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穿著睡衣呢，這是哪家跑丟的小孩吧?！?/br>
    “前面有警察，要不把他帶到那兒去?！?/br>
    ……

    一輛出租車在旁邊停下，車門同時被推開，一道近乎尖銳的女聲傳進季聽耳朵：“寶寶！”

    季聽在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后，倏地停下了哭，不可置信地仰頭看去。

    一名也穿著睡衣，頭上還纏著卷發器的漂亮女人推開人群，慢慢走向季聽：“寶寶?！?/br>
    “mama……”季聽很輕地喚了聲。

    他怔怔看著周琳朝著自己走近，整個人卻做不出任何反應。直到自己被擁入那個柔軟溫熱的懷抱，直到感覺到有眼淚滴在自己臉上。

    “寶寶……寶寶……”周琳抱著季聽，一邊語無倫次地喊著他，一邊托起他的臉仔細看，接著又將他緊緊抱?。骸癿ama做了個夢，不知道是不是夢，太可怕了，我就馬上打車來看你，我必須要見到你……”

    周圍的人見到小孩的家長已經到了，便各自散開，留下母子二人還緊緊擁抱在一起。

    季聽也緊緊抱住了周琳。因為太過激動，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身體僵直，牙齒不停打著戰。

    “寶寶，你怎么了？你是冷嗎？你怎么會穿著睡衣在這兒哭？”周琳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連忙抱起他往別墅區走，嘴里迭聲道歉：“對不起，是mama糊涂了，一個夢就嚇成了這樣，對不起……我居然夢見我們城被怪物給炸了，而我……你還住進了地下避難所，真是的，就怪mama昨晚電視看太晚了?！?/br>
    周琳一邊念叨，一邊撫摸著季聽的脊背，去捏他衣服的厚薄，又撥開他領口往里看，接著整個人頓住。

    片刻后，她手指慢慢伸進去，勾出季聽脖子里的一條項鏈。她捏開下方的金屬墜子，看著里面的照片怔怔出神。又從自己衣領口里取出同樣的項鏈，打開墜子，將兩張照片湊在了一起。

    季聽這時終于緩過神，他依舊發著抖，卻伸手碰了碰周琳的臉，又摸了下她的眼睛，突然緊摟住她的脖子，不停地喊著mama。

    “mama在的，寶寶，mama在?！?/br>
    季聽又啜泣著哀求：“mama，你怎么在這兒了……mama，你不要去坐公交車了好不好？你以后不要坐公交車了好不好？”

    周琳臉色煞白地站在原地，很久后才抬手摩挲著季聽的后背，輕聲回道：“寶寶，mama知道了?！?/br>
    周琳像是有些站不穩，跌跌撞撞地走向別墅區，一邊流淚一邊道：“我接你走，現在就必須接你走。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mama就在大門口等著你。你以后就跟著mama住，我會去找季志城……mama不會再和你分開了?！?/br>
    季聽像是生怕周琳再次消失般一直緊摟著她，不時會伸手碰碰她的臉和頭發。當他終于從見到mama的激動中冷靜下來后，心里又升起了找不著戚灼的悲傷。

    他靠在周琳懷里，抽噎著道：“mama，可是我找不著哥哥了，我找不到他了?！?/br>
    周琳怔了下，又飛快地回道：“mama會幫你找的，別著急，mama一定幫你找?！?/br>
    季聽回到家時，看見樓下只有季太太和季云。

    季云神情惶恐地僵坐著，季太太紅腫著一雙眼睛將他摟在懷里。

    季聽原本想偷偷上樓收拾東西，不想還是被季太太給發現了。

    “季聽?！?/br>
    季聽聽到她的聲音，習慣性地嚇得一抖，緊貼著墻壁站著，不做聲也不動。

    但他內心也不是太害怕，因為mama正在別墅區大門外等著，要是季太太想關他進小黑屋，他就馬上去拿手表電話，讓mama進來救他。

    季太太放開季云走了過來，神情復雜地看著季聽，再慢慢蹲在了他的面前。

    “季聽?！彼p輕喚了聲。

    季聽垂著頭嗯了一聲，接著就感覺到一只手在撫摸他的腦袋。他倏地抬起頭，有些受驚地往旁躲了一下，季太太的手便落了空。

    季聽立即去看她，卻不由得一怔。那雙紅腫的眼里情緒復雜得讓他看不懂，卻唯獨沒有厭惡和冷淡。

    “你剛出去了嗎？”季太太問。

    “嗯?！?/br>
    季太太直愣愣地看著他沒有做聲，季聽看著她這模樣覺得有點害怕，正要轉身上樓，就聽她道：“我突然看見了很多東西，一些斷續的片段，但就像已經過了一輩子……”

