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第12節
悲傷是最難學習的情緒了。 我無比欽佩那些演員。 我嘗試讓眼球充血,這樣,再重新望向他們時,就能營造出傷心紅眼的感覺。 我看著李天自。 “我一直在遭受他虐待,就連他死了后,我和mama還會不停地做噩夢?!?/br> 李天自說:“現在不說這些——我問你,你最后一次見你父親的時候,他有沒有什么反常的表現?” 我搖頭:“沒有?!?/br> 苦笑。 “家暴是常事,應該不算反常?!?/br> 李天自繼續問:“據我所知,你已經很久沒有回老家。那次是為什么回去?” 我說:“那天是我爺爺忌日,我是他唯一的孫子,要去給他燒紙,上墳?!?/br> 李天自說:“你父親去世的那一天——” 頓了頓,他說出那個日期,還有具體的時間:“晚上六點到九點,你在做什么?” 我沒有立刻回答。 正常人,在面對這種情況時,都需要思考。 我也是。 我需要去回憶那天做了什么。 “那天,”我說,“我不記得具體時間了,吃過晚飯后吧,我收拾了房間,微信群里開了語音會議,我幫那些報考了我們學校的學弟學妹解答專業方面的問題?!?/br> 鐘威問:“誰能證明?” 我說出朋友的名字。 鐘威和李天自對視一眼。 李天自嚴肅地望著我:“他不行,還有嗎?” 我冷靜地看著李天自。 “還有,”我說,“還有我的一個學妹?!?/br> 李天自低頭,拿筆寫:“她叫什么?現在也在這個學校嗎?” “在,”我說,“李穗苗?!?/br> -------------------- 注:「when i hear the night is callingand i need a friend.then just when i am falling.you're my strength to rise again.」來源于歌曲《strength》 secret garden /espen grjotheim 第15章 毛巾、夏天和水 李穗苗對籃球賽沒什么興趣。 因為她的確看不懂比賽。 不單單是籃球,還有足球,棒球,花樣滑冰…… 她也只能看得懂長跑短跑這樣的簡單項目,不需要計算分數,不需要看技巧,只要看最后誰先沖過終點就好。 所以,李穗苗只能聽到周圍的人興奮大叫,吶喊。 她的眼睛忠誠地向大腦傳遞著一個信息—— 喔。 葉揚書投中一個球。 大腦:「葉揚書投中一個球」 沒了。 什么灌籃,什么三分球五分球還是多少分的球,難度有多大,還是怎樣…… 李穗苗都不懂。 她甚至看不太清葉揚書的臉。 李穗苗不算特別近視,也架不住離得遠,太陽曬得毒辣,額頭上的汗水掉進眼睛就痛,余光里也只能看到葉揚書穿著白色運動衣的胳膊,長袖白得晃眼,一下又一下的,像扮演天鵝的芭蕾舞者揮舞的翅膀。 她只詫異了一下,又能迅速為葉揚書穿長袖找到借口。 大約他紫外線過敏。 就像祁復禮。 祁復禮也是紫外線過敏,在太陽下暴曬一陣就開始臉部發紅,曬久了還會掉皮。 因這一點,他夏天也裹得嚴嚴實實,輕易不見光。太陽最強的時候,還能看他戴口罩來上課。 李穗苗還去藥店里搜羅貨架,去買和祁復禮一模一樣的口罩。 可惜不合適,有點悶,還有點太大了,像不合腳的鞋子,也像她不合時宜的暗戀。 戴著開心,也不舒服。 上高中時的祁復禮也如此。 大部分情況下,打防曬傘的女孩子要多一些。極少有男性會撐一把傘來隔絕太陽——祁復禮就不一樣,他是個異類,大夏天的,也要慢悠悠地撐一把傘,走路也慢,悠哉悠哉。 李穗苗的數學老師也喜歡拿祁復禮舉例子,夸贊他學習態度認真。 “我不說什么’你們也挺聰明,就是不學習’這種話,”數學老師斬釘截鐵地說,“你們這個年紀,出生在這里,不學習就是蠢。祁復禮,知道不?人家那才是真聰明,學習也是。該玩的時候玩,該學的時候就打起精神學?!?/br> 李穗苗不敢說自己聰明。 她只想,自己應該也不笨。 短暫晃了一下神,看到有個學長下場——取而代之的是班長關武。 李穗苗疑惑:“他怎么上去了?” 楊唐江目不轉睛,解釋:“有個學長腿傷到了,他頂上?!?/br> 李穗苗問:“沒有其他替補學長嗎?” “好像還有黎學長,”楊唐江四處看了看,“哎,他不在,可能有事吧?!?/br> 李穗苗喔了一聲。 其實她還是不太懂。 她伸手擦額頭上的汗,努力看了一陣,還是沒看懂。 只看到關武明顯跟不上節奏,打得有點吃力。中間接球時候還慌了,和葉揚書狠狠撞在一起。葉揚書穩,關武跌倒,臉栽倒在地,摔得結結實實。 這一下不行了,他狼狽地退場,一瘸一拐,又換了其他人。 被扶著出來的時候,關武磕破了鼻子,伸手捂著,流著血。李穗苗本身被曬得有點暈,又聞到血味,看到一抹紅,有點難受。人太多了,也透不過氣,趁著人群讓開路的空隙,她低聲對楊唐江說了一聲,說自己想上廁所—— 楊唐江好心地給她指了路,說文體館那邊的人會少點兒。 最近的女廁所要排好長的隊呢。 李穗苗謝過了她,往外走,一邊說著“請讓讓”,一邊悶頭擠—— 一頭撞進兩只手。 掌心靠前,穩穩地托著。 李穗苗嚇一跳,抬頭,看見祁復禮。 祁復禮笑盈盈地看她,雙手還保持著合攏的姿態。良久,才慢吞吞閉上,彎彎眼:“這是報名了鐵頭功大賽?咦,必正,這次運動會還有鐵頭功的項目?” 黎必正掛著倆黑眼圈,重重打哈欠:“沒有吧……籃球場是這兒嗎?” 祁復禮說:“嗯,你還行嗎?” 黎必正撩了把頭發:“男人不能說不行……嗯?洛森澤小學妹呢?” 他四處張望。 李穗苗說:“她去圖書館了?!?/br> 黎必正想了想,轉頭對祁復禮說:“那我不去打籃球了,我忽然想起來,我有本書該還了?!?/br> 祁復禮笑:“不打球了?” “不打了不打了,”黎必正說,“昨天晚上打那么久牌,誰還有精力打球。你當人都和你一樣不需要睡眠啊?!?/br> 說著,他轉身,又說:“不行,我得和老葉說一聲?!?/br> 黎必正走了后,祁復禮才低頭看李穗苗。他還沒開口,李穗苗搶先說了:“對不起?!?/br> 祁復禮微微側著臉,看她,臉浸在溫溫柔柔陽光里:“什么對不起?” “……嗯,”李穗苗說,“撞到你了?!?/br> 祁復禮問:“就一個撞到我了?” 李穗苗張了張口。 “剛剛看了籃球賽,好看嗎?”祁復禮問,“喜歡看籃球?” 李穗苗搖頭。 祁復禮不笑了,微微垂眼:“那是喜歡看人?” 李穗苗沒聽清:“???” “沒什么?!?/br> 祁復禮視線越過李穗苗的肩膀,他個子高,能輕松地看到身后不遠處的葉揚書。 葉揚書捏著一瓶水。 水瓶都被他狠狠捏扁,水順著他的手往下流,指節用力過度,每一塊兒都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