疑,問:“你怎么知道這是會試的考題,許沸書房里又怎會有會試的考題?”

    蟲兒又低了頭,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感覺自己做了錯事,但又忍不住憑著自己的感覺去做了。

    庾慶從他反應上看出了不對勁,坐回了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等著,淡淡給了句,“蟲兒,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說清楚的話,那我只能是把你押去送官了?!?/br>
    先拿話試探,更狠的嚇唬話還沒說出來。

    蟲兒怔怔看著他,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滾落臉頰。

    “呃……”庾慶被他突然這么一下子給鬧了個手足無措,打開扇子朝他臉上扇風,“打住打住,大男人哭什么,跟個娘們似的?!?/br>
    蟲兒沒按他的節奏來,直接說出了真相。

    “那天我在書房書架后面擦地,舅老爺和我家公子突然進了書房,公子應該看到我端了水進書房打掃的,我沒想到公子還會和舅老爺在書房談論機密之事……”

    前后經過在那條理不清的叨叨,說到最后蟲兒已是淚流滿面,哽咽,抬袖抹淚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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