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笔g推門而出，他崴了一下，似乎有些腿軟。

    顧沨止及時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將他半邊身體的重量轉移到自己的肩臂處，充當起一根人形拐棍，“讓你吃點有營養的東西，你是泡面成精么？天天吃泡面，活該拉肚子?！?/br>
    盛歡努了努嘴巴，似是想反駁，但實在不占理，索性閉嘴了，他皺著眉頭，一手按著發酸的小腹，整個人看起來down到極點，還有點子弱柳扶風般的嬌弱。

    “你還能走得動？”顧沨止表現出異常的關心體貼，“要不我抱你走？”

    “不用！”盛歡想了一下那個畫面，夠腦補一壺的了，干脆利落的回絕。

    “你對我是真的很兇很冷漠啊?！鳖櫅h止嘆一聲道。

    盛歡扭頭瞪他，在頭頂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你對杜晨飛不是這樣的，你還會祝他前途似錦?！鳖櫅h止看起來心痛至極：“你當初該不會是因為他才離開我的吧？”

    盛歡麻了。

    “跟他沒關系?！彼冻隽艘环N惡寒的表情，“學長，對自己連這點最起碼的信心都沒有嗎？別太荒謬了！”

    顧沨止想了想。

    “你說得對?！?/br>
    倆人走到走廊上，忽然各自手機振動。

    隨后兩個人便如心有靈犀一般各自抽回了纏繞在對方身上的肢體，背過身去掏手機，繼而像是決斗的牛仔們一樣，朝著相反的方向頭也不回的疾步行走。

    盛歡直走到沒人的地方才接通電話。

    “喂？阿提密斯?！彼幻鎽曇幻婢璧臋z查四周，確認沒有顧沨止的身影痕跡。

    “全網上下，包括暗網我都搜過了，沒有訃告和葬禮相關?！卑⑻崦芩拐f：“可能這個世界上除了凌家三兄妹外加你我和老朱，再沒有第七個人知道凌正亭暴斃了?！?/br>
    “見鬼了?！笔g低聲說。

    “這有什么好見鬼的？豪門世家的基cao而已，就像古代皇帝駕崩的消息不輕易外泄，提防外人連結造反?！卑⑻崦芩拐f：“歷史沒學好吧小伙子！”

    “你說的這些都必須是基于正主是真的死了這件事，對吧？”盛歡說。

    “那可不?！卑⑻崦芩拐f：“他的頭還是你親手尋回來的呢！碳基生物沒有頭可怎么活??！”

    “可我今天看見他了！”盛歡說。

    “看見什么？”阿提密斯道。

    “我看見凌正亭了！活的，在我的校友會上走來走去！”盛歡的聲音一陣緊繃。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刻。

    阿提密斯沒有提出什么“你怕不是眼花看錯了”或是“你一定是認錯人了”之類的疑慮，他心里清楚，以盛歡的記憶力和觀察能力絕不會出紕漏，盛歡說這是凌正亭，這便一定是凌正亭。

    “阿提密斯，人……真的會死而復生嗎？”

    盛歡的聲音隱隱發顫。

    他像是害怕，又有驚愕，但若是細細的聽，阿提密斯竟能從中品出一分模糊隱約的期許，遂冷笑道：“怎么可能？”

    “那凌正亭的復活要怎么解釋呢！”盛歡的語氣變得激動，“明明他的頭也斷了——”

    “開心！”阿提密斯猛地打斷了他危險的囈語，厲聲道：“讓我來告訴你！人死了就是死了！是夜幕降臨，是日落西沉，就像帕斯卡基尼亞爾在羅馬陽臺里所說的，世上的風景都將穿過他，他不再屬于這個世界！”

    “可是凌正亭真的活生生的在我跟前??！同樣是人，他為什么可以——”

    “如果他真的‘死而復生’了?！卑⑻崦芩沟穆曇魸u漸趨于喑啞，透著一股森冷的意味，“開心，那復生的……可不一定是人??！”

    盛歡倏地渾身涼透。

    一種詭秘感舔上他的脊梁，他僵在原地，感覺靈魂被抽走了，連動一動手指都變得十分吃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這個好奇心大過天的小臭貓?！卑⑻崦芩拐f：“但是你必須跟這個凌正亭保持距離，聽見沒有！這些事還輪不到你去管！”

