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再關注002的發育狀況，三人來到玻璃牢房前。

    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

    四個月前，同樣是一位頂尖的五級用戶身受重傷，被關押在海都市地底監獄。不過伊甸園的恢復速度比神圣獻祭快很多，神圣獻祭被無限火力重創后，花了半個多月才能正常行動。

    僅僅是一個晚上，如今，伊甸園便坐在玻璃牢房中央的塑料椅上。

    他靜靜地看著玻璃外的宿九州三人，臉上帶著一絲詭異而慈祥的笑，皮膚呈現一種奇怪的慘紅色，嘴唇卻很白。這樣顛倒的顏色對比，令他看上去格外迥異。

    趙狠驚訝道：“恢復得這么快！”

    沒想到，伊甸園卻回答了他：“是呀，畢竟是a08?！?/br>
    “昨天晚上研究所對你的邏輯鏈進行了一次簡單的檢測?！鼻嗄晟裆届o，但是在踏進這座地底監獄前，蕭矜予就悄悄開啟了第四視角。此時此刻，他不動聲色地看著空氣中那些不斷從伊甸園身上飛離散開的彩色光點，冷冷道：“胡孝康，你的邏輯鏈在崩潰，且崩潰得很快?！?/br>
    胖子：“嘿嘿，這么快就查到我的名字了?！?/br>
    趙狠：“我們還查到了你更多的名字。你希望我們叫你什么，胡兆，胡新，胡?！€是胡愿？”

    “隨便，都可以?！彼憩F得異常從容。

    蕭矜予：“你不怕死？”

    胡孝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向站在蕭矜予身旁的男人，反問：“審判之矛應該懂吧，我離死最多還剩下一個月。不需要開啟審判法庭來審判我啦，最多一個月，我必然邏輯崩潰。不如先考慮下，怎么提前殺死我，防止我崩潰的邏輯鏈引發一場邏輯風暴……嘿嘿?！?/br>
    這是一個水火不進的罪犯。

    ——這個念頭同時出現在在場三個人的腦海里。

    伊甸園不怕死。

    死亡對他來說從不是威脅的籌碼，無法像威脅a09-相對論那樣，威逼他幫助調查。

    他還不怕疼。

    對幾乎所有用戶來說，審判法庭都是一個不可提及的名字。哪怕是信念強大、冷血地殺害上百人的神圣獻祭，當聽說自己要被送往審判法庭時，都產生了畏懼。

    審判法庭所做的是使用審判之矛，將邏輯鏈從用戶身上剝離。

    這是對一個用戶靈魂精神的凌遲之刑。

    可這樣的刑罰劇痛伊甸園已經承受過了，他甚至死死握著審判之矛的柄，一遍遍地扎穿自己的大腦，反復體會這樣的切膚之痛。

    一個不怕死，不怕疼的人。

    在這個世上沒有在乎的人，沒有任何軟肋的人。

    他幾乎是無敵的。

    蕭矜予沉默片刻：“你還有兩個孩子活在世上?！?/br>
    胡孝康笑了，看向他：“是嗎，好像確實是的。這么多年過去，他們倆居然沒有意外死亡么?！?/br>
    房間里陷入一片死寂。

    ……

    良久。

    蕭矜予冰冷的聲音緩緩響起：“生孩子，對你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用著急反駁我，它一定很重要，否則你不會這么努力地生孩子，甚至提前凍精。你要的是有血緣關系，還必須是直系血緣關系的孩子?！?/br>
    伊甸園安靜地看著他，慢慢地笑了：“繼續?！?/br>
    蕭矜予卻喉間滯住。

    ……

    這個男人的眼神很惡心。

    他像從高處向下，欣賞般的俯視一個藝術品?？伤譀]有一點對藝術品的尊重，滿眼滿臉都寫滿了一種對贗品假貨的嘲諷譏刺。如同在國家級的藝術館里，所有人都對懸掛正中央的傳世畫作報以贊嘆，唯有他心知肚明，這是個假貨，不配得到任何稱贊。

    ……

    蕭矜予：“你看過那副畫么，《魚缸里的金魚》?！?/br>
    “什么？”

    胖子回答得很快，但這反應卻出乎蕭矜予預料。

    蕭矜予不由望向宿九州。

    很快，他得到了對方的答案。

    宿九州：“你沒看過那副畫？”

    伊甸園笑道：“沒有。不過我現在大概明白你們在說什么了，可能確實有那么一幅畫吧。不過我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但你們問出來了，應該就是有的。但和我沒關系呀?！?/br>
    這個人沒有說謊。

    蕭矜予深知這一點，但因此，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你認識蕭辰安？”

    “沒聽過?！?/br>
    “你認識赫本小姐？”

    “對不起，也沒聽過這個名字?！?/br>
    “美加藥業，康城藥企，你知道么？”

    “不知道?！?/br>
    ……

    “那你對吃人rou這個行為有什么看法？”

    伊甸園緩慢地抬頭，看向說話的人。

    宿九州沉思著笑問：“很有意思，食人不是伊甸園這條邏輯鏈必有的岔點，但大多數進入你這條邏輯鏈的對象，都會吃人?？梢哉f，如果不被旁人制止，他們都必然會吃人。而且吃的還是自己的愛人、朋友和血親骨rou?！?/br>
    “審判之矛有什么想法？你是六級用戶，或許對我這樣才五級的低級邏輯鏈，有更細微的理解？”