    “……哦?！?/br>
    季太太接著站起身，拉著他往餐桌走：“穿這么點就往外跑，還沒吃早餐的，我去給你熱杯奶，飯團也可以喝——”

    季太太突然頓住了聲音，也站著沒有動。季聽并沒注意她在說什么，也就沒聽見她的最后一句。

    “太太，我不吃了，我要去收拾東西?！奔韭爩⒆约旱氖謷炅顺鰜?，往樓梯上走了一步，見季太太沒有阻止，便繼續往上走。

    “你要去哪兒？”季太太問。

    季聽回道：“mama來接我了，她說讓我和她住?！?/br>
    季太太一直看著他，直到他上樓后才快步追了上去：“你剛才見著mama了？她怎么說的？要你搬出去嗎？”

    季云坐在沙發上，滿臉震驚地看著兩人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渾身都寫滿了不敢置信。

    半個小時后，已經換上外套的季聽被季太太牽著，停在了離別墅區大門幾十米遠的地方。

    季太太蹲在季聽面前：“那就這樣說定了，黃姨也會帶著你哥哥搬走，等到一切穩定下來，以后每周末都要接你去我那兒住上一天?！?/br>
    季聽不情不愿地哦了一聲，然后轉過身悄悄比了個叉，表示這個承諾不成立。

    季太太從來不是體恤的性格，就算季聽擺明了不愿意，她也不會松口，只滿意地將手里的小行李箱拉前遞給他：“去吧，要是在mama那兒住不習慣，我就去接你和我一起住?！?/br>
    季聽又悶悶地哦了一聲。

    接著再次轉身，藏著比了個叉。

    他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囁嚅著問：“……太太，爸爸怎么還沒回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季志城了，雖然父親對他算不上親近，他也沒有多么強烈的思念，但他也還是想見見。

    季太太的神情卻冷了下來，就在季聽又感覺到緊張，想要轉頭離開時，她開口道：“你十八歲那年，基地收容了一群太空流浪者，其中就有季志城。但在一次基地對抗戰中，他搶了你的機甲逃跑，結果在太空中被炮火擊中?！?/br>
    季聽聽不懂，季太太低頭看了他一眼，臉色好轉了些：“等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好，會找你mama好好聊聊，希望她能同意，以后每周末讓你去我那兒住上一天……季聽，你是mama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們不能就這樣生分了?！?/br>
    “可是——”

    “別找季志城了，別喊他爸，別去見他?！?/br>
    “……哦?！?/br>
    “手拿出來，別比叉，這動作太難看?！奔咎诌f給他一個三明治：“不吃早飯不行，也不要在路上吃，注意點儀態，要坐到車上后再吃?！?/br>
    季聽便和mama住在了一起。

    周琳家在城郊，一條不寬的街道兩旁全是院落，青磚被夜里的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老貓懶洋洋地趴在墻頭曬著太陽，時光都變得安靜而緩慢。

    周琳也擁有自己的一套小院，她從事手工制作，工作室和店鋪就在街頭。

    季志城上門過兩次，想接季聽回去。季聽被周琳關在屋子里，只從窗戶看著季志城狼狽地被周琳推出院子。

    “高級軍官就要考核了，你好歹等考核期結束再把他帶走。我保不住這個位置，你們娘倆要是遇到個事，都沒人替你們出頭?！?/br>
    “你就當心著你那位置對吧？季志城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上門sao擾我們母子的話，我就把你那些事捅到軍部去?！?/br>
    ……

    周琳為了防止季志城帶走季聽，學前預備班都暫時都沒讓他去。季聽白天跟著她去店鋪，晚上再一起回家。不過這樣的情況只持續了一周，季聽便又能去學校，當他問mama原因時，周琳只輕描淡寫地道：“季太太已經正式提出離婚，他正焦頭爛額，已經顧不上我們了?！?/br>
    沙雅星的十月依舊炎熱，吃過晚飯后，娘倆就會坐在小院里乘涼看星星。季聽會給周琳講那些他經歷的事，有句沒句，想到哪里說到哪里，周琳大多數時間是在沉默地聽，偶爾會問上一兩句。

