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的世界中，這幾點彩色的光無比迤邐。

    蕭矜予睜大眼想看清這些光點在自己眼中閃爍的模樣，可他剛觀察數秒，眼球便一陣刺痛。

    “嘶……”

    這疼痛比剛才扎進大腦里的劇痛稍微輕上一些，蕭矜予下意識地閉眼，很快，疼痛感減輕。

    大約過了一分鐘，蕭矜予再睜開眼。

    世界又恢復了色彩。

    家具都有了顏色，陽光也是刺眼的燦爛。

    蕭矜予抬頭，看向架在柜子上的手機。

    一共過去六分鐘。

    “也就是說，我用手指滑動眼皮后，世界會變成黑白色。五分鐘后，眼睛就會開始劇痛?！?/br>
    思考頃刻，蕭矜予做出判斷：“我的邏輯鏈，只能維持五分鐘。

    “所以，這就是我的邏輯鏈，而它的作用是，看見那些游離在空氣中的邏輯因子？”

    想到這，蕭矜予不由皺眉。

    覺醒邏輯鏈的事來得猝不及防。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蕭矜予猜測，今天他看到的那些彩色光點極有可能就是短發女人口中的邏輯因子。

    按理說，人類看不到這些在空氣中游離的彩色光點，也就是邏輯因子。這個答案是肯定的。白院子空間里的趙知新，以及在地鐵里見到的短發女人和鴨舌帽，都身體力行地向蕭矜予證明了這一點。

    可是他看到了。

    而且是在白院子空間的時候，他就在地鐵軌道旁看到了那些光點。否則當時他也未必能那么決絕地跳下軌道，因為，他是在學習模擬光點跳下鐵軌的行為。

    在地鐵站醫務室的時候蕭矜予就有猜測，自己覺醒了邏輯鏈，他的邏輯鏈是可以看見邏輯因子?？墒腔氐郊液?，看著mama斷裂的脖子，蕭矜予并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他還以為是自己誤解了，他能看到的彩色光點和邏輯鏈沒有關系。又或者說，mama根本不是污染者，mama從來沒接觸過任何邏輯鏈。

    “或許我剛回家的時候，邏輯鏈還沒有完全覺醒。經歷過那陣詭異的頭疼后，邏輯鏈才算完全覺醒了？”

    每個人覺醒邏輯鏈的時候，都會有一個過渡期？邏輯鏈不能一下子直接覺醒，得慢慢來？

    除此以外，覺醒邏輯鏈居然是這么一件痛苦的事，每個人都會經歷那樣可怕的巨痛？

    蕭矜予神色凝重地思考良久，卻沒能得到答案。

    看見邏輯因子這個能力聽上去很特別，然而也僅僅是特別，并沒有太多作用。至少，不可能幫mama變成以前的樣子。

    “為什么只是看見，不能直接抓??？”

    蕭矜予心有不甘。

    如果能抓住，他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把mama脖子上的那幾粒黑色光點抓走。如果抓走了，mama是不是就能恢復正常？

    忽然，余光里閃過一道亮麗的顏色，從自己的手指間一閃而過。蕭矜予一愣，他再去看，卻發現什么都沒有。

    那是什么？

    舉起手細細觀察指間的每一寸縫隙，仍舊一無所獲。

    想了想，蕭矜予抬起右手，在眼皮上滑動。然而他還沒睜眼，尖銳的疼痛便漫上眼球。

    這個邏輯鏈不僅維持時間只有五分鐘，用完后還得過很久才能繼續使用？

    蕭矜予耐心地等了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內，他每隔十分鐘就再次用指腹滑動眼皮，但疼痛感只是減輕，仍舊不能睜眼。直到一個小時后，微弱的疼痛感已經能忍受，蕭矜予睜開眼。

    “嗯？”

    這是什么？！

    只見空氣中，三粒七彩光點在他的指間環繞飛舞。

    它們看似隨意地快速晃動著。有點像受恒星引力影響的行星，以蕭矜予的食指為中心，做扁長的橢圓形運動。又有點像拋物線運動，飛到最高點時倏然落下。

    蕭矜予盯著這三粒彩色光點，仔細觀察。忽然，他雙目睜大。

    ……等等，這三個光點？

    一模一樣的運動規律，一模一樣的顏色，他曾經在一個地方見過！

    漆黑無邊的地鐵站，呼嘯進站的地鐵，還有站臺旁那三粒義無反顧沖進洪流的光束……

    “白院子！”

    蕭矜予驚呼出聲，這時，放在柜子上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蕭矜予走到柜子前，拿起手機，視線在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內容時倏地頓住。

    他原本以為是app下載好了，但是……

    蕭矜予：“……”

    “下載出錯？！”

    這玩意還能出錯？？？

    第10章

    中都市用戶管理協會，邏輯研究所。

    這是一個偌大寬敞的會議廳。

    房間里安靜無比，只有噼里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不斷響起。一塊長寬十米的巨大屏幕懸掛在會議廳最里側的墻壁上，燈光耀眼，照亮這塊巨型屏幕，也照亮了它面前數百臺密密麻麻、擺放重疊的電腦。

    上百號工作人員正埋著頭，在電腦前打字。

    忽然，一道刺耳的滴聲響起。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剎那間，上百臺電腦屏幕齊刷刷變換，鮮艷刺眼的紅色警告瞬間出現在每一臺電腦桌面上。工作人員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有人念出屏幕上顯示的四個血紅大字——

    “錯誤運算？”

    很快，會議廳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身穿西裝的中年男人大步走進屋。他身形高大，魁梧有力，帖服的西裝幾乎難以遮住那噴薄欲出的雄壯肌rou，因此顯得頗為怪異。他站在會議廳的大屏幕下，表情不威自怒：“怎么回事？”