    “那歸誰管？”盛歡道。

    “歸斯賓塞管，歸無限集團管?！卑⑻崦芩拐f：“總之不是你?！?/br>
    阿提密斯的話有命令的意思。

    盛歡沉默不語。

    阿提密斯知道他在想什么，這小子一根筋，光這么言語指揮要是有用，自己也不至于回回都在通訊器的另一端被氣的嚇得需要吸氧，這種時候就非得用點兒別的什么更致命的話題吸引他的注意力才行。

    “校友會進行的怎么樣？”他話鋒一轉問道：“跟你的學長進展到哪一步了？我給你的領帶應該派上不小的用場吧？”

    “一般?！笔g死氣沉沉道。

    “一般？”阿提密斯頓覺不服，冷哼一聲道：“那你這學長夠不識貨的??！逼視他！”

    “他識貨不識貨我不知道，但感覺我前男友的反應比較大，跟神經似的追著我翻舊賬?！笔g木著臉道：“無妄之災啊?！?/br>
    “哈？”

    這話像是一擊重錘，沿著無形的電磁波穿梭過去，狠狠砸在了阿提密斯的腦袋上，讓這位始終老神在在的幕后執棋者語調上揚失了態，“你是說……顧沨止？！顧沨止也去了？！”

    盛歡：“不然呢？他也是虞中畢業的好不好?！?/br>
    阿提密斯：“你送領帶的時候他人在現場？？”

    盛歡：“不然呢？他背過身去不看嗎？”

    阿提密斯：“……shift！”

    大概是做夢也沒預料到自己的自作聰明能隔空攪弄出這么一局修羅場來，真真是好心辦壞事，阿提密斯難得的感到一絲心虛，咳嗽了兩聲道：“那個……你記住了晚上回自己家哈，別跟他們任何一個走聽到沒？雄性生物這種時候多半都比較上頭，be brutal in bed?！?/br>
    “聽不懂你說什么，我本來也打算回自己家??！”盛歡腦袋瓜子“嗡嗡”的，他眸光一轉，發現顧沨止朝他走過來了，當即一個機靈掛斷了電話。

    顧沨止行至他跟前，晃了晃手機道：“抱歉，剛才有點事?！?/br>
    “沒關系，誰還沒個事了?！笔g把手背到身后。

    “聯系方式重新留一個吧?！鳖櫅h止說：“微信好友申請我也重新發送了，如果有麻煩，隨時叫我?！?/br>
    盛歡想了想，沒有拒絕。

    一面填寫著備注信息，顧沨止一邊道：“另外……我希望你和杜晨飛保持距離?！?/br>
    盛歡低頭敲字的動作微頓。

    “他們都說你是杜晨飛的新晉男友。如果你沒有那個意思，最好說清楚，不要給人以幻想和誤會的余地?！鳖櫅h止說。

    盛歡的唇角不知不覺的抿做一條直線。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聽到有關“保持距離”的祈使句，先是阿提密斯，后是顧沨止。

    他不知道顧沨止口中的這個“他們”是誰，畢竟這個“他們”在他面前裝聾作啞，在背后沸沸揚揚，像是故意的，知道他性子使然，不會發作。

    那既然要裝聾作啞，為何不索性裝到底？

    這場宴會結束了也就結束了，大家各奔東西，杜晨飛會變成另一個斯賓塞學院的精英學子，而他則將繼續在塵埃落魄里茍延殘喘，誰跟誰都不會再有交集，既然如此，何苦非要當著他的面點破？要他多一分難堪？

    說來也好笑，十幾年了，他就像一根生長在墻縫里的野草，拼了命的汲取著那為數不多的養分，一面偽裝成脆弱乖巧的模樣避免為狂風所摧折，一面又不得不擠破了頭的為自己的生長尋覓多一點的縫隙，這個分寸其實很難拿捏，令他精神內耗不已。