    “我好想哥哥，也想蛋蛋，可我不知道哥哥在哪兒，也不知道蛋蛋在哪兒。我要找到哥哥，他會帶著我去看蛋蛋……”季聽靠在周琳懷里，將眼睛在她肩上蹭了蹭。

    “別著急，mama一直在幫你找?！?/br>
    “mama，你覺得哥哥現在會是在哪兒呢？”

    周琳抱著他輕輕搖晃：“你說你在爸爸家見過他，他罵你爸爸?？晌以邶嬄〕堑教幋蚵?，還去問過你爸爸家的護衛兵，他們都說沒有這件事，也沒有人見過他……主要是我那段夢的信息太少，也沒有再夢見過，不然也能搞清楚他的來歷……”

    季聽抽了抽鼻子：“他叫戚灼，他在找他的爸爸，他現在穿著很大很舊的衣服，頭發這么長?！奔韭爩⒆约旱念^發扯下來蓋住眼睛。

    “可他爸爸叫什么名字呢？”周琳問。

    季聽想了下：“叫戚爸爸?！?/br>
    周琳只得安慰道：“我們慢慢來，不著急，只要他在這個世界上，就總能找到他?！?/br>
    “我還想蛋蛋?！?/br>
    “……那我可沒有辦法，等你長大了自己去找?！?/br>
    回到屋里后，季聽便拿出他的日記本開始記日記，直到周琳在浴室里叫他。

    “寶寶快來洗澡了，今晚不洗淋浴，mama給你放了一盆水，可以玩泡泡?！?/br>
    “馬上?！?/br>
    季聽匆匆寫完最后一個字，丟下筆和日記本就啪嗒啪嗒跑向了浴室。

    “哇，這么大的盆呀?！?/br>
    “mama給你買的新澡盆，喜歡嗎？”

    “喜歡?！?/br>
    ……

    窗外一陣風吹入，窗簾被撩起了一角，攤開放在桌上的日記本也簌簌往前翻，一排稚嫩的筆跡微微泛起了光。

    【白加說他要做ke學jia，做王qing叔叔na樣的ke學jia，我要做尿片jia ，尿片不gou，我要做好多好多的尿片出來?！?/br>
    第二天是周末，周琳在廚房做飯，季聽則在院子里玩。隔壁那家人正在搬家，像是要離開這里，不少人在進進出出。季聽站在柵欄前看了一會兒后，便拿出自己的那個斷脖子機甲，活動它的手腳，擺出各種攻擊姿勢。

    以前他很喜歡這樣玩，但今天卻怎么也提不起神，玩了幾下后便擱下機甲，怔怔地盯著柵欄發呆。

    片刻后，他吸了吸鼻子，擦掉臉上的淚水，如同之前每次太想念哥哥時那樣，將腦中另一段時間畫面調出來，看里面的哥哥和自己。

    “哥哥，我的蘑菇湯里有三個蘑菇！哈！三個呀！昨天的湯里只有兩個……咦，你的湯里怎么只有一個蘑菇？”

    “不是愛吃蘑菇嗎？廢話那么多，快吃?！?/br>
    ……

    季聽正入神地看著，突然聽到有人喊：“季聽?！?/br>
    他連忙將腦里的畫面縮小，看向鐵欄院門，有些驚訝地叫了聲：“王叔叔?！?/br>
    鐵門外的人他見過，和王欽叔叔長得很像，住在公寓里，家里有很多儀器。滿街都是章魚人的那天，戚中校叔叔帶著他和大周哥哥、小魚、狗蛋去了他家，還遇到了假小哥哥。

    季聽趕緊走了過去，給他打開了鐵欄門。王欽卻沒有進去，看了看屋內：“我們去旁邊的小公園坐坐？”

    “好，那你等我去和mama說一聲?！奔韭牭?。

    “別說了，免得問長問短半天，我不喜歡和人解釋?！蓖鯕J一臉嚴肅地看了下表：“只需要十分鐘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