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第24節
李穗苗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前提是,她不尿急。 她上午喝的水不多,也提前上過廁所,但大巴車出了意外,等待那么久,暴曬下,又喝了葉揚書遞過來的水,剛上車時還好,一上高速就受不了了,偏偏堵在這個地方,車子一進一停,加劇了李穗苗的膀胱負擔。 李穗苗快憋不住了,她低下頭,車內開著冷氣,她身上一直發汗,一團接一團的,受不了了,牙齒咬著嘴唇,滿腦子都是天啊神啊救救我吧我下次一定多上廁所。 旁側祁復禮閉眼休息。 李穗苗從沒想過這么難熬。 她閉上眼睛,艱難地咬著唇,忍不住了,張開嘴,小小地吸一口氣。 擔心聲音太大,她轉臉,看了眼祁復禮。 后者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醒了,眼睛清亮,干凈,如澄凈的碧空,此刻正看著她。 下一刻,祁復禮問司機:“趙哥,距離下個服務區還有多遠?” 司機說:“不到一公里?!?/br> 祁復禮問:“咱現在能過去嗎?等會兒能插右邊的車嗎?” 司機說:“應該能行?!?/br> 葉揚書問:“你干什么?” 祁復禮懶洋洋:“我尿急?!?/br> 李穗苗傻眼了。 葉揚書沒聽清:“什么?” 祁復禮還是那副樣子,漫不經心的,提高聲音:“我尿急?!?/br> 第28章 浮 在和朋友分道揚鑣之前,我需要向你闡述更多的細節。 因為你我都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夠向警察一五一十地描繪清楚,那樣不合適,也不妥帖。 比如,我愛你。 我不能在你父親前來做筆錄的時候,告訴他,我喜歡您的女兒。 那個時候你還在讀高中,我不想被你的父親當作變態抓起來。 那么,那些不方便公之于眾的細節,要從哪里開始講起呢? 還是從那天的大雪吧。 那天我的手臂被燙傷,右手手肘到小臂的位置,大約二十厘米,起了一層紅色的油泡,亮亮的,看起來像有人往我的手臂吹了不易清洗的小泡泡。 用針戳,輕輕一下。 紅腫的水泡破開的瞬間,就像我看到你笑時的心跳。 難以言喻。 我懷著如此心情戳開那一個又一個的水泡,總共七個。七這個數字聽起來不錯,“七日回魂”“七仙女”“七個葫蘆娃”“七個小矮人”,看,那么多玄妙又奇特的故事,總是喜歡以七作為開頭。 就像七個小時前,我的父親故意將東西丟進我剛澆了熱油的鍋里。 然后我用這條被燙傷的手臂,端著鍋,將里面跳開的熱油澆在他的鞋上。 你肯定不愿意聽我講他發出的聲音。 朋友也是這么說的。 他剛和你見面,我不知他臉上的笑容是因為初墜愛河,我以為他是被這傻子一樣的風給抽傻了。 因為朋友的話也透露著難以置信的天真和愚昧。 他真誠地問我,為什么要以惡制惡,為什么要向父親的腳澆下那灘熱油?有什么問題,不能好好解決嗎? 我想了想你的臉,又想了想這是你母親的醫院,忍住和朋友打一架的沖動。 潔白的雪落在臉上,我想要將外套脫下,用被戳破水泡的手臂去好好擁抱這些從天而降的水和灰塵。我想到你期末作文上對雪花的歌頌,你說人喜歡給一些本質不那么美好的事物賦予美好,這是人最珍貴的品質。 那么—— 現在我能否稱呼——落了雪的、布滿燙傷和疤痕的手臂——為裹了冰糖的冰糖葫蘆? 不,不,不。 別露出那副表情,小麥穗,我知道這個比喻遜斃了。 我沒有你那么豐富的、美好的眼睛和想象。 我更像是一個ai,通過大量的閱讀來分析人們對每一種手法、語句的贊頌,再將它們完全切碎,寫進我的作文中。 這就是我語文保持高分的秘訣。 我唯一能創造出的,大約就是對你的愛。 這是我那ai一般的枯燥思維、唯一自主的創造力。 言歸正傳。 不經他人苦,莫勸人向善。 旁觀者清。 