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文濤對康德孤兒院的回憶，大多是對同齡玩伴的。

    他對那些照顧他們的大人記憶不深刻，能記得mama的長相，卻記不得mama做過什么特別的事。至于孤兒院其他幾個孩子，在他的回憶里，也都是很普通的孩子。

    還有那墻爬山虎。

    “我沒想到，上個月隊長和副隊說的那個爬山虎污染物，居然出自康德孤兒院！真是沒想到，一點都想不到。難道我住在康德孤兒院的時候，它就已經是污染物了？可是我們一點感覺都沒有啊?！?/br>
    普通人當然沒法感受到污染物002的存在。

    這株爬山虎在康新中學待了十九年，都沒被發現，也沒有污染過人類。能發現它，純屬是天時地利人和下的巧合。

    病房的自動門在身后緩緩關上，父母充滿擔憂的抱怨聲和兒子哭笑不得的求饒保證，透過薄薄的門板傳來，全是家人溫馨的味道。

    安靜昏暗的走廊里，蕭矜予垂首看著地面，神色平靜，大腦卻在瘋狂思考。

    忽然，身旁傳來一道腳步聲。

    蕭矜予下意識地轉頭。

    兩人目光對上時，都是稍稍一愣。

    良久。

    宿九州：“似乎每次你的身世出現變化時，我都正好在場？”

    蕭矜予：“……嗯?！?/br>
    話題開啟得有些尷尬，但是，卻沒說錯。

    第一次發覺自己可能不是mama的孩子，那是摘頭游行結束，宿九州就在現場。

    現在發現自己并不來自孤兒院，同樣，宿九州又作為了見證。

    蕭矜予淡淡地轉開視線。

    “這家孤兒院有點意思。誕生了一個污染物002，一個三級用戶。加上你這個另外被帶進去的，那就是兩個三級用戶?！眱扇艘贿呑?，宿九州一邊看似隨意地說道。他靜了聲，似乎在思索，過了會兒，才道：“或許，未必沒有關聯?！?/br>
    蕭矜予看向他。

    宿九州笑了：“目前中都市邏輯研究所已經對污染物002進行了一部分研究，發現它對自己的污染能力，有著極其強大的自控力?；蛟S因為本身就是一株植物，所以只要將根部埋進土壤后，它就能有效控制自己的污染性。這就是它在康新中學那么多年，卻沒有污染過一個學生的原因。

    “第二，就是它的特殊能力?！?/br>
    蕭矜予：“我記得它的特殊能力是，制造出一個強大的、被無數邏輯因子充斥包圍的場所。使其內的人身體健康不生病，只是它的副作用。因為它是污染物002，它太強了，連它都沒法控制住那些四溢的零散能力。而學校里的師生正是因為被它溢散出的極小部分力量影響，才會擁有超越普通人、接近用戶的身體素質，因此很難生病?！彼a充道：“當然只是小病。癌癥這類大病，002沒法控制?？偟膩碚f，它的這個副作用只是讓人的身體變得更強壯了?！?/br>
    宿九州：“對。所以，你和蔣文濤成為用戶，未必是偶然?！?/br>
    青年的目光微微亮起，他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我們的覺醒，是因為……我們都曾經被污染物002‘照拂’過?！?/br>
    邏輯不會憑空產生。

    每條邏輯鏈的覺醒，都意味著主人參與進了某場邏輯事件里。

    也就是說，只有接觸過別人的邏輯因子，才有可能覺醒自己的邏輯鏈。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覺醒邏輯鏈，覺醒邏輯鏈需要天賦。

    一下子，所有事都有了解釋。

    一家小小的孤兒院，為什么能同時出現兩個三級用戶？因為他們都受到過污染物002的影響?？梢哉f，在那家孤兒院，或者之后的康新中學里上課教書的師生，都比其他人更有可能覺醒邏輯鏈。

    因為，他們都曾經待在一個無時無刻不充滿邏輯因子的環境里。

    a型輻射至今，全球總人口只剩下三十五億。華夏一共有七億人口，其中有兩萬多名用戶。也就是說，每35000人里，就有一個可能覺醒為用戶。這個概率是1/35000。

    2025年至今，二十一年。

    康德孤兒院人員不多，可以忽略不計。按照康新中學每年招收一千名學生計算，污染物002一共影響了兩萬多人。其中就有兩人覺醒成了用戶，概率是萬分之一。

    蕭矜予目光一頓：“看來污染物002一定是康德孤兒院時期，就已經覺醒了。前期剛覺醒，它更加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所以在它的影響下，我和蔣文濤都覺醒了。之后康新中學的那么多學生里，卻沒有出現用戶，因為它能很好控制自己了?！?/br>
    “所以，002一定見過你?！?/br>
    腳步倏地停住，蕭矜予看向這個男人。

    看著青年冷靜鎮定的神情，宿九州輕輕挑眉，語氣淡定，似乎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王饕、駱笙，他們都欠了你很多。你幫了他們很多忙。讓用戶委員會幫你查點消息，他們絕對不會拒絕。但是二十多年過去，哪怕是官方出手，也未必能查到那段混亂時期的詳細資料。不過有個現成的見證‘人’，王饕隨時可以幫你……”他揶揄地笑道：“他可以幫你‘約見’一下?！?/br>
    蕭矜予雙目一縮。

