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饕冷酷地望著照片上的白發老人。他倒不是對這位黃教授抱有不滿，只是這位五級用戶向來不茍言笑，面無表情時常常散發一股強大的壓迫氣場。

    “黃覺明，2025年12月-2046年1月期間，在九華醫院工作。在這家醫院工作了21年，相安無事，但是到了海都市后，就意外身亡了。希望你的死亡只是場意外，和那條邏輯鏈沒有關系吧……”

    又看了會兒，王饕驀然轉身。

    確定中都市和神秘邏輯鏈沒有關系，他肩上的重擔終于能卸下一分。

    五級用戶步伐穩健，筆直地走向醫院大門。然而就在即將走出自動感應敞開的玻璃大門時，王饕刷的停下腳步，他猛然回頭，看向那堵遙遠的榮譽照片墻。

    ……等等，2025年12月？！

    ***

    得知九華醫院里沒有邏輯因子后，蕭矜予和趙狠都松了口氣。

    不同于年少離開中都的蔣文濤，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中都人。他們生于這片土地，也熱愛自己的家鄉。摘頭游行如同一把利刃，在這座城市的心口剜出一條猙獰的血口?，F在這道傷疤剛剛開始愈合，中都無力承擔第二起摘頭游行。

    遠處，研究所的研究員還在不斷降低邏輯因子的速度值。

    “2500幀，依舊能檢測到！它的速度范圍現在是，0幀到2500幀！”

    “壓低到1250幀！”

    “是！壓低1250幀！”

    所有人都在和時間賽跑。

    蔣文濤和隊員在醫院的每一層忙碌跑動，檢測是否存在沒被捕捉進邏輯鏈的無辜者。

    研究員也在瘋狂壓榨這條邏輯鏈的速度范圍，雙向逼近，逼出它的準確速度。

    口袋嗡嗡地震動起來，蕭矜予愣住，他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

    眸光閃動，蕭矜予接通電話：“王隊長，有事嗎？是中都市又出問題了？”

    聞言，趙狠也立即看過來。

    王饕粗獷的聲音透過細小的音孔，穩重傳來：“中都市沒有問題，我們沒有檢測到邏輯因子。如果有問題，我也會打給趙狠?！鳖D了頓，“而不是聯系你?！?/br>
    心中咯噔一聲，青年嘴唇翕動。

    “和我有關？”

    王饕：“不知道，但我認為，可能有另一件事，和你有關?！?/br>
    “什么事？”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剛解決完摘頭游行事件，因為你的母親不應該符合處子身份，我們為你的母親做了尸檢，確定她能進入教宗寶冠邏輯鏈。同時，我還請李笑笑幫你調查了你的身世?！?/br>
    蕭矜予沉了眸色，平靜道：“是。我的母親在康德孤兒院工作過。孤兒院倒閉后，她領養了我，并且給我登記戶口?！?/br>
    “這是你的情況。但是在此之前，你還記不記得，2021年你的母親從中都職校畢業后，先是去了一家醫院當夜班護士，接著還去了一家寵物醫院工作。直到2027年，也就是你出生后兩年，她才到康德孤兒院工作？”

    蕭矜予抓住關鍵詞：“一家醫院？！”

    王饕沉著道：“是，就是九華醫院。而且我剛才查過了，你的母親是2025年12月28日，從九華醫院辭職的。這個日期我曾經在李笑笑給的資料上見過，所以當我看到黃覺明……也就是那個死于急性心梗的婦科主任的資料后，我記起了這個日期。

    “2025年12月！

    “蕭矜予，你的母親當時就是在婦科擔任夜班護士。而黃教授也是在那年12月11日，來到九華醫院的婦科，擔任副主任醫生。他11號來醫院，你母親28號離職?；蛟S……他和你母親認識！”

    快速說完自己的發現，王饕接著道：“身為用戶，很難相信太多巧合，因為邏輯鏈最擅長的，就是制造巧合。你的母親和黃覺明認識的事，很像一個巧合，但我覺得未必就只是巧合。還需要多思考。所以蕭矜予，我想問，你記不記得你的mama曾經說過什么關于九華醫院的事嗎？”

    “王隊長?！?/br>
    青年沙啞的聲音讓王饕倏地愣住。

    蕭矜予握著手機，手指緊緊摁住那冰冷的金屬外殼，一字一句道：“我的mama從來沒有提起過九華醫院。無論是九華醫院，還是后來的那家寵物醫院，以及康德孤兒院，她都從來沒有說過。

