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第29節
李穗苗真誠地說:“你好樂觀呀?!?/br> 祁復禮笑,懶懶散散:“不樂觀怎么樣呢?現在我們已經是共犯了?!?/br> 李穗苗不笑。 平時,她一定會在因為祁復禮這“共犯”兩個字而心臟砰砰跳,但現在不行,她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上面。 房間中空蕩蕩,地上一層灰塵,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走過。李穗苗走了幾步,察覺到不對勁,讓祁復禮停下,她俯身,細細看地面上的腳印,半晌,仰臉,問祁復禮:“你穿多大的鞋子呀?40?還是41?” 祁復禮雙手插兜,低頭,笑瞇瞇看她:“李穗苗,是不是沒談過戀愛???” 李穗苗不動:“為什么這么問?” “你好像對男生的鞋碼沒有確切的概念,”祁復禮說,“你看我的腳,像穿小鞋的人嗎?” 李穗苗低頭,看到祁復禮的鞋。 喔。 平時倒是沒什么概念,和他身高很合襯,現在再看,清清楚楚。 祁復禮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的腳往地上灰塵上一放,在那淺淺的灰塵周圍,完整地印下自己的鞋印。 祁復禮說:“我穿46碼的鞋,地上的這個比我稍微小一些,大約——” 他說:“可能在45或者45.5左右,畢竟每個品牌做的鞋子大小都有輕微差別,我現在說的話,也僅供參考?!?/br> 李穗苗說:“好大?!?/br> 祁復禮愣了一下,低頭瞧見李穗苗的頭頂,他塞進去的那根鐵絲,現在仍乖乖地插在她發間。 他又笑:“起來吧?!?/br> “對了,”祁復禮說,“我現在算不算立了大功?那個向陽的監獄,還能幫我向李警官通融通融嗎?” 李穗苗說:“我覺得有戲?!?/br> 玩笑歸玩笑。 這個房間中幾乎沒有人生活過的痕跡,走到陽臺,那里懸掛的鏡子也別別扭扭地歪了繩子,李穗苗換了幾個角度看,能看到她臥室的一角,還有陽臺及客廳電視那一片。 除此之外,這個房間里什么都沒有。 只有空蕩蕩、蒙灰的家具,以及地上的淺淺腳印。 但這些鞋印也說明不了什么,李穗苗和祁復禮用相機拍了地上灰塵鞋印的照片,祁復禮仔細看了一陣,辨認出,這鞋底花紋圖樣,應當屬于某個出名的運動鞋品牌。 上網一搜,果然,還是挺火的一個系列,都是這種鞋底,完全吻合。 李穗苗驚嘆:“天啊,你是偵探小說的粉絲嗎?看了多少的福爾摩斯啊?!?/br> 祁復禮擺手:“別夸我,我很少看書。只不過是湊巧,我有幾雙它們家的鞋?!?/br> 李穗苗低頭,挪開腳。 她盯著地上的痕跡,說:“但我從來都不會留意自己的鞋底花紋?!?/br> 祁復禮說:“因為你一直向上看?!?/br> 隨后,又提到另一點。 “離這里最近的專柜在萬象匯,”祁復禮說,“剛好我下午去買鞋,不然,你跟我去看看?” 李穗苗搖頭:“不行,下午我約了朋友?!?/br> “那我順便買一雙這個型號的鞋,”祁復禮彎了眼睛,“今天晚上方便嗎?方便的話就帶給你,你先拿著比對?!?/br> 李穗苗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不要不要,太貴了,沒必要這么破費?!?/br> “不是破費,用完了還我,”祁復禮笑,“老葉快過生日了,買雙鞋當他生日禮物?!?/br> 李穗苗望向祁復禮。 祁復禮隨意地站著,風輕云淡:“剛好,他就穿45的鞋?!?/br> 第34章 剝繭 我不喜歡吃藥。 小麥穗。 我記得,在甘草片還沒有被禁止隨意售賣的時候,咳嗽不止,父親擰開了他的白色藥瓶,摳出兩粒藥塞進我口腔中。 沒有糖衣包裹。 苦澀刺激的味道刺激著大量口水的分泌,它的味道像被馬咀嚼過的干草,混合著蛇膽的汁液,又澆了一層薄荷水。 這兩枚釋放著大量不愉快味道的干澀藥丸,黏在我的咽喉上。 說不出是苦澀還是辛辣,刺激著喉嚨的黏膜,令人作嘔的味道像蟑螂的爪子,死死勾住,我不得不喝大量的水試圖將它吞下,而那惡心的感覺卻永久地留在我的胃中。 