    宿九州：“說起來，你的八個孩子里，那六個是怎么死的？他們的病情都很復雜，但無一例外，最后都救不活。還有很想問一個問題……”

    刺眼的燈光下，面容俊美的男人微笑道：“你吃了他們嗎？”

    伊甸園面不改色，同樣回以微笑。

    但他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即回答。甚至，他遲遲沒有給出答案。

    宿九州輕輕挑起一眉。

    趙狠也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很明顯，宿上校已經審問到了關鍵點。伊甸園水火不進，也不在乎仍然活著的兩個孩子近況如何。但他對死去的六個孩子，并不是真的無動于衷，但也僅限于有所觸動。

    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打破僵局：“宿上校說錯了?！?/br>
    很久沒從青年口中聽到“宿上?！边@三個字，宿九州側目看他。

    蕭矜予淡定道：“胡孝康死去的六個孩子里，不是所有都死于疾病。最后一個孩子是死于火災，事故發生時你還在外地出差，對吧?！?/br>
    胖子點點頭：“是這樣?！?/br>
    “除此以外，宿上校還說錯了第二點?！?/br>
    宿九州：“哦？”

    蕭矜予：“胡孝康，我們目前已知的你并不是只有八個孩子，而是九個。你還有一個孩子，如果他還活著，按照年齡來算，他應該……31歲了。你的第一個孩子，胡思安還活著嗎？”

    第141章

    明亮整潔的醫院走廊，空氣中彌漫著nongnong的消毒水味。

    插畫師已經醒來多時了。

    插畫師是一位排名僅為b332的三級用戶，他的實力和a08伊甸園有天壤之別。如果伊甸園真想要了他的命，眨眼間即可完成，根本等不到宿九州趕來救人。但插畫師看上去渾身血rou模糊，受的卻只是皮外傷。

    負責探望和錄口供的三級隊員和插畫師很熟，他感慨道：“看來犯人沒想要你的命，要不然老蔣，咱倆都沒法在這里說話了呢。你醒之前醫生來過，內臟沒太大損傷，都是你的身體素質能夠恢復得。但是你的牙齒是沒法長出來了，都碎成渣了，之后得去種個牙?！?/br>
    蔣維臉色蒼白，他醒了，但還不能隨意活動，只能躺在床上問：“奇奇和衣衣呢？”

    隊員道：“兩個孩子在隔壁病房睡著了。他們也受了點傷，畢竟是孩子，也不是用戶，估計得過兩天才能恢復?？赡苓€沒你好得快。誒你別動了，你傷這么重，組織部的人在照顧他們呢，別擔心，a08-伊甸園已經被宿上校抓住了?！?/br>
    “我哪能不擔心，他們才那么小，又受了傷！”

    “也是，親生骨rou肯定心疼。這樣，等錄好口供，我找個輪椅拖你過去看看他們?！?/br>
    “好?！?/br>
    “那我就開始先問你幾個問題了?！?/br>
    安靜的病房內，兩人一問一答。

    插畫師只是被打得遍體鱗傷，腦子卻沒壞，他有條不紊地回答著清除小隊的問題。

    “兩天前我在中都商場碰到他，是個偶然。我孩子想吃烤腸了，就買了兩根。當時我沒發現他是用戶，如果我早點發現，就能早點抓住他，就不會有這么多事了……是我太弱了?！?/br>
    “你別自責，現在已經抓住他了?！?/br>
    “唉！兩天前他就一直推薦我吃淀粉腸，昨天他跑來西山堵我和孩子，也沒想殺我。這件事你說得對，阿浩，他確實沒打算要我的命，他只是想讓我吃他那根破烤腸！破淀粉腸！幸好宿上校來了，幸好、幸好……”

    ***

    陰冷潮濕的地底監獄，手機嗡的響了一聲，趙狠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黑皮壯漢冷笑一聲，抬頭道：“伊甸園，關于你的邏輯鏈，我們已經有所揣測了?！?/br>
    胖子靠著塑料椅背，輕輕地笑了起來。他長著一張很慈祥的面孔，年輕時會讓人覺得溫文爾雅、容易說話，年紀大了也不會覺得難相處，像極了公園遛彎逗鳥的大爺，總是會熱心地幫你指去廁所的路。

    可他的笑不及眼底，看似無神沒有焦距的目光，其實定定地盯著蕭矜予和宿九州。

    趙狠：“伊甸園這條邏輯鏈的因，就是你賣的烤腸！你賣的烤腸是有分別的，一共有三種口味，淀粉腸、玉米腸和純rou腸，這三種口味，也代表了人類最基礎的三種情感——親情、友情、愛情！

    “你一直想讓插畫師吃淀粉腸，是因為你知道插畫師有兩個孩子。吃了淀粉腸，他就會殺死自己的孩子，并吃下他們。最后一個受害者劉方吃的是玉米腸，所以他瘋狂地想殺死自己的朋友高強，卻對就站在一旁的女友視若無睹?！?/br>
    清除小隊已經將所有的案件全部串聯在了一起，而現在他們唯一不理解的只有一件事。

    趙狠：“你這么做到底是為什么！”

    二十多歲的平頭青年語氣極其痛心疾首，他幾乎是在怒吼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