    在那段最昏聵陰暗的日子里，沒人聽他呼救，也沒人教他應當如何做……歷史給過他太多教訓，好不容易才讓他學會了，一個“忍”字能夠規避的麻煩，就不要大動干戈。

    縱使他骨子里殘留著幾分桀驁，他也不敢動用，沒有庇護的生活搖搖欲墜，禁不起他賭。

    怎么忽而多的是人站在奇怪的制高點要他如何如何。

    他不過就是送了杜晨飛一條領帶！

    縱使他沒見過世面，登不了大雅之堂，他也只是想要劃清兩個人之間的界限而已，他不想欠誰人情，任何人！難道是他做錯了嗎？搞得仿佛他是個禍水，他在勾引杜晨飛，錯責都在他身上一樣。

    這群對他指手畫腳的人早干什么去了？！要不要來過一過他所在的生活呢？教教他怎么才能在這種千瘡百孔的生活下維持體面的交際！

    “沒有人這么說，你造謠?！笔g惡狠狠的瞪向顧沨止。

    顧沨止道：“也許你不信，但我剛才聽見杜晨飛在打一個相親電話?！?/br>
    盛歡霍然轉身。

    顧沨止的語調拔高了些許，“不出意外，他明天，最遲也許是后天，會跟你提分手?！?/br>
    “沒有開始，哪兒來的分手？別太荒謬了顧學長，不要再把我跟任何人扯上關系?！笔g冷笑一聲道：“我的社交圈已經這樣了，不會變得再糟糕了?！?/br>
    他走的頭也不回，于顧沨止的視野中迅速淡去。

    顧沨止凝視著他的背影，慢慢握緊了手機，良久才苦笑了一聲。

    “沒說開始就不會開始嗎？”他自嘲似的說：“我們兩個……沒說分手不是還是結束了嗎？”

    -

    盛歡沒有再回到那處熱鬧非凡的聚會區域，他本就想要來了就走的，耽擱糾纏都是意料之外的產物，他無意繼續下去。

    走的匆匆，他也并沒有注意到杜晨飛倚在吧臺的地方，翹著二郎腿，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你真的看見他剛才跟顧沨止在一塊兒？”他一面單手敲著鍵盤聊天，一面問身邊那個戴眼鏡的小個子男生。

    “真的，兩人貼在一塊兒從洗手間里面走出來的，看著可親密?！睂O家成小聲說：“而且盛歡看起來好像站不太住，臉色也不好，鬼知道他們在洗手間里干什么齷齪事了……”

    杜晨飛的臉色鐵青。

    他一手不忘回消息，一面惡狠狠的將煙頭按熄在煙灰缸里，咬牙罵道：“公交車?！?/br>
    孫家成在一旁揣度著他的情緒，大氣也不敢出。

    “這事兒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聽到了嗎！”杜晨飛向后伸了一根手指，點著孫家成的腦門，威脅道：“要是有第三個人知道我被綠了，我就拿你的腦袋滅煙?！?/br>
    “不會的不會的，我肯定是不會說的?！睂O家成拼命搖頭，他哆嗦著扶了一下眼鏡，疑惑著都這時候了杜晨飛還在跟誰聊天聊的這么起勁，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去抓盛歡來問一問真實情況嗎？或者是警告對方少做越界的事情……

    但舔狗腿子的自我修養讓他依舊賠笑道：“那杜少您現在打算怎么辦？這紙也包不住火呀！您遲早會丟面兒的?！?/br>
    “這種破爛貨，我也不稀罕要?！倍懦匡w挪開目光，冷不丁“啐”了一口，“他顧沨止稀罕，那就留給他顧沨止好了?！?/br>
    “是啊是啊?！睂O家成不明就里的附和道：“再怎么樣也只能是你杜少甩人，總不能自降逼格被他盛歡甩?！?/br>
    杜晨飛倏地起身，手機在掌心里打了個轉，滑進褲袋，剛才的界面上還停留著幾條膩膩歪歪的約見聊天記錄。

    杜晨飛：“薇薇，我昨天晚上做夢又夢見你了，夢見你穿婚紗的樣子，美若天仙?！?/br>
    李薇薇：“你這個人討厭不討厭??！誰說要嫁給你了?！?/br>
    杜晨飛：“哦？你不打算嫁給我？你這個女人好狠心，我為了你守身如玉，剛才校友會還有個貌美如花的小基佬給我送領帶，追著跟我告白，我都沒同意?！?/br>
    李薇薇：“你怎么還招男生歡迎??？”

    杜晨飛：“還不是怪我太陽剛，男人味太足！他們那些小零就好這個?！?/br>