    “但是2025年12月，這個日期我還在另一個地方見過。

    “王隊長，我出生于……

    “2025年12月21日?！?/br>
    ……

    “啊，找到了，是657幀！”

    “博士，這條邏輯鏈的速度是657幀！也就是說，每657分之一秒，它就會閃動一下！”

    “657幀，這個數字好奇怪啊，有什么特殊意義么？”

    “用戶的邏輯鏈未必需要特殊的意義，比如吃塊紅燒rou就能第二天晴天，這都是很不符合科學邏輯的事?！?/br>
    徐思清：“每657分之一秒，完成一次閃動？”

    聽到男人詫異的聲音，研究員們紛紛噤聲，看向他。

    “是的，博士，您來看，就是657分之一秒?！?/br>
    徐思清走到顯示屏前，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數字。手指輕輕敲擊眼鏡框架，良久，他溫和地笑道：“閃動，包括出現、消失兩種動作。它是657分之一秒完成一次閃動，但其實，它完成的是兩個動作。如果只論單純的出現，或者單純的消失，它的單一動作速度就是……”

    徐思清挑起眉頭：“每1314分之一秒，發生一次出現或消失？也就是說……

    “嗯？1314幀?！?/br>
    第66章

    幀速1314。

    研究員們公開測量出的最終數值，蔣文濤也正好帶著幾個隊員，走出醫院住院大樓。

    頂著料峭寒風，眾人聚集于醫院大門外。之所以沒有進醫院，是因為這些沒有覺醒邏輯鏈的研究員，并不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去賭一場是否會被邏輯鏈捕捉的未知概率。他們是科學家，不是傻子，頭腦才是他們最強大的武器。

    蔣文濤聽到最終速率數值，他有些驚訝：“1314？”

    一位穿著防護服的研究員點點頭：“對，就是1314。準確來說，完成一整個閃動動作，是657幀。但完成單一動作，就是徐博士所說的1314幀?！?/br>
    在場的用戶紛紛露出古怪的神色。

    這個數字……有點特殊。

    1314，一生一世。

    任何一個華夏人看到這個數字，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想起這個浪漫的諧音。

    蕭矜予也不例外。

    可是這個諧音幾乎毫無意義。

    “1314，華夏文諧音的話，是一生一世?！彼妓髌?，趙狠分析道：“但是我認為，我們不必考慮這個諧音?！焙谄褲h看向蕭矜予，見對方沒有反對的意思，他接著道：“這個諧音，僅僅針對華夏語言而言。換成英語、法語、俄語……等等，都沒了意義。所以我相信，哪怕這個用戶是個華夏人，1314的幀速都未必是他主動選擇的。很可能，就單純是邏輯鏈本身的選擇。

    “——這條邏輯鏈的邏輯因子，它本身就是按1314的幀速在高速閃動。

    “就像葉子為什么是綠色的，它本來就是綠色的，所以它是綠色的。邏輯鏈不會說華夏語，那它選擇1314，就只是個巧合?！?/br>
    蔣文濤點頭道：“我同意趙先生的看法。且不說用戶有沒有辦法能讓自己的邏輯因子進行這么高速的閃動，就算他可以……這個數字也顯得很刻意，甚至……”還有點蠢。

    蔣文濤沒說出后面的話。

    這得是怎樣一個癡情大怨種，才會故意改變自己的邏輯鏈因果，只為讓它和1314這樣的數字產生關聯？

    這種大怨種蔣文濤勉強認識一個，他們家隊長就有點癡情?？申犻L是“水之刑”，又不是“忘情水”，駱笙不可能在升級改變因果時，為了愛情對自己的邏輯鏈動手腳。升級改變邏輯鏈的因果本就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不懼生死，刻意改變邏輯因子的閃動幀速，只為讓其達到一個至死不渝的數字諧音……

    這種蠢事蔣文濤反正干不出來，他也想不到哪個高級用戶會做這種傻事。

    所以十有八九，神秘邏輯鏈的因子閃動幀速，或許和用戶本身沒有關系，而是邏輯鏈天生的。

    徐思清扶了扶鏡框：“我也贊同，1314的幀速，是邏輯鏈本身自帶的屬性。就像是……嗯，邏輯鏈的物理屬性，比如金屬具有延展性，石墨的密度是2.281？”

