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第52節
比如孟元非。 后者和他的同事正在趕往之前的工廠,在尋找新的證據。 新的,能夠證實林棋蓉買藥的新證據。 李天自不得不佩服林棋蓉的心理素質。 哪怕被警察輪番審問,林棋蓉始終堅持那一套說辭,矢口否認徐冰提到的那些—— “沒有,我沒有教徐冰說過那些。平時藥也不歸我管,我哪里知道?” “證據呢?徐冰的話已經沒什么可信度了吧?他現在說當初做了偽證,你們怎么知道現在的他說得就是事實?法治社會啊警官,凡事都要講證據,僅僅是他的說辭,什么都不夠吧?” 她慵懶地翹著二郎腿。 “我不知道,”林棋蓉說,“你們先是說我涉嫌殺害胡文民,現在忽然又說葉俊余和祁鈺博的案子也和我有關——全中國的兇殺案都放我一人頭上吧,你們干脆把我當成連環兇手吧,行嗎?” “行嗎?”她收了笑容,大聲,“給我看證據——確切的、能定我罪的證據,別搞些語焉不詳的玩意兒糊弄我,也別用幾句“我聽說的”這樣的流言蜚語就覺得我和葉俊余有一腿,法律上,我也可以告你們誹謗。我現在很忙,李警官,廠子里一群兄弟姐妹等著我回去開工吃飯,別在這里浪費我的時間。我沒有那美國時間,也沒有興趣陪你們在這里過家家玩什么正義者勇敢者的游戲?!?/br> “我沒有時間和你玩游戲,”李穗苗裹緊圍巾,她鼻子癢癢,忍住打噴嚏的沖動,跟在祁復禮身后,緊繃一張臉,“祁復禮,你確定知道那張藥方放在哪里?” “我以前在這個廠里做過兼職,當會計,負責對外業務的翻譯,”祁復禮說,“這邊每一個角落,我都很熟?!?/br> 李穗苗回頭:“那我怎么沒有見過你?!?/br> 祁復禮說得很委婉:“可能我們平時業務不重合?!?/br> 也是。 他一般都是跟著胡文民做事的。 “之前廠里有幾個倉庫,囤了些積壓的貨——是歐洲的一個客戶,說是資金周轉有問題,尾款分幾筆付,最后一筆尾款拖的時間長,遲遲沒給,這貨就壓下了。時間久了,一般沒人去動,”祁復禮說,“如果我要藏東西,一定會優先選擇這個倉庫?!?/br> 李穗苗說:“家賊難防?!?/br> 祁復禮說:“謝謝夸獎?!?/br> 李穗苗惱:“祁學長,你怎么連好賴話都聽不出,我又不是在夸你——” 祁復禮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低聲:“噓——有人來了?!?/br> 他們倆是偷偷進的工廠。 現在是工人吃晚飯的時間,廠子里人少,交接班的時候,警衛最懈怠。更不要說還有祁復禮這個造假能手——李穗苗都不知道對方從哪里搞來的工牌,看起來就像真的,照片完美無缺,兩個人就這么大搖大擺地進來,又一路直奔這幾個倉庫。 天氣冷,倉庫里也不敢開燈,李穗苗連手機的燈都不敢開,就這么偷偷摸摸地貓著身體。祁復禮打開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只能說不愧是蘋果,就連手電筒也如此的不刺眼睛,只能說有點光不至于像瞎子。 倉庫很大,四米高,歪七歪八地堆著東西,這些箱子原本還是好好地堆在一起的,后來有一次臺風,臨時往這邊放了些其他東西,撤離后,這邊的箱子也歪了,沒人在意。 李穗苗走得提心吊膽,這地方還有老鼠,偶爾聽到吱吱的細微聲。翻了一半也一無所獲,現在更是被灰塵嗆到難受地想打噴嚏。 