    他知道，宿九州說的，是污染物002。

    其實在蔣文濤說自己沒有其他同伴的聯系方式時，蕭矜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污染物002。

    沒有人能比一株永遠待在孤兒院、無法挪動位置的植物，更清楚那家孤兒院的事。它就像一個攝像頭，每時每刻，都在注視這家孤兒院里發生的一切。

    然而蕭矜予沒有說出口。

    那是華夏最強大的污染物之一，他卻只是一個普通的用戶。趙狠曾經說過，在上個月004發生異動、王饕讓他去觀察情況前，他從沒見過004的真身。因為他還不夠資格。

    但現在，宿九州主動提起，蕭矜予知道，他一定可以見到002。

    ——審判之矛同意了。

    一瞬間，蕭矜予心中百般念頭閃過：“見002必然會見到004”、“該提前和傻大兒串通下不能露餡”、“如果不通知的話也不知道傻大兒會是什么表情”、“第一次見傻大兒真身是不是得裝一下很驚訝它居然是個機器人模樣”……

    除此以外，見到002之后的事，蕭矜予也已經想好了。

    002未必會告訴他，有沒有在孤兒院里見過他，或者他是否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宿舍樓鬼嬰”。但是毫無疑問，mama在進入孤兒院前，就已經帶著他了。

    而在2025年到2027年間，mama一共在三個地方上過班：

    中都市九華醫院，某不知名早已倒閉的寵物醫院，以及康德孤兒院。

    2025年12月11日，已故的黃教授來到九華醫院。

    12月21日，他出生。

    12月28日，mama突然從九華醫院辭職。

    ……

    走廊的拐角，明媚燦爛的陽光倏然照耀上青年翹動的睫羽，刺眼的陽光令他不自覺地蹙眉。

    蕭矜予閉了閉眼。

    ——mama離開醫院時，或許，就已經帶走了他。

    ***

    “……審判之矛？”

    走進電梯前，一道清亮稚嫩的聲音忽然從兩人身后響起。

    蕭矜予和宿九州一起回頭，看到來人時，齊齊愣住。

    這是一個渾身上下綁滿繃帶的矮個男孩，白色繃帶仿佛木乃伊一般將他緊緊纏住，只露出留作呼氣的鼻孔和一雙清澈的圓眼，看上去有種詭異的萌感。

    如今，這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著蕭矜予身旁的黑衣男人。

    第一時間，蕭矜予就想起了這個孩子的名字。

    a55-豬豬香波，蕭斯年。

    兩周前，這個才十五歲的男孩滿身是血地爬出19號污染區。大概過了一周，他才終于從病危狀態下醒來。但是很可惜，他的mama早在他失蹤的數天后，就因病去世。他并未能看到自己母親的最后一眼。醫護人員將母親的骨灰送到了他的病房，就安放在他的病床邊上。

    得知這個消息后，豬豬香波只沉默了一小會兒，便恢復平靜，繼續與清除小隊的眾人討論如何抓捕相對論。

    豬豬香波的傷勢很重，但也很奇怪。

    他渾身的血管都幾乎都爆裂了，但凡不是五級用戶，他根本活不到走出污染區。

    如今，他終于能站起來了。

    這也是蕭矜予第一次在病房外的地方見到他。

    男孩聲音沙啞，聽起來比身為三級用戶的蔣文濤還虛弱。但是他語氣堅定，眼也不眨地盯著宿九州，一字一句地又問了一遍：“a01……審判之矛？”

    聲音擲地有聲，空蕩蕩的醫院走廊有一瞬的寂靜。

    下一秒，宿九州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怔怔地睜了眼。

    接著，刷的扭頭，看向身旁的年輕人。

    ……

    四目相對。

    ……

    這一刻，同樣的聲音在兩人心中同時響起。

    『……啊哈?！?/br>
    沒人回答自己，豬豬香波有些懵，他抓緊兩根小拐杖，咬了咬嘴唇，又問了一遍：“是a01審判之矛嗎？”

    宿九州笑了。他靜靜地看著蕭矜予，并未轉頭，笑著說：“嗯，是審判之矛?！?/br>
    蕭矜予清冷淡漠的臉上沒太多表情，他也直直望著這個男人，半晌，勾起唇角，淡笑道：“確實。是審判之矛，宿一州哦?！?/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金魚：wow~~~瞧瞧我發現了什么？一個野生的宿一州？

    一妹：老婆真淘氣?！疚⑿Α?/br>
    豬豬俠：？？？？怎么了，發生了什么嗎？【一頭霧水撓腦袋】

    第76章

    審判之矛的真實姓名叫宿一舟？

    還是宿一洲，宿一周？

    豬豬香波的腦海里瞬間閃過十幾種姓名組合方式，但隨即，他便否認了自己的判斷。

    a01審判之矛，應該不叫宿一周。

    很明顯，眼前這兩人私底下大概有什么小秘密，當他提起a01審判之矛的用戶id后，第四視角出現了很奇怪的反應。

    豬豬香波認識審判之矛身旁的這個年輕人，是一位很有天賦的三級用戶，據說才覺醒一個月，就升到了b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