    一個工作人員迅速從電腦后站起身：“是app出錯了?！?/br>
    中年男人：“只有中都市的長腦app出錯了？”

    另一個工作人員回答道：“報告王隊長，我剛才詢問了隔壁海都市的維護人員，他們的app也一起出錯了。這是一場全國性的bug！”

    王隊長目光威嚴：“立即查看污染物004的情況！趙狠，你跟著去?！?/br>
    “是！”

    王隊長話音剛落，站在他身后的一個年輕男人便神色凝重地走上前。他走到維護部的負責人面前，兩人相視一眼，趙狠輕輕點頭。

    他們并沒有立即去查看污染物004的情況。

    維護部負責人是個長相干練的年輕女性，看上去最多二十五上下。能在她這個年齡做到這樣的位置，必然有不可忽視的超強能力。而且趙狠還知道——

    這個女人叫李笑笑。

    她沒有覺醒邏輯鏈。

    不是不想覺醒。她沒有潛力。

    兩人在李笑笑的帶領下來到換衣間，沒有多言，他們穿上厚厚的防輻射服。一件還不夠，他們一連套了三件。確定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都被三層防護服嚴嚴實實地遮擋住后，李笑笑這才帶領趙狠，走向電梯。

    李笑笑：“你對污染物004了解多少？”

    趙狠一愣，他挺直腰背：“污染物004能自動捕捉所有出現在華夏境內的邏輯鏈波動，自動生成了app‘長點腦子人人有責’。所有華夏境內的用戶在覺醒邏輯鏈的那一刻，就會被004捕捉到，且被其強制性地在手機上下載‘長點腦子人人有責’app，成為該app的用戶?！?/br>
    李笑笑點點頭。難怪王隊長會派這個人幫忙，原來是個經驗老道的用戶。

    李笑笑：“你說的沒錯，但這些只是用戶能知道的信息。下面我說的你必須一個字不落地記在心底，否則在面對004時，你只要做錯一步，都極有可能被它污染！”

    趙狠頓時緊張起來。

    兩人走進電梯，李笑笑的目光迅速下移，按下了最底下的一個按鍵。

    『-36層』

    這個電梯極其古怪，地上樓層的按鈕是從1到8，這意味著它的地上建筑只有八層?？伤牡叵聦訑稻共粩嗤卵由?，足足有20個按鈕。

    從負1層到負10層，每層按鈕的數字都略有模糊，似乎經常被人按動。但從負十一層往下，這種按鍵模糊的現象逐層減低。而且這電梯不是每一層都?？?，負12層、15層、17層、18層就沒有設置?？?，再往下，連續出現了地下19層、20層和21層的按鍵。

    地下22到25層又有四層空缺，最后就是地下31到35層的五層空缺。

    也就是說，負36層與上一層之間，足足空了五個樓層！

    電梯平緩下行，李笑笑嚴肅道：“污染物004發現于2031年，是在中都市比山區一家藥物公司的實驗室內被發現的。沒有人知道它是被人類失控的邏輯鏈污染的，還是遭受輻射自行變異的。發現時，它周圍空氣里的邏輯因子濃度高達5000巴，相當于一個五級用戶邏輯鏈失控！而這，已經是它在那間實驗室里待了至少三年的結果。

    “004是當前已知的華夏八大擁有自我意識的污染物之一。它除了強行給覺醒邏輯鏈的人類安裝app，注冊用戶外，它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判斷用戶的邏輯鏈效果。并且……給用戶的邏輯鏈強制命名?！?/br>
    聽到這，趙狠：“……”

    這個一臉黝黑的年輕漢子點點頭，滿臉寫著“寧憋說了”。

    李笑笑掃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她覺醒不了邏輯鏈，但是她很喜歡看這些覺醒了邏輯鏈的用戶提到自己的用戶id時，那一臉不堪回首的樣子。

    說回正經的，李笑笑端正神色：“接下來，才是重點。污染物004有多可怕，我剛才已經和你說過了。你必須記住，它絕對是你見過的最強大，最可怕的污染物！曾經有一個三級用戶不聽勸阻，將身體暴露在004的面前。僅僅是三秒，三秒！他就被污染了，同時，他那條失控的邏輯鏈還沒來得及污染其他人，就被004當場瓦解吞噬?！?/br>
    “?！?/br>
    電梯抵達地下36層。

    趙狠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

    電梯門打開，是一條幽深僻靜的走廊，一條全部用土做成的走廊。

    按理說用戶管理協會這樣的官方機構，集國家之力組建而成，都能往地下挖三十六層造一臺電梯，不可能沒法造一條正兒八經、干干凈凈的走廊。但是這條走廊偏偏就只有土，四面都是土，走在其中不像是在前往一個現代文明的目的地，反而像在盜墓。

    但是李笑笑和趙狠都沒覺得奇怪。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土廊盡頭，站定在一扇巨大的土門前。

    李笑笑：“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直視004，不要聽它說的任何話，最重要的是，不要讓自己身體的任何部位暴露在空氣里?！?/br>
    趙狠屏住呼吸：“是！”

    做足了所有的心理準備，沉重的防輻射服下，趙狠握緊拳頭。一層層邏輯因子在他的拳頭上不斷凝聚旋轉，他已經做好準備，如果真的出現意外，他會以死謝罪，絕對在自己被004污染、邏輯鏈失控前，自行了結性命。

    李笑笑深吸一口氣，推開面前半米厚的巨型土門。

    趙狠也咬緊牙，緊緊看著門縫，看著這扇門越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