從此之后,每當我嘗試吞下藥片時,它的亡靈都會從我的胃中輕飄飄地飄出。 小麥穗。 這就是我拒絕吃感冒藥的原因。 是藥三分毒——別露出那種表情,小麥穗,我知道,你的母親是醫生,她很好,面對每一個病人,都會細心妥帖地開出適當的藥方。 我還知道,你母親拒絕過不少藥代,仍舊給病人開著十幾塊一盒、而不是幾十塊一盒的藥。 我只是想說,有些藥物,使用不當,本身也是一種毒素。 比如甘草片,它能治療咳嗽,但也有一定的成癮性。部分人服用后,還會導致心悸、口渴、血壓升高,喔,聽說還可能會導致低鉀血癥。 我不喜歡那些提取出的東西在我血液中做危險的事情。 那些無法人為控制的終點居住著死神。 聽說過一句話嗎? 殺人兇手,喜歡在事后返回現場。 就像一個完成作品的藝術家,在展覽期間,混入人群,去欣賞、觀察觀眾們的反應。 他們都一樣,渴望得到成果的反饋。 那么,現在就讓我來告訴你,是誰第一個發現了胡文民。 是找他匯報經營狀況的一個經理。 胡文民倒地的五分鐘后,他曾來過一次辦公室,敲門,無人回應。 他以為胡文民不在,轉身離開。 第二次再來,胡文民躺在地上,已經沒有心跳。 第二個趕到的人是胡文民的司機,徐冰。 之后是公司的其他職員,助理,等等。 林棋蓉在醫院里見到了胡文民,她拉著女兒林珍寶的手,臉色煞白,身體一直在抖。 我的母親也在醫院中,她是偷偷跑過去看的,回來后,為我形容那種情形,她說對方看起來很無助,好像無法接受現實,一直在發抖。 我同mama說,劇烈運動到體力透支,有時也會令人發抖。 mama當夜做起噩夢,發高燒,她不講夢話,只是在夢中默默哭泣。我知她在緬懷自己有緣無份的初戀,畢竟有過一段美好過往,誰曾想結局如此潦草,像一頁沒有天賦的作家打的草稿。 次日,我去為mama拿藥的時候,你也在醫院里。 不過,現在的你并不會再支起一個小板凳坐在mama身旁寫作業,而是安靜地站在走廊上。片刻后,你的mama走出來,伸手抱了抱你,又摸了摸你的臉頰。 你有輕微的發燒,不過不算特別嚴重。我聽到你的mama告訴你,生理期發熱是很正常的,又告訴你,你爸爸跟同事去查案子。 平心而論,我不希望你父親和胡文民的案子扯上關系。 大約因胡文民這個人有些不幸。 ——我說的這些都是實話。 有些人虛偽到什么程度呢?他們甚至連日記本都要騙自己,就連寫東西也在說謊。 我時?;孟胍粋€有趣的場景,一個作惡多端的殺手,每天殺完人后,坐在桌椅前認真地寫著偽善的日記。殺一個人,就寫自己做了怎樣的一件好事。 倘若有一天,這個殺手失憶了,他翻看自己之前的日記,會不會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假如我某天失憶了,翻看自己寫下的東西,是否也會覺得,自己也只是一個單純的、可憐的受害者? 我父親似乎這樣認為了。 不過你放心,之前的我從未寫過你的名字。 你是幸運的。 你和你的父親都是幸運的。 你幸運的父親在調查這個案子不久,就因為伸手接跌落的孩子而受傷,只能暫時養傷; 市局領導英明,不會因為網上的輿論就對你父親下達處分,更不會因此剝奪你父親來之不易的正式警察身份; 你也很幸運。 驚嚇你、讓你害怕到跌破膝蓋的人,在那個腥臭的下水道中被石頭砸破頭。他絕望地站在腥臭的水中,感受著老鼠順著他的褲子往上爬,鉆進衣服,尖銳的牙齒咬破皮膚,饑餓地啃噬著他的rou…… 好了。 我不說了。 瞧我,又偏題了。 那就繼續講。 胡文民的案子后來由你父親同事接手,并最終以“意外身故”結案。 當初網暴你父親的那些賬號,帶節奏的賬號被封殺,還有幾個惡意吸引流量的博主,一個在下班后被流浪狗咬傷,一個因誤食發芽的土豆絲而緊急住院,一個因為三次酒駕而被判處□□—— 喔,你問我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嗯……你可以假裝我無所不知。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