還不能打。 祁復禮的手還捂在李穗苗嘴巴上,溫度猝不及防地傳來,唯一用來進食的器官被人如此捂住,那種感覺像是被迫吃下他的味道。李穗苗沒有被冒犯的情緒,因為她也聽到了漸漸到來的腳步聲。 是例行的安保人員。 明晃晃的手電筒隨意地照來照去,兩個屏住呼吸的人還能聽到對方的交談,他們在嘻嘻哈哈地聊最近的廠區八卦,問聽沒聽說過,林棋蓉被警察帶走了,據說她和祁鈺博、葉俊余合伙殺死了胡文民。 又說林棋蓉當廠長后,沒少包養男的,秘書換了好幾個男的,但凡是好看的都被她收入囊中…… 祁復禮默不作聲,略略松開手。 李穗苗終于得到了片刻喘息的余地,她壓著呼吸,喉嚨還是癢,自己捏了捏脖子,想把那股癢勁兒壓下去,沒提防,手肘碰到旁邊箱子,細微一聲響。 保安警惕:“誰在那邊?” 李穗苗默不作聲。 祁復禮開口,模仿老鼠叫,惟妙惟肖。 “吱吱?!?/br> 手電筒的光轉移了:“走吧,老李,死老鼠?!?/br> 李穗苗大氣不敢出。 耳朵聽腳步聲漸漸地遠了,又過幾分鐘的安靜,她才緩緩地舒出一口氣,小聲:“你口/技真好啊祁復禮?!?/br> 祁復禮同樣小小聲地回答:“能不能用’擬聲技巧’代替你說的那兩個字?” “哪兩個字?”李穗苗反應過來,惱怒,“你思想好臟??!祁學長!” 話音剛落,驟然的光亮明晃晃地照在兩人臉上,手電筒的光芒無比刺眼,照的人眼睛發痛—— 李穗苗抬手,遮住眼睛。 她看不清,只聽到葉揚書那波瀾不驚的聲音:“下著雪在倉庫里咬文嚼字,你倆真是好雅興啊?!?/br> 第64章 結局(中) 祁復禮說:“你哪只耳朵聽見我們在咬文嚼字?” 他還是笑瞇瞇的,像在談論今日的天氣,完全沒有在倉庫中被人抓到的驚慌。李穗苗的眼睛逐漸適應那手電筒的強烈白光刺激,再抬頭,只看到葉揚書苗沉靜的臉龐。 他膚色深,看不出是否臉紅或者耳朵紅。葉揚書居高臨下地站著,垂眼看老舊倉庫、重重貨物之間的他們。 有一個恍惚的瞬間,李穗苗險些要以為葉揚書在透過他們看另外的人。 “兩只耳朵都聽到了,”葉揚書略微一移手電筒,想要伸手去拉李穗苗,他微微俯身,身上那克制的、香根草的味道漸漸地煙霧般渡開,“穗苗,大半夜的跟著他不學好——我送你回去?!?/br> 李穗苗沒有觸碰他。 葉揚書收回手掌。 李穗苗說:“不可以,我要去找那個藥單?!?/br> “然后呢?”葉揚書問,“找到購藥單后呢?” 李穗苗說:“去做證人,證明當初藥是林珍寶買的?!?/br> “好主意,”葉揚書點頭,“然后呢?你不擔心李叔叔會因此受影響?” “我已經想過了,”李穗苗站起來,說,“我能作證的不止這一點,我還能證明……證明當初林棋蓉在和令尊……” “偷情?”葉揚書的表情看起來并不意外,“我已經聽說過?!?/br> 祁復禮微微皺眉。 他說:“揚書,你不在乎了?” “都是虛名,”葉揚書冷靜,“我已經想通了。人都死了,執著’完美的父親’也沒有什么意義?!?/br> 祁復禮說:“那你聽到了什么?” 葉揚書:“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講給穗苗聽?她能聽這些?” 祁復禮笑:“怎么不能聽?” 李穗苗說:“什么?” 葉揚書:“我爸和林棋蓉一直在這邊倉庫里野,合?!?/br> 祁復禮說:“要你說,沒讓你說這么直白,別臟了穗苗學妹的耳朵?!?