    他一邊說著，一邊微笑著望向蕭矜予。

    蕭矜予仿若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注視，他神色平靜，思忖片刻：“1314幀速是邏輯鏈天生自帶的閃動屬性，這一點我也認同。不過，這串數字也未必毫無作用?！?/br>
    眾人紛紛看向他。

    數秒后，蔣文濤睜大眼，恍然大悟：“等等，你是說……”

    “沒錯?！鼻嗄贻p輕頷首，“邏輯鏈當然不會知道，1314對華夏人來說，是宣誓愛情，是一種浪漫的含義?？捎幸粋€……東西，它卻是知道的。

    “吃一塊紅燒rou第二天就會晴天，這條邏輯鏈和‘吃rou’有關，所以取名‘rou王?！?/br>
    “改變空氣中的水分子，cao縱使用水的力量，所以叫做‘水之刑’。

    “還有神圣獻祭、教宗寶冠……”

    趙狠：“對啊，污染物004！邏輯鏈不會知道自身閃動速率有什么特殊意義，但004知道。它絕對知道，它甚至能取出‘神圣獻祭’、‘教宗寶冠’這樣的id，證明它對人類的文化其實很有了解。那如果它知道一條邏輯鏈和‘1314’牽扯了關系，它就有可能給對方取一個和愛情有關的id！”

    蔣文濤也雙眼發亮，他立即聯絡用戶委員會：“這一定是個五級用戶，那么人數就直接縮小到52人。除去已經失蹤的豬豬香波、隊長幾人，這個范圍就更小了。如果004真注意到這條邏輯鏈和‘一生一世’有關系，并以此取名，我們或許很快就能知道這是誰的邏輯鏈！”

    誰也沒想到，004奇葩而飽含惡意的取名方式，在這一刻居然成了找出幕后兇手的關鍵方式。

    然而這并不是說，兇手的用戶id就一定和愛情有關。

    或許004并沒有注意到1314這個特殊點，也或許它注意到了，但沒有以此取名。

    但這是一個好的途徑，至少現在，他們極有可能找到了第一條線索。

    蔣文濤和趙狠都開始聯系各自城市的用戶委員會，發動更多力量，以更快的速度尋找這條神秘邏輯鏈。

    五級用戶只有52人，除去豬豬香波、駱笙、王饕、霍蘭絮這幾個，剩下的已然不多。

    可是絕大多數五級用戶的id，都是匿名的。

    全華夏的用戶委員會自然有在密切關注每名高級用戶的升級情況，當一名用戶升到三級后，就會有專門的工作人員進行跟蹤關注。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依然沒有整理出所有五級用戶的名單。

    其中原因有三。

    第一，污染物004是2031年才被人類發現的。之后它又不服人類的管制，始終不愿和人類合作。直到2035年，它才終于松了口，愿意與人類共享它的特殊能力，長腦app才正式在華夏建立起來。

    004檢測人類邏輯鏈，必須在邏輯鏈覺醒的那一瞬間。所以如果用戶是在它開啟長腦app之前覺醒的邏輯鏈，那這名用戶的邏輯鏈對004來說，一開始就是匿名的。它只能大概知道對方的存在，卻無法了解對方的基本屬性。

    也就是說，所有2035年前覺醒的邏輯鏈，全是天生匿名。

    第二，高級用戶大多有了隱藏自己的意識。用戶擁有強大的能力，超出了普通人類的范疇。不是每個用戶都愿意被官方管制，甚至覺得長腦app是一個針對他們的枷鎖。所以他們會躲藏在世界各地，改變自己的身份。

    如果這名用戶升到五級時，直接超出了004的探測范疇，一舉變成匿名用戶。委員會就無法完全肯定他的id。因為他們找不到用戶本人，就沒法確定這位用戶的id從長腦app上失蹤，到底是死了三天，還是升級成為一個匿名的五級用戶了。

    因此，部分四級用戶之間還會形成一種特殊的互助關系。

    四到五級的升級并不難，如果幾位四級用戶察覺到自己有升級的跡象，他們很可能選擇結伴同時升級。這時長腦app的排行榜上一次性少了許多四級用戶，又多出幾個五級用戶，就更難確定對方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