冬去暑來,當朋友親眼目睹他父親出軌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告訴我。 “我寧愿他死掉?!?/br> 死在工廠之前的那樁意外中。 你應當也對那場意外有所耳聞。 本質上也是商業競爭,兩個廠區之間的爭斗,對方派來間諜,安插在廠區工人中,偷偷搞小動作。被發現后,對方踉蹌逃跑,朋友父親發現,連夜去追,撞在墻上。 廠長胡文民和他的妻子林棋蓉前去慰問。 我想,林棋蓉和朋友的父親就是那時候有了關系。 這件事,我向你的父親隱晦地提起過。 遺憾的是,林棋蓉出軌過的人不止一個,我朋友的父親不過是她諸多情人中的一位,并未引起特別的關注。 我還要必須向你說明一點,在撞破朋友父親和林棋蓉的茍且之前,我的朋友,沒有看過一次色,情相關的圖片或書籍。 這是真心話大冒險中他親口承認的。 當然,小麥穗,我也沒有看過。 (以后如果需要的話,我會充分學習能夠令你愉快的方法和技巧;請信任我。) (我現在不想讓這種東西介入我們純粹的感情) (我愛的是你全部的靈魂) 可想而知,一直崇拜的父親,忽然間墮落成一團只會蠕動的惡心爛rou,多么的觸目驚心啊。 如果當時朋友手中有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就像看到已經變成喪尸的親人。 那段時間,我很忙。 我一邊需要學習,才能考上你理想的大學;一邊要觀察你的近況,確認沒有惡心的蛆蟲打你的主意;一邊嘗試腌制咸菜、購置大量的酒、從爺爺家帶來的熏rou、臘rou等等也需要處理,這些食物必須送給我的父親,否則沒有足夠食物的他會糾纏我可憐的母親;一邊還要安慰我那從云端掉下來的朋友。 還有,想辦法在小林面前隱瞞。 小林是林棋蓉的女兒。 一個在化學和生物上很有天分的小姑娘,她的夢想是成為《絕命毒師》中的主角,不過我認為她或許更適合去學習生物制藥。 朋友做過她的家教,教小小年紀的她學習數學、物理和化學。 林棋蓉是個望女成龍的家長。 你見過她一次,還有印象嗎? 小麥穗? 廠長被人發現在辦公室中死去的前天晚上,你生理期來了,弄臟了褲子,還是體育課上,你窘迫得蹲在地上,不知道該怎么辦。 然后你發現旁側的乒乓球臺上有一件校服外套,上面沾了一張紙條,寫著「請將我系在腰上帶走吧,不必歸還」。 沒錯,那件外套就是我的。 我默不作聲地跟隨著你,看著那件外套幫助你遮蓋了尷尬,你回宿舍更換褲子,中午請假出校門,去最近的藥店里購買抑制痛經的止痛藥。 我不得不講,學校附近的這家藥店喜歡濫用一些抗生素,比如阿莫西林,頭孢,等等。這些常見的藥物,他們喜歡輕而易舉地就開給一些僅僅是輕感冒的人,因為他們認為這些藥物能為藥店博得“吃一頓藥就能好”的神奇名聲。 你很慎重,你的母親教給你了基礎的醫療知識,所以你進去后就報了你想要的止痛藥名字,特意說明,不需要其他的藥物推薦。 你站在柜臺前,為著肚痛而微微蹙眉。 店里的生意不好,只有你,還有那個去最下層尋找你要的廉價止痛藥的店員。 小林就在這個時候走進藥店。 她那年應該才十歲,瘦瘦高高,還是孩子模樣,會背一個粉紅色的雙肩包,上面掛著你最愛的玉桂狗,所以你回頭看了她好幾眼。 ——等等,如果我穿一件全是玉桂狗的衣服,你會不會也這樣看我? 小林靠近柜臺,她還沒有抽個子,雙手吃力地搭在柜臺上,奶聲奶氣地問店員。 “叔叔,我的爸爸發燒了,可不可以賣給我一些退燒藥呀?” 太陽斜斜照入房間,被光亮照耀過的光柱漂浮著閃耀的灰塵,像一層碎裂的、吸入后會致命的金灰。小腹陣痛來襲,你疼痛地捂住小肚子,看著店員同時拿著你的止痛藥和小女孩要的退燒藥走來。 你應當看到了,那個店員拿了兩盒布洛芬和一盒阿莫西林。 第29章 下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