/br> 葉揚書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祁復禮你別這么古板,別用你骯臟的思想企圖玷污我們正常的溝通——是不是,穗苗?” 李穗苗說:“你倆吵你倆的,別耽誤我?!?/br> 她深深地看著兩人,低頭,取出手機,沉默著開始一點點搜查。 他們三個人都知道,今晚一定能搜出些東西。 果不其然,李穗苗在明顯落塵少的木箱中翻出了一個塑料袋,倉庫冷,她的手指凍得發紅,胡蘿卜一樣,微微地腫起一小塊兒,手也抖,幾下沒打開,剛剛哈口氣,又聽祁復禮說了聲不好。 李穗苗說:“什么不好?” 祁復禮說:“有人過來?!?/br> 這次過來的人顯然是有目的性的,祁復禮拉著李穗苗的手就往外跑,葉揚書轉身往另一邊去——李穗苗驚慌回頭,聽祁復禮說:“別急,他替我們拖延時間?!?/br> 李穗苗真佩服他,跑這么快還能這樣勻速說話。 她沒有那么好的肺呼吸能力,急促:“為什么不一起跑?” 祁復禮委婉:“你的速度略微慢了一些?!?/br> 現在再從大門跑是不可能的,祁復禮知道有個地方的墻坍塌,也低,最重要的是這邊墻上接通的電線形同虛設,能輕松一些越過。祁復禮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讓李穗苗站直,在她還沒喘勻一口氣的時候,雙手抱著她的小腿,竟然把她整個人都抱起—— “抓住墻,用力翻過去,對面有個小土包,跳下去,別怕,“祁復禮用力托舉著李穗苗,身后遙遙地看到手電筒的光,他叮囑,“別慌,沿著前面的荒路跑,看到右邊那個小亮光了嗎?那是個網吧,你過去,和網吧老板報我的名字,他能幫你藏起來?!?/br> 李穗苗說:“你當著拍電影呢祁復禮?!?/br> “你該慶幸這不是電影,”祁復禮說,“不然我這種人要蹲監獄的?!?/br> 李穗苗不能分神去調侃他了,她現在雙手都扒在墻上,吃力地邁腿,艱難地想要翻過墻。她運動能力差的身體在此刻展現出劣勢,手臂沒什么力氣,冬天穿的衣服也厚,很難跨越過去。祁復禮一言不發,只盡力地托舉著她——任憑李穗苗踩他的手掌——他甚至將肩膀遞過去,以供李穗苗爬上去。 墻對面的確是一個土包,工廠要擴建,這邊堆了不少建筑用品,李穗苗順利地站直身體,伸手,想要將祁復禮拉上來。 后面追的人已經過來了。 墻高,祁復禮后退幾步,跑,跳——他雙手堪堪觸碰到墻,但還不夠,還差一點。 他不去拉李穗苗的手,怕把她拽下。 相比之下,李穗苗太小了。 葉揚書從另一個方向跑過來,他什么都沒說,微微蹲下身體,示意祁復禮踩著他的背上去。祁復禮沒和他客氣,手電筒的燈晃如亮星,隱約聽到那群人的叫喊聲——祁復禮微微借力,輕而易舉地攀爬過墻。 葉揚書說:“帶穗苗走?!?/br> 祁復禮說:“少廢話,你跳,我拉著你?!?/br> 他毫不猶豫,俯身,伸出手,示意葉揚書往上跳,葉揚書也不再猶豫,后退幾步,助跑,一跳,攀住祁復禮伸出的手。 這算是他們近期唯一一次順利的合作。 葉揚書重,祁復禮拉他的時候,手臂咔吧一聲。他不做聲,李穗苗也來幫忙,在葉揚書攀爬上墻的時候拉了一把。 身后塵土飛揚,三個人沿著荒路向網吧狂奔,誰都沒有回頭。 燈光大亮,在他們身后,沸騰,囂雜聲驚醒了正要陷入沉睡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